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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塵煙綺年事(3)
我將簾子遞給宮女掀著,回首抿唇笑道:“可見不能背后說人,說曹操曹操就到呢?!?br/>
蘊蓉扶了侍女的手進來請了安,似有些不樂意的樣子,玄凌不由問道:“什么事這樣氣鼓鼓的?誰惹著你了?!?br/>
蘊蓉“嗐”了一聲,埋怨道:“也沒什么,只是怪奴才們不濟事,臣妾想要點什么都要不來?!?br/>
玄凌不由好奇,笑道:“還有你要什么能要不來的東西?但凡好些的,朕都先給了燕禧殿了,連淑妃那里都未必比得上你?!?br/>
蘊蓉“嗤”地一笑,復又板了臉道:“也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是臣妾得了一個新方子。皇上知道,臣妾身邊的瓊脂原是外祖舞陽大長公主的陪侍,她的妹妹瓊蘿廚藝極好,曾經伺候過純元皇后的身孕,純元皇后過世后便被遣出宮了。前兩日瓊脂回去探親,聽瓊蘿說起純元皇后在世時吃東西十分講究天然氣韻,凡是蒸煮食物,皆用竹葉、箬葉或芭蕉葉擱在蒸籠底上,臣妾覺得極風雅,所以也想學著做?!?br/>
玄凌原本懶懶地聽著,聞得“純元”二字,不知不覺便含了一縷溫煦的笑意,連臉龐的弧度易柔和了不少,“朕也不知她喜歡用些什么葉子,只是覺得她宮里小廚房所制食物皆有草木清馨,的確氣味良佳,與眾不同。”
“是了?!碧N蓉聞得玄凌亦這樣說,不覺笑起來,“臣妾想竹葉太細碎,箬葉總用在粽子上,氣味聞慣了,便想新鮮些用芭蕉葉子墊著蒸一籠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誰知奴才們非說今年天氣冷,連芭蕉芯都凍壞了,所以不能得好的。臣妾好容易有些別致心思卻不能得償所愿,故而生氣?!?br/>
玄凌笑著道:“那有什么難的,一時口腹之欲而已。等天氣暖和了,朕把上林苑的芭蕉都賜給你,你想摘多少便是多少。只別忘了蒸上什么也給朕留一份。”
蘊蓉這才歡喜起來,笑生兩靨,“這是純元皇后的心思,蓉兒不敢忘了表哥的。”
衛臨為玄凌把完脈,回道:“皇上一切都好,只是別勞累著了,今年時氣不好,皇上熬夜多了亦傷身,微臣會給皇上開一些調理的方子,皇上按時吃著就好。”
玄凌點點頭,“溫實初不常在,你的醫術倒也過得去?!?br/>
衛臨躬身道:“多謝皇上夸贊。”他轉首,笑吟吟向胡蘊蓉道:“微臣有句話要多嘴,不知娘娘肯聽一句否?”
蘊蓉滿面含笑,把玩著小指護甲上一粒明光爍爍的鴿血紅寶石,打量他兩眼道:“表哥既夸你好,你說就是。”
衛臨垂手道:“方才娘娘說起用芭蕉葉蒸煮食物,人人都以為芭蕉只可觀賞,其實入藥也是極好的。芭蕉味甘,淡,性寒,《本草》上說可治心火作燒,肝熱生風,除煩解暑,對熱病、水腫、腳氣、癰腫、燙傷皆有效?!?br/>
玄凌若有所思,“純元體質燥熱,可見她的別致心思亦可養生,是極好的?!?br/>
衛臨陪笑道:“皇上說的是。只是芭蕉性寒,平時少吃些是無妨的,只是有孕婦人便不可輕易碰了,因為芭蕉與桃仁、紅花等藥一樣,有破瘀消腫之效,雖不及紅花藥效明顯,但若蒸食,其藥力會緩緩滲入食物,天長日久,亦會傷身?!?br/>
蘊蓉微微一驚,即刻板了臉斥道:“皇上夸你一句罷了,你莫要危言聳聽。芭蕉而已,若真有毒,純元皇后怎還敢食?”
衛臨忙恭聲道:“夫人勿要動氣,微臣所言不過是說孕婦慎用罷了。京師地寒,京人少用芭蕉入食,所以往往連醫者也不知芭蕉藥理。而微臣年輕時曾游歷南方苦熱之地,當地山民便懂得這些,實在不是危言聳聽。”
蘊蓉微微一怔,神色間漫生出掩飾不住的惶然,低呼一聲,“表哥,衛太醫說孕婦慎用,可是瓊蘿是伺候純元皇后有孕時飲食的,那么她所見皇后用芭蕉入食蒸煮,那必定是皇后身懷六甲之時。這……”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逐漸變成和窗外殘雪一般冰冷而倉惶,“臣妾聽聞母親說起宮中傳聞,說純元皇后產下的皇子并未活下來,而且身帶青紫瘢痕,當年貴妃侍奉在側,連她亦是見過的?!?br/>
春寒料峭,加之夜雨寒涼,玄凌早已披上了家常墨絨遍底銀滾白風毛直身錦袍,鎏金鶴頂蟠枝燭臺上,九枝花燭參差而燃,花燭外籠著鮮紅宮紗燈罩,燭光透著溫暖明亮的橘色如溫泉般汩汩流在他墨色的衣裳上,無端帶出一抹凄絕的艷色。他的眉心緊鎖成“川”字,似有無法負荷的痛苦記憶在眉心糾結,他輕輕的聲音如夢囈一般,“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沒有了氣息,全身冰涼冰涼,而且帶著青紫瘢痕,十分可憐。他在朕的懷中,一點氣息也沒有,冷得似塊冰一樣,朕心里也冷得似塊冰一樣,朕怎么抱著他都暖不過來。太醫告訴朕,孩子在母腹中體虛,又兼之受了驚嚇,所以在母腹中夭折,身帶青斑。他受的那些驚嚇,皆是因為廢德妃甘氏與廢賢妃苗氏覬覦后位,百般折辱,才致使純元不能靜心養胎。那孩子,太無辜……”
“皇上節哀。”我柔聲安慰,“過去的傷心事,皇上勿要總放在心里,于龍體不安?!蔽沂挂粋€眼色,槿汐會意,端上一碗早已準備好的杏仁茶奉上,我溫言道:“甜食能寬心舒懷,皇上吃一口吧?!?br/>
玄凌一見那杏仁茶,面色愈加沉郁而哀傷,“這杏仁茶,亦是純元在世時所喜?!遍认乱眯鑲?,忙道:“這杏仁茶涼了,奴婢再去換別的點心來?!?br/>
玄凌輕輕接過,只望著那微微冒著熱氣的乳白色發怔,氤氳的熱氣撲在他臉上,有深入骨髓的哀慟與思念,“昔日在昭陽殿中,純元最喜晴好天氣坐在長窗下飲這一碗杏仁茶,她生性不喜奢華,連甜點亦喜歡這道常見又普通的。昭陽殿里用的是淺淺明藍色的軟煙羅,薄得如蟬翼一般,日光落在靠窗而坐的她身上,仿佛衣袂里處處都有陽光流出?!彼皇侄酥尤什?,一手輕輕拂上儀元殿的軟煙羅窗紗,癡惘道:“就是這樣的顏色?!北娙瞬桓页雎曄鄤?,良久,玄凌輕輕啜飲一口,徐徐道:“連味道都與當年一模一樣,略帶苦味,回味清甜。”
“甜杏仁用熱水泡,加爐灰一撮,入水侯冷即捏去皮,用清水漂凈,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帶水磨碎。用絹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調、煮熟,加白糖霜熱啖,或兌牛乳亦可,配以芝麻、玫瑰、桂花、枸杞子、櫻桃等佐料。先皇后不喜過甜食物,除甜杏仁外亦加少許去皮苦杏仁,因而入口略苦,回味清甜?!?br/>
這聲音沉重而略帶澀意,如數家珍一般緩緩道出。眾人轉首,正見端貴妃立在門邊,錦繡簾帷前的她身形單薄如一縷剪影,仿佛禁不住風一般輕輕顫動,眸底盈盈含淚。不知何時,她亦來到。
玄凌頷首,招手示意她近前,道:“是了。當年純元曾把杏仁茶的制法教給你,宜修亦曾學過?!?br/>
端貴妃聲音清冷中透出一絲悵然,“是。后來純元皇后有孕,一切飲食皆由她親妹妹,當時的貴妃檢點過才能入口?!倍速F妃曼步進殿,端過杏仁茶輕輕一嗅,舉袖掩住口鼻,靜靜道:“皇上,這杏仁茶是滋補益壽的佳品,可若用得不好也是殺人的利器?!?br/>
玄凌不覺失色,“什么?”
我輕輕頷首,“鸝妃是死于服食杏仁過多,純元皇后有孕,怎可服食杏仁茶?”
端貴妃搖頭道:“鸝妃自裁所食的杏仁毒性頗大。而杏仁茶所用是京師附近特產的甜杏仁,反復泡制,斷無毒性,只是孕婦不過分多食便好?!贝巴庥晔栾L驟,春寒刺骨,恰如端貴妃此時言語,亦如長針深深刺入骨髓般疼痛。貴妃言語安靜,“莊敏夫人,你可還記得六王的小王子予澈生下來時身帶青斑?”
蘊蓉頷首,“是。那日我在柔儀殿陪隱妃和淑妃說話,曾與淑妃親眼見到小王子身帶青色瘢痕,乳母說過,是因為靜妃產子前服食鶴頂紅,劇毒侵體,孩子身上也會有痕跡留下,所幸靜妃動了胎氣很快生下孩子,所以孩子身體無礙。”
端貴妃轉首瞥見衛臨,“正好你在,本宮問你,胎兒身帶青斑有何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