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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蒼玉藻

    一
    公元294年。
    石熙攥了攥衣袖,擦干凈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的細(xì)汗,一步步地跟在父親身后走進(jìn)王家的府邸。
    今天龍驤將軍王愷大宴賓客,石熙也不知道他父親怎么想的,居然帶上了才六歲的他。
    石熙是他父親石崇四十歲那年才得的獨(dú)子,自是從小倍受寵愛。在他更小的時候,甚至連自家院子都沒有出過。也許是發(fā)覺男孩子這樣當(dāng)女孩子金貴著教養(yǎng)不妥,最近一些時日,石崇不管去哪里都帶著石熙,今天來王家赴宴也不例外。
    石熙雖然年歲不大,但見了其他大人之后,該有的禮數(shù)也都會磕磕絆絆地做足,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更是引人憐愛。他從進(jìn)了王府的門之后,一路走過,遇到了大大小小的賓客,自是賺了不少各式的見面禮。
    王府的宴會開在府中最大的亭臺之上,這座亭臺足以容納上百人,其間裝飾以山石植株。此時正是春光好時節(jié),各色鮮花紛紛綻放,爭芳斗艷。而在花影叢中,還有數(shù)十個衣著輕薄艷麗、身姿曼妙婀娜的舞姬,正伴著遠(yuǎn)處傳來的靡靡之音翩翩起舞。雖然因為花枝樹干的遮擋,眾舞姬的身形看不完整,但衣袂翻飛之時,花瓣簌簌而落,倒是有著無可比擬的綺麗意境。
    在這座亭臺周圍,則是一片人工開鑿出來的碧綠池水。主人宣布可以入席之后,賓客們依次踩著一座白玉橋跨越池水來到中央亭臺。
    碧波蕩漾的池水上緩緩駛過一艘艘小船,每艘小船上都坐著幾個樂者,吹奏著笛簫笙筑,撥動著琴瑟琵琶,或舒緩或急切的樂音圍繞在亭臺周圍,響徹池水上空。又因為每艘船離中央亭臺的距離足夠遠(yuǎn),樂聲不會打擾到賓客們的談話,也顯得縹緲空靈。且所有小船都在池水之上游弋,離亭臺的距離忽遠(yuǎn)忽近,所以多種樂器的合音也隨之而變,更顯得匠心獨(dú)運(yùn)。
    在亭臺之中,有一汪曲水蜿蜒而過。也許是利用地勢和機(jī)關(guān),一側(cè)的池水彎彎曲曲地從亭臺之中潺潺流過,注入另一側(cè)的池中。在這條貫穿亭臺的曲水之上,順著水流漂蕩著一個個裝滿珍饈佳肴的描金漆盤和倒?jié)M瓊漿玉液的雕花玉杯。參加宴會的賓客們就直接在曲水之畔席地而坐,抬眼即可觀賞圍繞著他們起舞的舞姬們,彎腰便可撈起面前曲水之上的盛器品嘗美食佳釀,無比愜意。
    石熙自認(rèn)在自家也見過不少好東西,但這樣奢靡豪侈的場面,他還真是頭一回看到,當(dāng)下也明白了為何父親要帶他出來見世面。
    石熙轉(zhuǎn)著小腦袋,兩眼不夠用似的到處亂看,就算被父親拉著坐下來了好半晌,他仍不住地左顧右盼,尤其對面前曲水上漂蕩而過的盛器極為感興趣。
    “此乃曲水流觴。”石崇見兒子喜歡,便低聲笑著解釋道。他也不管石熙識不識字,徑自拽過他的小手,用手指把這四個字在他的掌心寫了一遍。
    石熙壓根兒都不知道他寫的是什么,權(quán)當(dāng)是撓癢癢了,但還是跟著父親把這四個字甕聲甕氣地念了一遍。他的小眼神跟隨著漂蕩的盛器,一直看到亭臺邊緣有幾位仆役忙著把賓客們沒有碰過的盛器撈起,防止它們漂到池子中,才滿意地收了回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胖手,試著想要自己撈點(diǎn)吃的,但坐在他身邊的小廝動作更快,只要他的目光在某個漆盤上多流連兩眼,就會手腳伶俐地伸手把那個漆盤撈出來。
    這些盛器上的珍饈佳肴個個樣式精美,肉菜就有醬、羹、湯、蒸、燒、炙、煎、炸、蜜、糟、拌等方法烹制的飛禽走獸,魚肉則是用從池水里撈上來的鮮魚直接在船上烹飪,新鮮美味。間或點(diǎn)綴著青翠的蔬菜和各色的瓜果,還有精致的面食糕點(diǎn),種類數(shù)不勝數(shù),也無怪乎要用曲水流觴的形式來設(shè)宴。
    得到了父親可以開吃的許可后,石熙立刻兩眼放光。每一份都只一點(diǎn)點(diǎn),但架不住樣式多,他的小肚子很快就鼓了起來,只能對著一個個從他面前漂過去的盛器干瞪眼。
    不過看了又吃不下豈不是更痛苦?石熙摸了摸凸出來的小肚子,邊喝著桃汁,邊把目光往兩旁看去。石崇和旁邊的賓客互相客套敬完酒,一回頭就看到了他的小模樣,不管他有沒有聽懂,就低聲跟他介紹起坐在曲水兩岸的諸位。
    其實很多人他進(jìn)來的時候都已經(jīng)見過了,但再多認(rèn)一遍也沒什么不好的,石熙仔細(xì)地在袖筒里把得到的見面禮與父親介紹的各位賓客一個個對上號。
    “中上游的席位乃是主位?!笔缫膊豢燎笞约簝鹤影阉腥擞涀。匾膸讉€人起碼要有個印象。他來回低聲說了幾遍,才嘆息道:“熙兒,即使是這曲水流觴,也是有很多講究的。”
    石熙在父親的提點(diǎn)下,才發(fā)現(xiàn)坐在曲水上游的賓客們不敢隨意選菜,下游的客人們享用的也是別人挑過的,而他們父子倆坐的就是中下游的位置。
    “那父親,為何我們不坐在那里?”石熙眨了眨眼睛,天真地問道。
    “席位是早已決定好的?!笔绾攘艘豢诶笾G,享受地微瞇了雙眼。這是一種按照漢朝時就有的古方釀成的酒,用荔枝為主要食材配以糧食釀成的佳釀。年份越久,酒液的顏色就越深。石崇手中的這杯荔枝綠,已經(jīng)接近碧色,可見年份不短,足以窺得王家財力的深厚底蘊(yùn)。
    “那這席位,是依著什么而定的呢?”石熙忍不住湊過去聞了聞父親手中的酒杯,隨后便因為辛辣的味道皺了皺小鼻子。
    “無外乎名利二字。”石崇品了品唇齒間的醇厚酒香,笑著說道,“名乃是名聲名氣之名,利乃利祿利益之利?!?br/>     石熙基本是有聽沒有懂,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懂地眨了眨。
    “其實就是變得有錢,或者有才華,又或者人人都知道,才能坐到最好的席位?!笔缤鷩虩狒[的中上游位置,眼中閃過一絲渴望,旋即又很好地隱藏了起來。
    “哦,聽起來好麻煩……我坐這里就很好了。”石熙咂吧了一下小嘴,覺得就算是別人挑選過的菜,也有很多品種,足夠他吃了啊!
    石崇看著自己兒子不求上進(jìn)的模樣,暗暗地嘆了口氣。
    也罷,若是自己兒子不爭氣,那就他自己爭氣一些吧。
    石熙把目光從曲水流觴之上移開,往兩旁看去。其實準(zhǔn)確來說,也沒有人像他這樣來這里就是悶頭吃東西的,周圍有人高聲辯論,也有人舉杯賦詩,更有人一看就是喝醉了,毫不拘束地起身進(jìn)到樹林里尋舞姬玩樂去了。
    他正定定地看著樹林的方向,卻有一只手掌橫在了他的眼前擋住了他的視線,并且用手指抵著他的臉頰讓他把頭轉(zhuǎn)回來。
    “父親……”石熙怏怏不樂地抗議道。
    “熙兒,非禮勿視。”
    石熙還想反駁幾句,就被接下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震驚得沒空去感傷了。
    好像有人說了句什么,一隊仆役便奔了出去,一艘在池水上漂蕩的小船掉了頭駛向亭臺,隨后船上的五名樂者便被仆役們押了過來,依次跪伏在曲水畔。
    這是什么情況?石熙雙眼一亮,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個究竟。可惜他的小身板實在是太矮了,就算站起來都看不到什么,只好豎起耳朵,聽周圍的人八卦。
    “據(jù)傳處仲喜好音律,果真名不虛傳,竟能聽得出笛音的錯處?!?br/>     “聽說一名樂者把一處的宮音吹錯成了商音。”
    “嘖,錯了就錯了唄,為何還要說出口?豈不是給龍驤將軍難看?”
    “這王處仲,娶了襄城公主之后,攀上了高枝,就目中無人了?!?br/>     “非也非也,算起來,龍驤將軍乃是王處仲的舅公,他們自家人不分彼此嘛!”
    “哼,且瞧著吧,可沒這么簡單。”
    “……”
    之前石崇介紹的時候,也著重介紹了龍驤將軍和王處仲這兩個人,石熙輕易地找到了目標(biāo)。龍驤將軍就是這場宴會的主人王愷,坐在主位,年紀(jì)比他父親還大一些,面容微醺,雙眼都已經(jīng)瞇成了一條縫隙,但依舊可以看得到其中暗藏的鋒芒。石熙在袖筒中摸了摸里面的小白玉馬,把見面禮和人也對上了號。
    而那位當(dāng)了駙馬的王處仲,名字應(yīng)該叫王敦,字處仲,正是坐在那龍驤將軍王愷旁邊的青年男子。他的年紀(jì)只有二十余歲,眉目疏朗,相貌英俊,身著一襲長袍白衫,峨冠博帶,說不盡的風(fēng)流倜儻。他簡簡單單地盤膝坐在那里,但背脊卻挺得筆直,與旁人相比,立刻就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起來。
    石熙在袖筒里翻了翻,發(fā)現(xiàn)沒有找到這人送他的見面禮,不爽地撇了撇嘴。
    真摳門!
    而且這人一看就有問題,這宴會人聲鼎沸,小船又離亭臺那么遠(yuǎn),這要什么耳朵,才能聽得出人家吹錯了一個音?。?br/>     此時,宴會的主人王愷卻已經(jīng)揚(yáng)聲道:“處仲,你說笛音出錯,可那艘船上的樂者一共有五人,難不成一起處罰?這可如何是好?”
    隨著他發(fā)話,在曲水彼岸的閑雜人等也都識相地散開,露出那五名跪伏在地的樂者。也許是為了讓龍驤將軍的聲音傳到各處,此時池水中小船上的樂聲戛然而止,就連樹林間的舞姬們也都停止了舞蹈,悄悄地跪伏在地。
    幾乎是一瞬間,方才還熱鬧喧囂的宴會變得鴉雀無聲。這巨大的反差,幾乎令人窒息。
    石熙下意識地看向曲水對岸,那五名樂者都很年輕,穿著別致的窄袖短襖,有男有女,手中都拿著笛子。他方才離得遠(yuǎn)看得不清楚,看來應(yīng)該是每艘船上的樂手都拿著一樣的樂器。
    聽著旁邊的賓客們竊竊私語,石熙發(fā)現(xiàn)大家都認(rèn)定這下應(yīng)該就不了了之吧,畢竟法不責(zé)眾。說到底,只不過是吹錯一個音罷了,而且還不一定真有其事,這么認(rèn)真做什么?況且就算是真的吹錯了音,詢問這五名樂者,就會有兩種情況發(fā)生。一種是眾口一詞地指認(rèn)誰是吹錯音的人,還有一種就是互相攀咬。不管是哪種情形,都會令場面很難看。
    石熙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圍觀,卻不曾想那王敦竟淡淡一笑,指著曲水對岸緩緩道:“是中間那位?!?br/>     眾人的目光刷地一下,便聚焦在中間那名樂者身上,那是個十多歲的少女。只見她低著頭瑟瑟發(fā)抖,一聲也不辯解,竟是默認(rèn)的樣子。
    石熙看得目瞪口呆,難不成那王敦王處仲竟然真的擁有一雙靈耳?
    接下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讓滿座皆驚。
    那名少女樂者被指出之后,當(dāng)場就被一旁的仆役用刀斬殺,噴涌而出的鮮血瞬間染遍她身下的青石板。賓客們紛紛變色,而那位挑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敦,卻依舊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地喝著杯中的酒。
    石熙駭?shù)貌铧c(diǎn)驚叫出聲,幸虧一旁的石崇早有準(zhǔn)備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樂者的尸體被拖了下去,鮮血也被迅速洗刷干凈,剩余的四名樂者也被帶了下去。氣氛只詭異了這么幾分鐘,樂聲就重新響起,舞姬們重新翩翩起舞,雖然賓客們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依舊重新開始觥籌交錯起來。
    石熙雖然年紀(jì)小,但也見過寵物的生死,知道死亡是怎樣恐怖的存在。就因為知道,他才越發(fā)震驚,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恍惚之中,石熙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在問他身旁的父親:“那名樂者真的吹錯了音嗎?可若是被冤枉的,為何不出聲辯解?”
    “人生而分三六九等,身為下仆,又豈能反抗權(quán)力?自是貴族們說什么是什么。”石崇感慨道,端起酒杯,別有深意地嘆道,“各位,珍惜自己的身份吧。”
    石熙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知道他必定有話要跟自己說。
    果然,石崇伸手撫著他的頭頂,淡淡地教導(dǎo)道:“熙兒,這一切也許只是一場戲,不用太往心里去。”
    “戲?”
    “記得我方才所言乎?今天所請的,都是我大晉朝的文人雅士。有這樣一出戲,恐怕不出明天,全洛陽城就都知道王敦王處仲的名字了。”
    “……此乃……為名乎?”石熙怔怔地問道。
    “然也。”
    石崇非常滿意今天帶著兒子出來長見識,雖然這劑猛藥下得也太重了,但看起來成效不錯。
    石熙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小腦袋里全是轉(zhuǎn)不過來的彎。再精美的佳肴,再美妙的景色,在他看來也都罩上了一層濃濃的血色。也許是看出他興致不高,宴會進(jìn)行到大半,石崇就領(lǐng)著他告辭而出,上了石家的牛車,可是顛簸了沒多久就停了下來。
    “老爺,有人求見,獻(xiàn)寶以求庇佑?!笔业能嚪虻吐暦A報道。
    石崇撩開車廂簾布,下面的仆役適時地遞上來一個打開的錦盒,錦盒之內(nèi)有一枚青綠的珠子,靜靜地躺在里面。
    石熙只是看了一眼就向車廂外看去,發(fā)現(xiàn)有名年輕男子正跪在車輪旁,應(yīng)是被連累趕出王府的四名樂者之一。他身著王府的樂者服飾,手里還拿著笛子,衣服上還帶著血污,正是方才所濺到的。
    “王府的樂者,都經(jīng)過了多年悉心調(diào)教。熙兒,我記得你喜好笛音,要不要帶回家?”紫袍中年人隨意地問道。他并沒有去問樂者的意思,因為依他的身份,就算是看這人不順眼,收了珠子拔刀殺了也無所謂,就像是方才死掉的那名少女樂者,他們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等人。
    石熙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喜好聽笛音了,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定定地看著跪在那里的年輕樂者。
    而后者,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緩緩地抬起了頭……
    二
    床頭柜上的手機(jī)響著震耳欲聾的《土耳其進(jìn)行曲》,醫(yī)生霍然睜開了雙眼,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才從離奇的夢境中徹底抽離出來。
    但夢境中的一切,卻并不如往常的夢境一般,很快就模糊淡忘,反而隨著他的回想,越發(fā)清晰了起來。
    曲水流觴……說白了不就是回轉(zhuǎn)壽司嘛!但那高大上的格調(diào)是回轉(zhuǎn)壽司比不上的!
    只是,最后那名少年樂者抬起頭的那一瞬間,他就醒了過來,并沒有看到對方的面容。
    怎么……這么在意呢……
    從夢中的那個視角,雖然只能看到那人下頜的弧度,卻莫名地熟悉得令他渾身都戰(zhàn)栗了起來。
    醫(yī)生又面無表情地在激昂的《土耳其進(jìn)行曲》之中躺了半分鐘,直到隔壁屋的湯遠(yuǎn)忍不住跑過來,按掉了他的手機(jī)鬧鐘。
    “起床啦!不是說今天上午有手術(shù)嗎?快去上班賺錢養(yǎng)我啦!”湯遠(yuǎn)小朋友義正詞嚴(yán)地教育他,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就無語了,“這綠珠子是哪里撿來的?之前沒看到過啊,都碎了還留著?”
    床頭柜上的燈座正好是個招財貓,招財貓向前舉著的爪子上,放著一枚已經(jīng)碎掉的珠子,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深幽的青綠色光芒。
    “我也不知道……”醫(yī)生皺了皺眉,這珠子是他從明德大學(xué)回來之后,在衣服兜里發(fā)現(xiàn)的,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丟,只是隨手放在了床邊。現(xiàn)在想想,夢里看到的那顆躺在錦盒里的珠子,顏色和大小都和這枚差不多。
    果然夢境是現(xiàn)實的投影嗎?
    不過,他為什么會夢到自己成了那名叫石熙的孩童?還夢到了他的父親……
    醫(yī)生抿了抿唇,他以為自己過了中二期之后,就不會再夢到臆想中的雙親了,結(jié)果在內(nèi)心深處,還是默默地期待著他們的存在嗎?
    心情莫名其妙地發(fā)堵,一直到在醫(yī)院工作了一天,瑣事纏身,也沒有任何好轉(zhuǎn)。
    直到晚上快要下班的時候才有空回到辦公室,淳戈一見他如此就取笑道:“怎么愁眉苦臉的?被葉子學(xué)妹拒絕了?我可是聽說你們兩人半夜出去約會的八卦了哦!”
    “誰亂傳的八卦?”醫(yī)生一怔,繼而難得嚴(yán)肅地聲明道,“千萬別再傳了,對人家女孩子不好?!?br/>     淳戈意外地挑了挑眉,繞著醫(yī)生走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肩問道:“那究竟是什么事?一直板著臉可不像你了??!”
    醫(yī)生苦著臉從白大褂的兜里掏出手機(jī),沉痛地說道:“新買的手機(jī)屏碎了……”問題是他還不知道手機(jī)屏怎么碎的,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節(jié)哀順變?!贝靖昴税涯?,無奈地捶了他一下,“屏碎了就去換啊!”
    “換一個原廠屏要將近兩千塊呢!大淘寶上雖然便宜但不敢隨便換!”醫(yī)生懊惱道,“而且馬上要交明年的房租了,還要省著點(diǎn)。反正手機(jī)還能用,就先湊合著用吧。”醫(yī)生抓了抓頭發(fā),沒說出口的是家里又多了一口人要養(yǎng)活。雖然養(yǎng)湯遠(yuǎn)小朋友并不費(fèi)錢,但總要存著點(diǎn)準(zhǔn)備金,以防萬一。
    涉及經(jīng)濟(jì)問題,就算是再熟的朋友,也不好說什么了。淳戈只能邀請道:“晚上一起吃飯不?不過我要查完房才能下班,帶上你家的小崽子,我請你們?nèi)コ曰疱?!?br/>     “大熱天的吃什么火鍋啊……”醫(yī)生吐槽道,不過還是約了時間地點(diǎn),給湯遠(yuǎn)小朋友打了電話讓他來醫(yī)院,兩人一起等好心的長腿叔叔下班請客。
    其實不止淳戈注意到醫(yī)生的心情不好,與他朝夕相處的湯遠(yuǎn)更是察覺到了。吃過火鍋回家了之后,湯遠(yuǎn)發(fā)現(xiàn)醫(yī)生少有地在書桌前寫寫畫畫外加使用計算器。好奇心極其旺盛的湯遠(yuǎn)趁著去送水的機(jī)會瞟了兩眼,立刻就發(fā)現(xiàn)他在記賬,看來原因在這里。
    “這筆開銷是什么啊?”湯遠(yuǎn)指著那筆數(shù)額最大的數(shù)字,心塞塞的。師父那個不靠譜的吃貨,壓根兒就沒給他生活費(fèi)就把他扔出來了。他開始嚴(yán)肅地考慮要不要去師兄的店里弄點(diǎn)古董販賣什么的,但二師兄好像壓根兒不在?。?br/>     “是房租啊,該交下一年的房租了,當(dāng)初簽的合同就是一年一交房租?!贬t(yī)生咬著筆桿子,口齒不清地嘟囔道。雖然當(dāng)時租這個房子的時候特別便宜,但房租每年都在漲,一年的房租一下子拿出來還是挺大一筆錢的。
    醫(yī)生用他那個屏幕碎掉的手機(jī)當(dāng)計算器算了又算,好半晌之后才發(fā)現(xiàn)湯遠(yuǎn)小朋友一直沒離開,而是一臉凝重地低著頭。心思并不細(xì)膩的醫(yī)生居然也瞬間懂了,連忙解釋道:“別這樣,這不關(guān)你的事啦,就算沒有收留你,我也是要交房租的嘛!其實養(yǎng)你也不花很多錢的啦!”
    湯遠(yuǎn)抬起頭,認(rèn)真地端詳著醫(yī)生的表情,而后者也適時地露出坦誠的笑容,渾然不知自己這樣子在別人眼中有多傻白甜。湯遠(yuǎn)確認(rèn)了半晌,終于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拍了拍醫(yī)生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大叔,你這還沒到更年期呢,怎么就老年癡呆了?連自己做過的事情都忘記了嗎?”
    醫(yī)生瞪圓了雙眼,正想追問什么情況,就見湯遠(yuǎn)小朋友穿著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了書柜前,拉開了一個抽屜,從里面翻出一份文件袋,又啪嗒啪嗒地跑回來,往他面前一遞。
    好奇地低頭一翻,醫(yī)生的眼睛又瞪得更大了。
    這是一個房證!就是他現(xiàn)在住的這間房子!而且還是他自己的簽名!
    他什么時候買的房子?!怎么連他自己都沒印象?!
    醫(yī)生整個人都“玄幻”了,把手中的房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連里面附著的買賣合同、更名復(fù)印件、契稅發(fā)票、土地證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怎么看怎么覺得這不是假的??墒撬睦镉绣X買房子呢?才工作了幾年,這座城市的房價高得讓人無法企及,就算這房子便宜一些他也絕對承受不起啊……
    三
    公元295年。
    龍驤將軍王愷的那場宴會,對石熙的震撼很大。那次歸家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大病了一場。石崇自責(zé)不已,就再也不提帶他出門的事了,倒是經(jīng)常在回家之后跟他講講白日的見聞。
    王愷家里是經(jīng)常辦宴會的,后來有一次比起前次還要驚心動魄。那王愷又開發(fā)了新的玩法,命舞姬勸酒,若是所勸的客人不喝酒,就是勸酒的舞姬不盡職。他王府不需要不盡職的舞姬,必斬之。被勸酒的賓客就算不看在美人的面子上,也要看在龍驤將軍的面子上喝酒。只是輪到王敦的時候,他卻說什么都不喝。勸酒的美人驚懼得面無人色,涕淚橫流,甚至一連好幾個舞姬都直接被斬殺在席間,王敦也沒有半點(diǎn)動容。
    而王敦也終于用幾條人命,徹底讓全洛陽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這是石崇回來向石熙轉(zhuǎn)述的時候,語氣不屑的評價。
    石熙年紀(jì)還小,無法體會父親說話時所暗藏的艷羨。
    那名被王府驅(qū)逐的樂者在石家住了下來,平日里吹奏的笛音悠揚(yáng)清遠(yuǎn)。石熙本不喜好笛音,但每日這樣聽下來,倒也成為了習(xí)慣。
    他的祖父是晉朝開國元勛石苞,祖父在過世之前,把財物分給了子孫,可偏偏他父親石崇一分一毫都沒有得到。
    石熙覺得家里已經(jīng)很有錢了,但自從去過那龍驤將軍王愷的府中,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別。
    不過很快,他父親開始升官了。
    出任南中郎將、荊州刺史,兼領(lǐng)南蠻校尉,加職鷹揚(yáng)將軍。
    石熙并不明白這么一大長串的官職所要承擔(dān)的政務(wù)有多少,但父親歸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即使回家,也會去其他姬妾那里,不再來他的院子了。他幾乎一個月都難見父親一兩次。
    相對應(yīng)的,石家開始變得富裕起來,府邸開始擴(kuò)建翻新,在其他地方也起了別院,府中多了些旁人送的裝飾擺設(shè),價值連城,飯桌上的珍饈佳肴也多了起來。
    但是沒有了父親的陪伴,石熙卻覺得這些佳肴沒有以前的四菜一湯好吃。
    “少爺,為何不開心?”動聽的笛音停了下來,一個悅耳的男聲從廊下傳來。
    石熙放下筷子,用絲帕抹了抹嘴角,看著空蕩蕩的廳堂,竟小大人似的幽幽地嘆了口氣。因為笛音停歇,廳堂靜謐下來,竟能聽到其他院落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笙簫聲,更顯得此處寂寥肅穆。
    石熙扭過頭,看向笙簫聲傳來的方向,小臉陰郁。他知道那處院落是一個叫綠珠的舞姬,擅長舞一曲明君舞,技冠洛陽,極受父親寵愛。
    “樂師,那綠珠,是你推薦而來的嗎?”石熙繃著一張小臉,一字一頓地問道。也許旁人不曾留意,他可是記得那枚被獻(xiàn)上來的綠珠子,他壓根兒就沒拿到手過。而之后不久,石家便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個叫綠珠的舞姬。
    “回稟少爺,這是我和老爺之間的交易?!睒穾煹穆曇粢琅f不徐不疾,全然沒有半點(diǎn)被拆穿的惱怒,“他想要無與倫比的財富,我便奉上綠珠?!?br/>     “……那你換了什么?”石熙半點(diǎn)都不信,這樂師八成是把他當(dāng)小孩子糊弄呢。雖然他確實是小孩子,但也沒單純到這份兒上。這樂師要是有這天大的能耐,又何必當(dāng)一個被人掌控生死的樂者呢?
    當(dāng)然是換了這一世的陪伴。
    樂師沒再作聲,想必知道無論他說什么,這石家的小少爺都不會當(dāng)真。
    石熙并沒有因此而生氣,他本來性格就很隨和,把這段話當(dāng)成了隨口的玩笑之語。他惆悵地看著已經(jīng)綴滿繁星的夜空,不解地問道:“樂師,那名利二字,就那么令世人癡迷嗎?”他想不通,也想不透。不過他問這個問題也并不是想要對方的答案,旋即便自嘲地一笑道:“也許等我長大了,就會懂了。”
    回答他的,是廊下一聲情緒復(fù)雜至極的嘆息聲。
    四
    又夢到了那個朝代。
    醫(yī)生躺在床上回憶了一下,今晚的夢境中,可愛的正太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一連幾天,都夢到了同樣的朝代,同樣的主人公。
    若是換了其他人,每天在夢中夢到的都是另外一個人的生活,肯定早就精神崩潰或者懷疑世界了。但醫(yī)生不知道為什么卻適應(yīng)得很好,還期待夢中會夢到些什么,每晚的睡覺時間都提前了兩個多小時,作息安排特別健康。而且他發(fā)現(xiàn),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他若是在醫(yī)院的值班室睡覺,就完全夢不到,只有在家睡覺的時候才可以。
    這樣其實也不錯,每天晚上免費(fèi)看古代連續(xù)劇。
    醫(yī)生最近心情很不錯,省去了一大筆房租費(fèi)用,還平白得了一套房子,然后因為手術(shù)連續(xù)成功達(dá)標(biāo),拿了醫(yī)院一筆獎金,基礎(chǔ)工資也大幅上漲。
    他骨子里就是小市民氣質(zhì),有錢就能買更多的好吃的!
    醫(yī)生覺得他最近的運(yùn)氣簡直好得爆棚!這天上班的時候,路過彩票店,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jìn)去,買了張彩票。
    不過買完他就后悔了,把希望寄托于這么渺小的概率,簡直不像是睿智的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隨便把彩票往錢包里一放,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就當(dāng)是為福利事業(yè)作貢獻(xiàn)了。
    五
    公元298年。
    石熙面無表情地走在金谷園的水榭之上。
    金谷園是他父親這幾年建成的別墅。說是別墅,實際上是依靠著邙山的山勢,圈了一個山谷所建的大型私家園林。其中借了天然的河溪,新挖了河渠,繞著各色的亭臺樓閣,從山間蜿蜒而下。而樓閣之中住滿了各色美人,每到開飯的時候,直接在山頂把一個個漆盒放在溪水中,任憑美人們隨意撈取。沒有被選到的漆盒會直接漂到下游,河渠下游居住的都是石家的仆役,可供他們食用。
    若說當(dāng)年王愷家中只有開宴時才會去中央亭臺玩一次曲水流觴,那么石家就是天天在玩。
    石崇經(jīng)常請文人雅士來金谷園吟詩作對,晝夜游宴,風(fēng)頭立刻蓋過了王家的宴會,被稱為赫赫有名的金谷集會。據(jù)說還因此出過一本《金谷詩集》,石崇專門為之作序。而金谷園也被封為洛陽十景之一,被人們口口傳頌。
    石熙的生活更加奢侈了,卻也更加不快樂了。他今年十歲,早已在一次次對父親的期冀中失望透頂。父親曾驕傲自豪地說,以前還需要帶他出去見世面,現(xiàn)在直接留在金谷園之中,就能見到所有想見的人。
    可他卻一點(diǎn)都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他長大又能做什么?繼承了巨額財產(chǎn)之后,像父親一樣紙醉金迷?
    父親最近又在和王愷斗富,比誰家更有錢。
    王家用糖水洗鍋,石家就用白蠟當(dāng)柴薪燒飯。
    王家用紫絲布做四十里的步障,石家便用更貴的錦繡做五十里的步障。
    王愷用赤石蠟涂墻,石家就用花椒泥涂墻。
    ……
    如此打擂臺般地一擲千金,簡直讓人瞠目結(jié)舌,當(dāng)真就是有錢!任性!
    可對于石熙來說,他無比厭惡這種斗富的舉動,偏偏他父親還樂此不疲,整個石家上下都眾志成城,誓要勝過王家。今日王愷親自來了金谷園,聽說是直接從宮中帶隊過來的。
    “少爺,那后將軍還去求助于皇帝,真是輸不起。”給石熙帶路的小廝消息靈通,已經(jīng)嘮叨了有一會兒了。后將軍是王愷現(xiàn)今的官職。
    竟然連皇帝都驚動了?石熙稚氣未脫的臉上變得凝重起來。
    小廝還以為自家少爺是擔(dān)心老爺?shù)膭偎?,趕緊繼續(xù)道:“少爺別擔(dān)心,就算是皇帝摻一腳,也是沒什么用的!”
    聽了這信誓旦旦的話,石熙的表情反而越發(fā)陰沉。
    這是何等的自信?竟然連一國之君都不放在眼中,那么囂張?
    又或者,是該痛惜這個國家已經(jīng)衰敗到如此地步,斗富這樣勞民傷財?shù)氖虑?,皇帝不制止也就算了,居然還明目張膽地支持!
    金谷園之中,有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崇綺樓,是專門修給綠珠所居。這座崇綺樓極盡奢華,只要是能想到的珠寶,在樓內(nèi)都能隨處看到,由此可見綠珠極受寵。每當(dāng)有賓客臨門之時,一般都會在崇綺樓下的亭臺設(shè)宴,這次也不例外。
    石熙來到這里的時候,正好看到王愷在向來訪的賓客們炫耀一株兩尺高的珊瑚樹。
    珊瑚樹這種寶物,一般人還真是連見都沒見過。據(jù)說只在南海的深海之中才出產(chǎn),是佛家的七寶之一,代表著祥瑞富貴,是不可多得的瑞寶。而且王愷帶來的這株珊瑚樹,枝干茂盛,顏色深紅如血,高達(dá)兩尺,已是世間少見的珍稀了。
    也無怪乎王愷一臉得色,招來了全洛陽的文人雅士來金谷園觀賞,務(wù)必要在眾人面前顯擺一番。
    石熙一見這場面,就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就想要站在父親身邊。可是今天王愷叫來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人人都想要湊熱鬧,石熙人小體弱,根本擠不進(jìn)去,甚至因為身高不夠,連里面發(fā)生了什么都看不清。
    正當(dāng)他愁眉不展的時候,手腕被人攥住,拉著他往外圍走去。石熙只是微微掙扎了一下,待看清楚來人是誰后,便順從地跟著對方走到了亭臺外圍的假山之上。站在此處,倒是可以把亭臺一覽無余??墒踹€是抿了抿唇,抗議道:“我要去父親那里,趁事態(tài)還未太難收場……”
    “已經(jīng)來不及了……”樂師低低地嘆道。
    石熙一驚,立刻往亭臺中央看去,正好看到自家父親隨意地一抬手,用手中的如意把那株珍貴無比的珊瑚樹敲碎了。
    場中一片嘩然。
    石熙眩暈地晃了晃,差點(diǎn)從假山上摔下去,幸虧旁邊的樂師早有準(zhǔn)備,一把撈住了他的小身子。
    王愷暴跳如雷,指著石崇就是一頓含沙射影的指責(zé),暗示他輸不起就要?dú)У粼圃频摹?br/>     石崇卻不甚在意地把手中的如意交給下人,淡淡道:“不值當(dāng)如此,這就還你一株。”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數(shù)個下人從崇綺樓里魚貫而出,抬了數(shù)株珊瑚樹出來。每一株都比王愷帶來的高大茂盛,其中三四尺之高的珊瑚樹就足足有七株,一盆盆珊瑚樹在亭臺之上一圈圈地擺放著,在陽光的照射下瑞氣萬千,光芒四射,晃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相比之下,那株被打碎的珊瑚樹碎片,就那樣隨意地散落在地,任憑他人踐踏。
    王愷啞口無言,竟無臉?biāo)髻r,訕訕而歸。
    石崇得意地一笑,招待來賓留下參加宴會。只是因為來看熱鬧的賓客實在是太多,石崇便在他處設(shè)宴,并且安排下人們把這些珊瑚樹都搬過去,擺個前所未有的珊瑚宴。想必今日過后,又會有許多吟唱珊瑚的詩詞出爐。
    石崇帶頭離開之后,賓客們也趕緊跟上,呼啦啦地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亭臺之上,獨(dú)留一堆珊瑚樹的碎片,攤在塵土之中。
    石熙并未跟去,他扶著山石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腦中卻想起多年之前父親帶他去王愷家赴宴時的情景。
    今天這出戲,與當(dāng)日又有何區(qū)別?
    不同的是,成就王敦之名的,是視人命如草芥。
    而這次,他父親石崇也會立刻名滿洛陽,因為他視金錢如糞土。
    呵呵,說不定還會因此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名乃是名聲名氣之名,利乃利祿利益之利……”石熙喃喃自語,“難道,名利二字,就那么令世人癡迷嗎?”
    這個問題,多年前樂師無法解答,現(xiàn)今也沒辦法回答。
    石熙頹然地走下假山,怏怏不樂地離開。他自是不想去那個所謂的珊瑚宴,但他也無力去當(dāng)面反抗積威甚重的父親。
    在石熙走后,從崇綺樓中緩緩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容姿艷麗,穿著一襲青碧色深衣,下擺綴有數(shù)條錦繡飄帶,走動的時候隨著她的步姿款款飄動,婷婷裊裊。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是在跳舞,暗含著某種韻律,煞是動人。她渾身上下只有鬢間插著一支鑲著綠珠的簪子,除此之外別無任何一件珠寶首飾。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任何珠寶襯托,也會光彩照人。
    若是她剛才出現(xiàn)在亭臺,那么多株珊瑚樹也無法遮蓋住她的光芒。
    此女正是艷冠洛陽的綠珠。她的肩上隨意披著一塊棗紅色的絲帔,快步走到了亭臺中央,絕美的面容之上,一改平日的甜美和嫵媚,浮現(xiàn)了忿恨和懊悔的怒火。
    綠珠彎腰撿起一片珊瑚樹的碎片,玉手輕輕地拭去上面的灰塵:“縱使還未凝聚出精魄,但也是集天地靈氣,千百年才形成的寶物。他怎么敢……”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類才不會珍惜?!睒穾煆募偕缴献呦?,平靜地說道。也許這樣的事情已在他預(yù)料之中。他看了一眼怒氣難平的綠珠,知道即使警告也沒有什么大用,但還是肅容道,“且耐心等待,石崇還有十年陽壽,莫為了凡人折損自己?!?br/>     “他是我選中的人,我明白。”綠珠風(fēng)輕云淡地說著,袖筒之中,卻暗暗地把手中的珊瑚碎片攥緊。
    六
    醫(yī)生暈暈乎乎地醒了過來,扒拉了一下鳥窩一樣的頭發(fā),夢中那些閃瞎眼的珊瑚樹仿佛還在眼前旋轉(zhuǎn)著。
    不過,那人怎么可以隨手敲碎珊瑚樹呢?
    醫(yī)生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怒火,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珊瑚樹就算再漂亮,也不過是一個死物,對于那么有錢的土豪來說,也不過就是像隨手摔壞了一個杯子一樣平常。
    但醫(yī)生就是心里不爽。
    那些古代人也挺會玩的,不管是那王敦斬美人勸酒,還是石崇斗富,無非就是作秀而已。
    是的,他已經(jīng)搜到了夢境連續(xù)劇所在的朝代。至于為何他會每晚都夢到另一個人的生平景象,醫(yī)生想不明白,但這也并沒有影響他的現(xiàn)實生活,所以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激昂的《土耳其進(jìn)行曲》又響了起來,醫(yī)生拿起手機(jī)一看,發(fā)現(xiàn)這都已經(jīng)是第三次的鬧鐘了。奇怪,湯遠(yuǎn)今天怎么沒來他房里抗議?
    洗漱過后,醫(yī)生發(fā)現(xiàn)湯遠(yuǎn)小朋友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對著報紙怔怔地發(fā)呆。醫(yī)生好奇地繞了過去,發(fā)現(xiàn)湯遠(yuǎn)面前的茶幾上除了報紙之外,還放著一張他前幾天買的福利彩票。
    醫(yī)生覺得有些窘迫,買彩票什么的,不像是他這種理智的外科醫(yī)生能做出來的事情。他正想搪塞這是別人買完塞給他之類的借口,湯遠(yuǎn)就刷地一下站了起來,雙眼放光抓起彩票撲了過來。
    “大叔!中獎了?。☆^等獎!”湯遠(yuǎn)有些語無倫次,他之前幾年都是和師父離群索居,但也知道錢這種東西在現(xiàn)世中是多么重要。更何況這飛來的橫財,數(shù)字多得簡直讓他有些惶恐。
    醫(yī)生第一反應(yīng)就是掐大腿。
    嘶……好疼!
    這竟然不是做夢!
    七
    公元300年。
    綠珠站在崇綺樓的樓頂,眺望著遠(yuǎn)方漸漸西斜的夕陽,美艷絕倫的臉容上一片死寂的平靜。她聽到了身后樓梯傳來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并沒有回頭,只是幽幽地問道:“他已經(jīng)走了嗎?”
    登上樓頂?shù)?,是那名樂師。他來到石家已?jīng)六年,可是面容還是如當(dāng)初一般年輕,沒有任何改變。
    綠珠也是如此。
    只是一個經(jīng)常隱藏于人后,而另一個雖然被譽(yù)為名滿洛陽的艷姬,但每次見人都明艷動人,旁人只會以為她敷粉化妝而已。
    “已經(jīng)走了?!?br/>     樂師平靜地說著,但眼神中依舊有著遮蓋不住的哀傷。
    “每次都活不過十二歲,人類也未免太脆弱了一點(diǎn)。”綠珠有感而發(fā)。從崇綺樓向下看去,可以看到石熙住的溪谷苑已經(jīng)升起了白幡,隱隱有哭聲傳來。綠珠微微惋惜了一下,畢竟那個石熙還是軟綿綿挺可愛的。
    樂師沉默了許久,靜靜地看著夕陽把天邊的云彩染上了一層絢爛的紅霞,逐漸把自己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他登上崇綺樓,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綠珠,石崇還有八年陽壽,你又何必如此?”樂師有些不解綠珠所為。石崇明明命不該絕,可綠珠卻刻意放出消息,讓人知道石崇暴富是因為她的原因,果然有人上門來討要綠珠,石崇誓死不從。當(dāng)然,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對方只是貪圖綠珠的美貌,但事實并非如此。
    綠珠的真身,其實是一顆蒼玉藻。
    《禮記?玉藻》中曰:“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邃延?!彼^的玉藻,其實就是一塊塊小玉墜,穿成一條條旒,每條旒前后各穿著十二塊五彩玉,按照朱紅、素白、蒼綠、橙黃、玄黑的順次排列,一共串成十二根旒,前后垂在天子的冠冕之上。
    而這世間最早的冠冕,便是黃帝所擁有的。他手中擁有女媧補(bǔ)天時所殘留的五塊五彩石碎片,便把碎片磨成了玉藻,編入了冠冕之中。只有這五顆玉藻是真正有精魄的,但除了黃帝本人,誰也不知道冠冕上的二百八十八塊玉藻之中,究竟哪五顆才是特別的。
    而這朱紅、素白、蒼綠、橙黃、玄黑的五塊玉藻,分別代表著出生、死亡、財富、糧草、軍隊,是一國之主治理國家最重要的五個要素,是真正的天子玉藻。
    黃帝的冠冕在傳承中,最終毀于戰(zhàn)火,二百八十八塊玉藻被瓜分一空,而真正有精魄的那五顆天子玉藻也都下落不明。無人得知冠冕之上為何要用五彩玉藻垂旒而飾,但也都依循古禮,照貓畫虎。只是漸漸地,五彩玉都很難尋到,自漢朝末期之后,皇帝冠冕的十二垂旒上所串的便只是白玉串珠。
    綠珠便是那五顆天子玉藻之一的蒼玉藻,在千百年間輾轉(zhuǎn)于人手,數(shù)年前才化為人形。樂師也是偶然間才得知其身份,但并未起覬覦之心。
    玉藻自己會擇主,但并不是得到就一定是好事。得到和守護(hù)是兩個概念,懷璧其罪,不是所有人都能善始善終。
    “為何人的貪念無盡無窮?”綠珠低頭撫摸著眼前的欄桿,崇綺樓的一磚一瓦都是用最好的材料打造而成,就連欄桿都是罕見的白玉雕刻而成,在晚霞的映照下閃著朦朧的光芒。
    樂師默然無語,他也是人,自然知道什么叫貪念。他至今依然活在世間,也是因為貪念的存在。
    “以前的主人們,我無法與之溝通,他們或把我鑲嵌佩帶,又或置入盒中蒙塵。但無一例外,只要有了橫財,就會心生邪念?!?br/>     “或濫殺無辜,或隨意破壞?!?br/>     “那么,我存在的意義何在……”
    “綠珠……”樂師躊躇地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天地靈物都不似人類有父母師長教導(dǎo)成人,它們都是集天地靈氣而成,在精魄生成之時,自然形成一套行事準(zhǔn)則。只是若鉆入牛角尖,便容易成為邪物。
    可諷刺的是,這靈物和邪物,也是單純根據(jù)是否對人類有益而劃分的。
    樂師更是沒有立場去勸說,只能默立半晌,慨然一嘆,轉(zhuǎn)身緩步下樓。
    綠珠依舊靠在欄桿之畔,夕陽已經(jīng)半遮掩在地平線上,映照不出她臉上那已陷入癲狂之色的容顏。
    即使如此,她也依然美得令人驚心動魄。
    樂師一步步遠(yuǎn)離了崇綺樓,在夕陽完全被湮沒的那一刻,他的身后傳來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尖叫聲四起,婢女們叫著“綠珠墜樓了”,但這并沒有讓樂師停下腳步。一顆已經(jīng)有了裂痕的蒼綠色珠子滾過了他的腳邊。樂師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隨后堅定地往金谷園外走去。
    八
    “居然由喜歡賜予別人財富的靈物,變成了喜歡看對方為財富瘋狂墮落的邪物……嘖,這顆蒼玉藻原來是在這里?!币粋€毫無起伏平仄的聲音在醫(yī)生的房間響起,若是湯遠(yuǎn)在這里,一定會驚呼這人就是逼迫他師父把他扔出來的大師兄。
    趙高端詳了一會兒放在招財貓爪子上的蒼玉藻,有點(diǎn)摸不清這個撿到蒼玉藻的人是不是知道這顆珠子的底細(xì)。否則,為何會把它放在招財貓爪子上這么應(yīng)景?
    不過,他環(huán)顧了一圈這狹小得只能轉(zhuǎn)身的房間,自嘲地一笑。
    他也太多疑了,應(yīng)該只是碰巧吧。
    趙高毫不客氣地把這顆蒼玉藻收入掌中,完全沒有半點(diǎn)私自拿別人東西的心虛。畢竟這是一顆邪物,他拿走了這顆珠子,對方還要感謝他哩!
    轉(zhuǎn)身就走的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在屋角的竹簍里,一條白色的小蛇正緊緊地盤在那里,盯著他瑟瑟發(fā)抖。
    趙高走后沒過多久,醫(yī)生和湯遠(yuǎn)小朋友就回來了。
    他們兩人都垂頭喪氣,一個賽一個的失望。
    “這不是玩人嗎?大叔,你買的彩票號碼是上一期的,怎么和這一期的中獎號碼一模一樣???”湯遠(yuǎn)小朋友抹了把臉,覺得這一定是醫(yī)生在開玩笑捉弄他,“同樣的號碼,為什么這一期不接著買?。俊?br/>     “我怎么知道……”醫(yī)生也很郁悶,這幾個號碼真的是他隨便選的。他要是晚買兩天,是不是就變成億萬富翁了?
    不過飛來橫財也不一定有福氣享用,樂天派的醫(yī)生很快就調(diào)節(jié)好了心情,拍著湯遠(yuǎn)的頭安慰道:“沒中獎就沒中獎,但大叔請你吃自助餐還是請得起的!走吧!”
    “哦耶!那我要去吃五星級飯店的自助餐!”湯遠(yuǎn)立刻原地復(fù)活。
    “……走吧。”醫(yī)生默默地摸著錢包流淚,還好他記得吃自助餐身高一米三以下的兒童半價……
    咦,等等,湯遠(yuǎn)這小子是不是又長高了?
    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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