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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生殺(5)
祺嬪何曾受過這樣的氣,才要爭辯,皇后已遞了個眼色,帶了責備之意,“好了,和宮女吵吵鬧鬧的成什么樣子,你也太不重身份。”
祺嬪只得忍氣吞聲道了聲“是”。
槿汐深深拜倒,向玄凌道:“奴婢在宮中服侍近三十年,淑妃娘娘并非奴婢服侍的第一個主子,也并非服侍得最長的主子,實在無需偏私。奴婢平心靜氣說一句公道話,娘娘與溫大人確無私情。”
玄凌的步子有難以察覺的沉重和遲疑,他緩緩走到我身前,炯炯目光直欲探視我心底。須臾,他輕輕道:“你有沒有……”他遲疑片刻,終究沒有問出口。
然而,沒有問出口的,是他難以自解的心魔。
我壓抑住心頭彭湃的怒潮與酸楚,平靜地看著玄凌,靜靜道:“臣妾沒有。”
玄凌點一點頭,任憑眼中陰霾的惑色不曾減去半分,他依舊揮了揮手,向皇后道:“罷了。朕相信淑妃。”
他的手勢疲倦而蒼涼,胡蘊蓉見勢,睨一眼皇后輕笑道:“皇后也是的,這件事能有多難斷,祺嬪素怨淑妃,找了人來串供鬧些文章罷了。溫實初往淑妃殿跑得勤些原是他醫(yī)家的本分,若這些子都要被人說閑話了,豈非咱們請溫太醫(yī)醫(yī)治過的嬪妃都要人人自危了。”
皇后輕輕欠身,金鏨花鑲碧璽翠珠花鈿閃爍著月影般耀耀光華。她眼中有幽暗的星芒一閃,也不理會胡蘊蓉,只和緩道:“皇上若真要還淑妃一個清白,就該徹查此事,以免日后再有閑話。”玄凌“唔”了一聲,轉(zhuǎn)頭去看皇后,皇后道:“此事已經(jīng)宣揚開來,諸妃在座都聽得明白。若不明不白了解了,皇上與臣妾自然都是相信淑妃的,可是外頭的人沒個準信聽在耳朵里,人言可畏,反而有損淑妃聲譽。”
胡蘊蓉嘟一嘟嘴,閑閑道:“人證不少了,一人一篇話聽得人腦仁疼,皇后若再無主意,夜深了咱們也就散了。”說罷冷笑,“今日也夠熱鬧了,一早扯上我,再是淑妃,三堂會審。知道的人呢說宮里的人會找樂子,不知道的以為宮里盡是雞鳴狗盜、欺上瞞下之事,更連累了皇上英名。”
皇后微微一笑,“蘊蓉既有這許多不放心,不若去請了太后來做主便是。”
玄凌聞言蹙眉,“糊涂!太后年紀大了,拿這些事告訴她豈非叫她不安心,愈加合宮不寧。”
陵容盈盈而出,一襲粉白衣衫像一株凌水而出的俏麗水仙,哀哀眼波在燭光明媚的搖曳下似有淚水輕涌,她怯怯道:“姐姐為皇上生有皇嗣,又操持后宮大小事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姐姐對皇上一片深情,皇上萬萬不可輕信人言。”說罷長跪于地,以額觸地,連連叩首,“還請皇上細細查清此事,不要讓姐姐為人言所困。”
呂昭容不屑轉(zhuǎn)頭,按著琵琶扣上金累絲托鑲茄形藍寶石墜角兒向貞貴嬪撇嘴道:“這會子她倒惦記著姐妹情深了,從前淑妃廢入甘露寺那會就不見她想著遣人去問候一聲,倒勞煩了人家溫太醫(yī)。若是她去了,眼下也沒那么男女私情的閑話了。”
貞貴嬪望了陵容一眼,怏怏地別過頭,不愿去看。
馀容娘子的裙擺上繡著大朵含苞欲放的緋紅芍藥,那鮮艷欲滴的紅色一路開到她的眼中,她向溫太醫(yī)道:“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問太醫(yī)。”
她彬彬有禮的神情使溫實初一度灰敗的神情稍稍鎮(zhèn)靜,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小主請說。”
她一字一字道:“淑妃是有孕回宮,既在外頭有孕的,皇上不便時時去看望淑妃,按靜白師傅所說倒是溫太醫(yī)來往頻繁。那么淑妃這胎……”
她的語句似雪亮的鋼針一針一針刺向溫實初,他原本蒼白的面色泛起急切而激憤的潮紅,“小主言下之意是以為娘娘的皇子與帝姬并非帝裔?事關社稷,小主怎可胡亂揣測!”他撩衣跪下,眼中有急潰的光芒,“皇上萬萬不可聽信小主揣測。”
祺嬪搶在溫實初身前道:“淑妃宮外得子而回本就叫人有疑慮,馀容娘子這話倒也不是憑空揣測,當時跟在淑妃身邊的只有槿汐和浣碧兩個,依臣妾之見,嚴刑拷問之下必有收獲。”
我心頭一震,不由喝道:“大膽!重刑之下必多冤獄,豈有濫用重刑以得證供的。祺嬪的心腸不像是宮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主,倒大有周興來俊臣(1)之風了。”
祺嬪與我怒目相對,座下嬪妃震驚之下私語竊竊,皇后正色斂容,肅然道:“馀容娘子揣測之事尚無確鑿依據(jù),你們素日就愛人云亦云。本宮今日有命,不許你們再亂嚼舌根!”
“人云亦云?”聽到這句話后,玄凌眼底陰陰欲雨的陰霾更重,凝成鐵銹般的灰色,“赤芍揣測之事難道宮中早有議論了么?”
皇后神色恭謹,陪笑道:“宮中女子長日無事,往往捕風捉影,以訛傳訛,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玄凌的神色捉摸不定,疑云更重,“以訛傳訛?那你告訴朕,是什么訛傳?若真是唯恐后宮不亂的厥詞,你與朕也好平息謠言,安定宮闈。”
皇后似有難言之隱,微一咬唇,目光憐憫地在我身上劃過,“此謠言從槿汐與李長對食之事起,淑妃有孕入宮,繼而早產(chǎn),宮中人云……人云淑妃雙生子來路不明,并非皇上血脈。”說完她面有急色,“這等謠傳污人清聽,皇上不可輕信。”
玄凌稍有霽色,“淑妃早產(chǎn)乃是宮中夜貓沖撞,誰可預料?再說淑妃身子虛弱,朧月也是八月而生,可見傳言不真!”
皇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似心中一塊大石落下,撫著心口道:“臣妾也是如此以為。”
陵容聞得此言,喜不自勝,含泣拜倒,“多謝皇上皇后相信姐姐清白。當日姐姐意外早產(chǎn),寬厚大量已不追究旁人責任,誰知背后還生出許多是非,實在可惡!”
陵容不語便罷,一語畢之,座中一人的聲音雖小,卻清晰入耳,“淑妃早產(chǎn)實屬意外,可是貓為何無緣無故會去撲人,又不偏不倚撲在淑妃的肚子上?如是旁人有意要害淑妃,為何淑妃事后并不追究,更不置一詞?除非……這根本便是淑妃妊娠之期已到,為掩真相所尋的借口!”所言之人著一身藤青曳羅靡子長裙,正是素來與安陵容不睦的穆貴人。聽她這般維護我,忍不住出言質(zhì)問。
我暗暗搖頭,蠢才!蠢才!只懂意氣之爭,卻絲毫不知已落人圈套。
玄凌脫口道:“怎會?連孫姑姑都說涵兒與朕小時面容相仿。”
祺嬪道:“其實孩子還小,定要說相貌似誰也未必一定。”
斐雯忙接口道:“奴婢也正奇怪呢,娘娘生產(chǎn)那日,溫太醫(yī)趁著娘娘還未痛暈過去的時候問什么保大還是保小的問題,奴婢就納悶這事本該問皇上和太后拿主意才是,怎么倒問起娘娘來。先前奴婢嫂子生孩子的時候,倒是哥哥上去問過這樣的話。然后人多了忙進忙出,奴婢也無暇細聽,只聽見說什么‘數(shù)十年的情分’,‘死心不死心’的話。”
此語一出,眾人嘩然。祺嬪揚著臉道:“皇后乃六宮之主,敢問皇后,妃嬪私通,罪當如何?”
皇后滿臉灰心神色,擺手道:“本朝少有此事。從前太祖的如妃入宮后與南朝廢帝闕賢公私會,雖然只有一次,然而太祖震怒,當即絞殺,以正六宮。”她及時捕捉到玄凌眼中的不忍與遲疑,“皇上,請體念淑妃是予涵生母,還請從寬處治。”
祺嬪一笑,“皇后寬仁,淑妃是予涵生母不錯,可生父是誰還未可知。”她轉(zhuǎn)臉看著槿汐,“為今之計,唯有重刑拷打槿汐與浣碧兩個奴才。人是賤皮賤肉,不用刑如何肯招!若真能把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罰一一受遍還不改口,那就有幾分可信了!”
我的目光觸上李長急痛而無可奈何的目光,轉(zhuǎn)臉看著祺嬪道:“把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罰一一受遍,不死也已成殘廢,即便還人清白又有何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祺嬪為何不自己身受一遍再來說話!”
槿汐鼻翼微微張闔,端然行了一禮道:“為保娘娘清白,奴婢甘愿承受任何刑罰。只是娘娘千金貴體不能無人照拂,還請皇上不要用刑于浣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