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這就算開始了。
在學(xué)校時徐笑天一直想實現(xiàn)一個夢想,那就是睡到自然醒,但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除去出早操的大喇叭之外,宿舍里的人,除了喬楊,威哥和志遠(yuǎn)都是制造各種嗓音的能手。威哥不用干別的,單是早上醒過來之后那聲“我操睡得真舒坦”就能把隔壁宿舍的人都震醒了,至于陳志遠(yuǎn),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典型,拿個臉盆不掉兩次是斷然拿不起來的。
現(xiàn)在回了家,老爸老媽是不會來叫他,門一關(guān)想睡到什么時候就睡到什么時候,可這夢想依然是如同威哥要找女朋友或者志遠(yuǎn)長出一身腱子肉一樣遙不可及。
一連七八個電話,都是高中同學(xué)打來要求聚會的,徐笑天接完這一串電話,已然睡意全無。
為了讓大家都能了解到他的痛苦,他給宿舍里幾個人一人撥了一個電話,吼一句“早上好”然后掛掉,威哥怒喝“媽逼徐少你找抽呢吧!”,志遠(yuǎn)很委屈“我這正做夢撿錢呢……”,只有喬楊在他吼完早上好剛要掛電話的時候樂了,很清醒地說:“你個傻b,老子還沒睡呢。”
“哎喲這位爺,你想我都想失眠了啊。”徐笑天也樂了。
“滾蛋,昨天晚上合裝備合不出來,老子一怒之下刷了一晚上石頭,結(jié)果還是一個不出,”喬楊打著呵欠,“這沒法玩了,出門就被人砍,還手就死……”
“不還手也是個死。”徐笑天補充,喬楊因為不肯在老區(qū)繼續(xù)“本服最成功人妖”的生活,所以拉著這幫人換了新區(qū),結(jié)果因為招惹了新區(qū)最大幫會的老大,而不得不天天縮在安全區(qū)里打裝備,以期能在偷襲與被偷襲中揚眉吐氣,但始終不成功。
“你是不是遭受了什么打擊啊,大清早的報復(fù)社會。”
“我跟你說個事,”徐笑天從枕頭下邊摸了根煙出來,“我媽好像對我的終生大事非常關(guān)心,強烈要求我找個女朋友。”
“兵臨城下了啊,你打算怎么辦?”
“誓死不從。”
“打算坦白嗎?”
“嗯,你給我挑個良辰吉日,我媽沒你媽那么講道理,她都不用動手,直接指揮我爸上嘴生吃了我。”
“我看看,宜嫁娶,宜動土,宜……出柜?黃歷上也沒出柜的吉日啊。”喬楊挺嚴(yán)肅地像是在電腦上查著黃歷。
“你調(diào)戲老子是吧。”徐笑天壓低聲音,他聽到門好像有腳步聲,跳下床貼到房門上聽了一會,估計是老媽又在拖地了。
“給你個好日子,坐車回學(xué)校的時候說,說完就上車跑了。”
“在關(guān)車門的一瞬間,沖我爸我媽一揮手,我還是喜歡男人,然后車門一關(guān),萬事大吉,”徐笑天夾著煙暢想了一下老爸老媽盛怒之下追著火車跑的情形,“這個靠譜,我娘橫不能去臥軌把火車給攔停了吧。”
徐笑天走出自己房間,果然看到老媽正在他房門口不足四平米的地方來回拖著地,一看到他出來,就湊了過來:“你一大早就接了十幾個電話吧,都是誰啊?”
“同學(xué)。”徐笑天繞過老媽往廁所走。
“高中同學(xué)還是大學(xué)同學(xué)啊?”
“高中男同學(xué),暑假聚一聚,”徐笑天回過身把老媽堵在廁所門口,“在我上完廁所之前你還有什么要問的沒?我邊拉邊回答會很別扭。”
老媽欲言又止地糾結(jié)了一會,轉(zhuǎn)身去客廳拖地了。
徐笑天坐在馬桶上開始沉思,手里拿著個打火機,打著,滅掉,再打著,再滅掉。剛才的計劃他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沒有什么行不通的地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爸沒準(zhǔn)會一個閃身竄上火車把他揪下去,所以這個時間差要掌握好。
同學(xué)聚會是明天,今天他沒有安排。他拿出手機,視線落在洛軒的名字上,他覺得做任何事情他都能干脆利落,唯獨在處理和洛軒的關(guān)系時,總會有點縮手縮腳,就好像洛軒是個做工精細(xì)的瓷器,重一點就碎了似的。
他給洛軒發(fā)了條短信,我今天沒事,你要有空我過去找你。
洛軒回了三個字:帶早餐。
“這剛回來就往外跑啊,家里成天就你媽一個人獨守空房,”老媽拿著抹布一臉不開心,“好容易兒子回來了,天沒亮就往外跑。”
徐笑天往窗外看了看:“這多美好的大太陽天,什么就天沒亮了……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晚上回來陪你聊個天昏地暗的怎么樣?”
“你是不是出去找同學(xué)啊?”老媽突然問。
“……是。”
“女同學(xué)?”
“……都有。”
徐笑天逃出家門的時候,老媽的聲音還在后邊飄著:“是女同學(xué)啊……啊……”
洛軒早餐愛吃糖餅加豆?jié){,糖餅這東西,街上很少有賣的,大多數(shù)都是家里自己做,以前洛軒總是很得意地說他媽媽做的糖餅如何如何好吃。
想到這些,徐笑天招手打了個車,直奔美食城,估計只有在那里能找到。
在美食城里轉(zhuǎn)了幾圈,終于找到一家店在賣。徐笑天盯著做餅的師傅老半天,覺得算是個熟練工,做出來的應(yīng)該差不了。
拿著餅和豆?jié){敲開洛軒的門時,洛軒看起來還沒睡醒,頭發(fā)還是亂蓬蓬地頂著,看到徐笑天手上拿的早餐,他有點驚訝:“哪弄的?”
“我做的。”徐笑天把東西放到桌上。
“喲,”洛軒走過去拿起餅咬了一口,笑了起來,“這是美食城那個天下第一餅做的吧?”
這回輪到徐笑天驚訝了,過去搶過餅也咬了一口,遞回給他:“吃著也沒什么特別的啊,你這是什么嘴,這都能嘗出來?”
“他家餅舍得放油,特別松,”洛軒放下餅去洗漱,聲音從浴室里傳出來,“我不在家住以后有陣就住美食城邊上,總上他家買,吃熟了。”
徐笑天愣了一會,忍不住跟了過去,站在廚房門口,猶豫了一下:“你自己住了多長時間了?”
“幾年了吧,和家里吵翻之后就搬出來了,”洛軒從浴室里探出頭來,臉上掛著笑容,“我現(xiàn)在因為有糖餅吃,心情特別好,你想問什么就問。”
“你和家里……還有聯(lián)系嗎?”徐笑天看著他。
“只和我姑有點聯(lián)系,剛搬出來的時候錢都是她給我的。”洛軒一邊刷牙一邊口齒不清地說著。
“后來呢?”
“后來就這樣啊,畫畫繼續(xù)畫啊,投點稿什么的,”洛軒吐掉嘴里的白色泡沫,轉(zhuǎn)過頭來,“出那個畫冊也是我姑找人幫我弄的……你千萬別崇拜我,我要沒我姑,不定混成什么樣了。”
洛軒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竟然帶著幾分可愛,讓徐笑天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咬咬嘴唇轉(zhuǎn)過身回到客廳,他不想讓洛軒看出他逃無可逃的內(nèi)疚感。
“問完啦?”
“問完了,”徐笑天站在客廳里,“以后我不會再問你之前是怎么過的了,不管之前是什么樣的,以后都會不一樣了。”
洛軒今天沒什么計劃,吃完早餐就問徐笑天一會去哪玩。徐笑天完全沒計劃,他來的時候只想著能見著洛軒就行,別的沒所謂。
“那陪我去逛市場吧。”
“遵命。”
洛軒說的市場不是菜市場,而是一個二手市場,專賣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意,什么配件工具小零件,什么假玉真石頭的,連賣扣子的都有一大排……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能在這找到。他和洛軒高中的時候沒事就上里面轉(zhuǎn),有時能轉(zhuǎn)一整天。
“多少年了一點都沒變啊,還是這么地……亂七八糟。”徐笑天站在市場外邊感嘆了一句,自打和洛軒分開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里。
“你不是還打算來這擺個攤賣你爸的修車工具的么。”洛軒看著他一個勁笑。
“你還記得這事呢,”徐笑天樂了,他爸那會開大貨車,雜物間里堆的全是修車的工具,他一直打主意想偷出來賣了,“他不開車以后都賣了,可惜了,我媽賣給收廢品的了,當(dāng)鐵賣的,操。”
“你這個德性啊……”洛軒嘆了口氣。
“這是習(xí)慣用語,慢慢改吧。”徐笑天有點不好意思。
市場里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混雜在一起的聞道讓徐笑天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就像他到現(xiàn)在只要一聞到那種帶香味的圓珠筆的味道時都會想起洛軒一樣,這味道讓他想起了高中那兩年無憂無慮透著一股子傻b勁兒的時光。
洛軒還是像以前一樣,什么都看,河里撿來的石頭,在地里埋個幾年再挖出來的工藝品,20塊錢一條的和田玉手鏈,各種舊書……
徐笑天跟在洛軒身后,拿著瓶冰水,洛軒蹲在攤子前研究的時候,他就把水貼在洛軒脖子后邊,洛軒怕熱,總說熱氣就是從脖子后面那塊開始的,為了能持久降溫,徐笑天每次都買帶著冰塊的水。
洛軒在一個賣各種舊畫片的攤子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徐笑天蹲在他旁邊腿都麻了。
“你找什么呢?”
“不知道,”洛軒笑笑,“看花眼了……”
徐笑天剛想說全都買了得了,回去慢慢挑,沒等開口,一個人在洛軒身邊停了下來。
“洛軒?”聲音里透著驚喜。
徐笑天順著聲音抬起頭,一個和他們年紀(jì)差不多的人站在洛軒身邊,臉上是開心的笑容。
“你怎么在這?”洛軒站了起來,沖著那人笑了笑。
“瞎轉(zhuǎn)呢,這是你朋友?”那人沖徐笑天微笑著點點頭。
徐笑天回了個笑,站起來,腿上發(fā)麻,差點帶著笑容跪下去,趕緊手撐了一下膝蓋才算是站直了。
“嗯,我朋友徐笑天,”洛軒跟這人看起來挺熟,回過頭對徐笑天說,“這是顧鵬展,美院的學(xué)生。”
徐笑天打量了顧鵬展一眼,個子和自己差不多,有些清瘦,但看上去還算挺陽光的一個人。徐笑天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有這種感覺,特別這個人還是洛軒的朋友,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心里那種不舒服,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顧鵬展看洛軒的眼神里有些不一樣的光芒。
“我以為你已經(jīng)去荷花節(jié)了呢,怎么還在這啊?”洛軒從徐笑天手里拿過水,喝了一口,看著顧鵬展。
“你不是推遲了幾天才去么,我去那么早沒意思啊,想等你一塊去。”顧鵬展回答。
他除了一開始看了徐笑天一眼,視線始終停留在洛軒的臉上,這讓徐笑天很有些不是滋味,再好看的臉也不能這么不加掩飾地盯著看吧。
“我十號才走呢。”洛軒笑笑。
“沒事,我又不著急,十號我去接你一塊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