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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鴛鴦亦怨央(2)
他的話恰到好處地開解了方才玉嬈與玄汾的尷尬,玄汾隱在唇底的笑意隱隱有一絲朗然一絲憂色。玉嬈按下脾氣一飲而盡,玄清壓低聲音,輕輕道:“梨花白是以汾酒為底,小姐若喜歡,本王讓人再送些到淑妃宮中請小姐暢飲。”他眸中盡是笑色,看著玄汾道:“九弟笨嘴拙舌從不輕易和女子說話,有得罪小姐的地方也請小姐見諒。方才聽浣碧姑娘說那玉鳳是德太妃給的,九弟射下了正好完璧歸趙送回給太妃,也是九弟的一點孝心。”
許是酒喝得急,玉嬈眼波盈盈,連耳垂珠子也漫起紅意來,緋紅柔軟一顆,極是可愛。恰巧明苑的管事上來,奏道:“皇上,明苑新培了一品綠菊名叫‘暖玉生煙’,花朵碩大,遠(yuǎn)望如綠霧彌漫,甚是好看。”
玄凌詫異道:“朕記得如今才五月里吧?怎么菊花都有了。”
管事陪笑道:“都是皇上福澤庇佑,花卉局的人好不容易才在涼室里培出這一品來。原怕皇上不來錯過了,誰知恰好今日皇上來了。皇上可愿移駕一觀?”
玄凌頗有興致,恰好蘊(yùn)蓉道:“只看騎射也無趣,去賞花也好。”
我聞得一個“菊”字,心底又隱隱鈍痛起來。眉莊,眉莊,斯人已逝,唯有菊花年年還在開。
玄凌頗為所動,點頭應(yīng)允,回頭看我,“嬛嬛,一起去賞菊吧。”
我搖一搖頭,含著寥落的笑意,“皇上去看就好,臣妾方才酒喝得急,眼下有些頭暈,叫小妹陪著歇息一會便好。”
蘊(yùn)蓉攜了玄凌的手,眾人跟著一同去了。玄清走在最后,見我默默不動,停步出言詢問,“淑妃還在為德妃娘娘傷心么?”
我茫然驚覺是他問我,克制住神情淡淡道:“有勞王爺費心。”我微微側(cè)首,盡量不與他目光相觸,“姐姐素來愛菊,所以觸景傷情,失儀了。”
他的聲音淡泊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意,“睹物思人是人之常情,德妃雖已離開,若淑妃心中總記得德妃,那么無論生死遠(yuǎn)近,這個人總像是在你身邊的。”
我低首細(xì)細(xì)品味他這句話,只要心中總是記得,那么無論生死遠(yuǎn)近,這個人總像是在你身邊的。我心中一震,心底某個最柔軟的地方幾乎要哭泣起來。我極力遏制住心頭因溫情而生的漣漪,輕輕道:“多謝王爺開解。”
他看著玉嬈迤邐而下的背影,嘆息輕得似刮過耳邊的一縷清風(fēng),“你妹妹……姿容若純元,英氣似華妃,如若不想……”他搖搖頭,“你要當(dāng)心。”
他客氣地笑著,保持著臣子應(yīng)有的本分,可是眼底里卻掠過一絲哀涼,那樣快,快得幾乎不及看清,已經(jīng)被那規(guī)矩的笑意取代。那絲哀涼就像是黑夜的闌珊一般,在光線明亮的觀武臺上驟然閃過,旋即整個世界便又是那樣的繁華熱鬧。而我的心緒,已牢牢被那一絲哀涼給攫住了。
待得賞菊回來已是黃昏時分,敬妃興致盎然,仍在沒口價稱贊,“那顏色真綠,花朵又正,跟祖母綠雕出來似的。人家說綠菊難種,明苑也種出來了,當(dāng)真難得。”
晚宴也設(shè)在觀武臺上,遠(yuǎn)望落日如錦,天高云闊,別有一番爽朗滋味兒。晚宴的菜色皆已狍鹿獸肉等野味為主,連素菜也多蕨菜菌菇,頗有野趣。
此時正當(dāng)彩霞滿天,芳草萋萋的射場上,一匹黑色駿馬如飛一般奔馳了進(jìn)來。黑馬上配著金光燦爛的嶄新馬鞍,一個穿著櫻桃紅錦衣的身影伏身馬鞍,象一團(tuán)烈火般沖到觀武臺前。天空彩霞流麗七彩,似云錦鋪陳而下與地相接,她遠(yuǎn)遠(yuǎn)策馬而來的身影竟像是從晚霞中躍出,我一時間沒看情是誰,不覺暗贊:好漂亮的騎術(shù),人也飄逸!
蘊(yùn)蓉將手中象牙銀箸重重一擱,震得箸上的細(xì)銀鏈子簌簌作響,沉了臉道:“這是什么人?明苑也是能隨便亂闖的么,實在大膽!”
玄凌興致被擾有些生氣,卻也好奇,吩咐李長道:“去瞧瞧是誰?”
坐得離觀武臺欄桿最近的的是玉嬈,她舉眸望了一眼,笑道:“不必看了。是馀容娘子追著皇上來了。”
馀容娘子?蘊(yùn)蓉和我對視一眼,都抑制不住眼中的錯愕。馀容娘子位份本不高,如今又有失寵之勢,數(shù)月中玄凌對她幾近冷落。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闖進(jìn)明苑,當(dāng)真是十分大膽。玄凌仔細(xì)分辨片刻才認(rèn)出來,不覺生氣,“赤芍怎敢闖到這里來?諸位親王都在,她當(dāng)是隨意進(jìn)上林苑賞花逗鳥么?半分規(guī)矩也不顧了!”說罷向李長道:“不必讓她上來,你叫人帶她回宮休息。”
敬妃咬著下唇吃吃一笑,剝了一顆枇杷送到玄凌唇邊,“皇上何必動氣,說到底也是您往日太寵著她了,否則赤芍妹妹怎么連親王跟前都敢隨意亂闖。”
李長下去與她說了數(shù)句,赤芍顯然不服,馬鞭一揚,已縱身奔上了觀武臺。她奔至玄凌跟前,侍衛(wèi)正要拉開她,她灑落一揮手,道:“我與皇上說幾句話就回去。”她抬起臉來,臉龐因為奔跑和馳馬有晶亮的汗珠,透出蘋果般嬌俏的紅色,一襲櫻桃紅錦衣綴滿大團(tuán)怒放的暗色芍藥花紋,映著她攢成一束的烏黑圓髻,這樣的簡單越發(fā)顯得她有唇紅齒白的嬌美。她牢牢看著玄凌,不知哪里來的鎮(zhèn)定,大聲道:“臣妾想與皇上比馬。只要臣妾輸了,臣妾馬上就回宮去,再不到皇上面前惹您討厭。如果臣妾贏了,也請皇上不要再生臣妾的氣。”她停一停,雙眸炯炯望著玄凌,“臣妾只想與您比馬,一場就好。”
玄凌怔怔片刻,眸光黑沉,“你真想與朕比馬?”
“是。”她再度肯定。
或許是被她這樣的誠懇和迫切所震撼,玄凌竟點了點頭,“好。”待到經(jīng)過她身邊時,玄凌駐足注視她片刻,“你這樣打扮很美。”
赤芍驕傲地一笑,跟在玄凌身后下去。
玄洵奇怪地看了赤芍一眼,打了個呵欠道:“皇上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奇怪,從前華妃喜歡和皇上賽馬,如今連個宮女出身的女子也敢跑來明苑了。”他捏一捏身邊女子的臉頰,看著她低眉順眼的笑意,道:“本王只希望聽話的女人。”
觀武臺上靜靜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臺下一帝一妃的比馬。赤芍翻身上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目光炯炯向前。
隨著一聲鼓響,玄凌所騎的大宛寶馬似離弦之箭一般飛沖出去,一圈下來,赤芍所騎的黑馬始終落后三步遠(yuǎn)。蘊(yùn)蓉微微一笑,夾了一筷胭脂玫瑰鹿脯慢慢吃了,道:“可憐她心比天高,只是不自量力得很,她的馬怎么能和皇上大宛寶馬相比?”鹿肉與酒的混合滋味想來讓她覺得美妙,于是笑意更濃,“據(jù)說,皇上這匹大宛寶馬乃是汗血名種,神駿之極。”
比馬共有三圈,還剩最后一圈時,赤芍所騎的黑馬離大宛寶馬已有五六步之遠(yuǎn),眼看便要輸了。玄洵也不再探頭去看,只懶懶道:“勝負(fù)早就分明,有什么好看,不如喝酒。”
玄汾上前幾步,道:“未必!”只見赤芍迅速從袖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明亮的刀鋒在落霞下一閃,直晃人的眼睛。她的手猛力一揮,匕首迅速刺進(jìn)黑馬筋肉飽滿的后臀。黑馬負(fù)痛之下?lián)P蹄長嘶一聲,驟然拼命狂奔起來,終于在終點到達(dá)前超過了大宛寶馬。
“沒用的馬!”蘊(yùn)蓉的神色在一瞬間烏云密布,失去了嬌麗的歡顏,“是誰教她這些旁門左道?”
受傷的馬發(fā)狂奔未定了,又跑了數(shù)圈才把馬背上的赤芍摔了下來。內(nèi)監(jiān)們忙上前去扶,赤芍用力推開他們的手,掙扎著自己起來,忍著痛楚走上觀武臺,走到玄凌身邊。
“臣妾贏了。”她定定歡喜道,“皇上天子之言,言出必行。臣妾贏了,可以安心回宮去了。”她欠身行禮,緩緩轉(zhuǎn)身下臺。
她明麗的紅色身影慢慢隱進(jìn)斜陽如血中,亮麗得有些奪目。玄凌看著她的背影,看她步下臺階時,淡然道:“回來。”赤芍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停步遲疑的瞬間,玄凌再度喚她,“過來朕這里。”
她轉(zhuǎn)身,眼中有隱約的雪白淚花,李長忙鋪了一張細(xì)藤軟墊在玄凌近側(cè)。赤芍溫順坐下,“臣妾以為皇上再不會理我。”
蘊(yùn)蓉撇一撇嘴,不屑道:“以詭計得勝,有什么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