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村待了小半個上午,老周也不著急走，干脆中午就這邊吃了，也跟一些干活工人似,端個飯缸打好了飯菜，蹲村子里小路邊一堵矮石墻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嘮嗑一邊吃飯。這才是正月初呢,大家伙兒就每天上水村這邊給他干活，也挺不容易,伙食上老周自然也不能怠慢了他們，要吃他們莊上豬肉雖然難得，菜市場里雞鴨魚肉那絕對沒少買。
    這一天老周載了一三輪車包子饅頭來上水村，出發前還就交代四合院那邊人,一會兒殺兩只雞,跟當天菜一塊兒送到上水村這邊。于是這些工人今天又有口福了，盧金山用這兩只雞煮了一大鍋大雜燴，燉得濃香四溢，饞得大伙兒一下工就嗷嗷直往食堂這邊沖。
    “東家，聽說咱莊上大米可好了，改天也叫我們嘗一回唄。”一個二十出頭小伙兒拿著一把勺子，把飯缸里飯菜囫圇攪了，然后大口大口地用勺子挖著吃，旁邊墻頭上還擱著一碗大骨頭蘿卜湯，時不時端起來，哧溜喝上一口，十足莊稼漢架勢。
    “哪天等你娶媳婦時候，我給你送幾斤。”老周用調羹飯缸里撥了撥，沒兩塊雞肉，盧金山顯然沒有因為他是東家就對他特殊照顧一下。
    “那可就難了，咱們這兒可是嚴重陽盛陰衰，叫我上哪兒找去啊？”
    “咋沒有啊？不干活時候，多到咱鎮上去遛遛，小伙兒長得不錯，會有機會。”老周鼓勵他說。
    “要說咱鎮上，也就你們家那早餐店能看到點鮮面孔，特別是星期六星期天時候，聽說帥哥靚女比較多。”
    “非得要是外面啊？咱鎮上姑娘也不錯嘛？”
    “那時間要是長了，你們鎮上小伙兒以后可咋辦呢？”
    “怕啥，有競爭才會有進步嘛。”
    “老周啊，不是我說，你這也忒小氣了，這么多人，才給兩只雞，你看看，每個人才能吃到幾口肉？”
    “我這兒才三塊，其中還有一塊是雞脖子呢。”
    “我這兒還有個雞屁股。”
    “雞屁股你敢吃啊？”
    “沒試過啊。”
    “要不給我吧。”
    “不給。”
    “哈哈，我這里有一大塊雞腿肉。”
    “我看看，哎呦喂，真挺大塊！”
    “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給老盧遞煙了？”
    “要我說，咱這么多人，兩只雞夠哪兒啊？起碼也得翻一番，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
    “有得吃就不錯了，還嫌少，知道咱莊上雞肉一斤賣多少錢？咱這樣一斤，都夠買別人一只了，別看就這兩塊雞肉，換成外邊，那可就是一碗，好好吃吧，濃縮都是精華。”老周咬了一口雞肉，又挖了一勺米飯，別說，這人一多，胃口就是好啊，吃嘛嘛香。
    “要按你這么說。”旁邊一個大叔從自己飯缸里夾了一塊雞肉出來：“咱這一塊雞肉，起碼頂人家五塊，我吃一口，就頂人家吃五口？”
    “沒錯，就是這么一回事。”老周用調羹指了指，表示他所言極是。
    “哎呦娘誒，還好不是從前吃不飽飯時候，要不然碰上咱老周這樣，我可上哪兒哭去啊？”
    “哈哈哈！”墻上墻下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東家，不是我說，咱莊上小公雞你咋不給它騸一騸呢？騸好了可能長，到時候你要是還往咱這里拿兩只雞，大伙兒每個人說不定都還能多吃到一塊肉呢。”盧金山這時候就說了。
    “騸雞？”羅蒙之前確實也聽說過這種說法，為了讓牲畜多長肉，早早就給閹了，像他之前買羊羔，就分什么發展羊和商品羊，那個商品羊，其實就是閹過。
    “可不是，這公雞要是騸過了，就老實，每天吃食長肉，不會有那些花花腸子，那塊頭，長得可大了，還能幫忙帶小雞，連老鷹都不怕。”說起這個騸雞，盧金山也是頭頭是道。
    “這片山上現可沒老鷹，就算有也不怕，咱莊上母雞可厲害了，特別是那些養上兩三年，嘿，你們是沒瞧見，前些天我還見它們果林里刨了個小坑，把藏里邊冬眠一條小蛇給刁出來啄了吃。”說起這個事，老周覺得還挺驕傲。
    “這么厲害？”工人們個個都捧著飯缸，聽得津津有味。
    “嘿，厲害著呢，公雞那就了不得了，你要是弄個不認識了，敢到咱莊上抓兩只雞試試？”這一點老周也是深有體會，他還是主人家呢，當初也是被追著趕過，現要是沒有丫丫大寶，老周也不敢大白天一個人跑去捉雞。
    “我說呢，你們瞧這雞骨頭，多硬，咬都咬不動，不像我從前城里邊買，軟綿綿，一口就咬爛了。”
    “這顏色也干凈，你們看這雞腿骨色兒，雪白。”
    “哎呀，就是少點。”
    “老盧主意不錯啊，要不然東家啊，咱也學人家騸**？”
    “騸雞啊？”老周想了想說道：“還是算了。”
    “為啥呀？”大伙兒想不明白了。
    “現這樣也挺好，不差那點。”
    每次山上瞧見自家雞群，那一只只都挺有活力，公雞長大以后就開始不老實了，地里刨啊刨啊刨出來一點蟲子蚯蚓，自己硬是不吃，啄來啄去顯擺，招惹那些母雞注意，后這點吃自然就下了母雞肚子。
    雞群里要是少了這些戲碼，會變成什么樣子羅蒙現反正想象不出來，他就覺得現這樣挺好，不大想去改變。
    “嘖，老周這是心疼他們家公雞了吧？”
    “我看像。”
    “要我說，騸雞什么，也是有點不人道。”
    “那你吃雞肉還不人道呢。”
    “咱養豬，可從來都是劁過。”
    “是啊，不然不好上膘。”
    “別看咱們家老周挺摳，其實心可軟了。”
    “軟啥軟啊？再說了，誰說我摳了？”這話說得，前面半句加后面半句，沒一個能入耳。
    “那你下回多拿兩只雞上來嘛。”大伙兒說。
    “嘿，想得美。”老周哼哼道。
    吃完了中午飯又曬了一會兒太陽，大伙兒便打著哈欠，陸陸續續回自己宿舍午休去了，羅蒙看看時間，也騎著三輪車出了上水村，菇棚這邊工作進行得不錯，人心也挺齊，他看了都覺得挺放心。
    羅蒙回到四合院時候，陳建華正搬了一把竹椅坐墻根下曬太陽打盹，這家伙剛來牛王莊時候黃黃一臉病態，如今養得可真不錯，膚色健康了不少，加上他本來就生得不錯，氣質又好，有點溫文如玉意思，牛王莊上人氣可高了。
    陳管事坐墻根下打盹，對面走廊上，有幾個小姑娘就拿著照相機咔嚓咔嚓搞偷拍，彤城論壇還有一個陳管事專貼，里邊就有陳建華許多照片，不少小姑娘都會把照片發到那個帖子里，供同好們交流共享。
    上回羅蒙他們無意間聽說了這回事，就到論壇上看了一下，當時陳建華也，那里面照片真是五花八門，有陳管事正跟老周說話，有陳管事正吃飯，有陳管事正吸山坑螺，有陳管事正拿著一摞表格跟老人們八卦……
    陳建華看了，默默用手機上網，彤城論壇注冊了一個賬號，id就是“陳管事”，然后他自己吸山坑螺那張照片下留言說：“這張照片太丑，刪了吧。”正主現身，引得壇子里大姑娘小姑娘們激動了半天。
    前后也就不到半個鐘頭功夫，那張有礙陳管事形象照片就被刪除了，不過也不是白刪，條件是陳建華要提供一張自己少年時期照片，當然，這張照片后也被發到了壇子里，下面一溜女壇友跟帖回復，嗷嗷喊帥。
    “哎，東家。”陳建華見老周從三輪車上搬了幾個空籮筐下來，然后踩上車子又要走，連忙就把他給喊住了。
    “啥事兒啊？”羅蒙坐三輪車上問道。
    “你等一下。”陳管事抹了抹嘴角，見沒留口水，這才向對面走廊上那幾個笑嘻嘻正沖他晃相機小姑娘笑了笑，從一旁拿了張a4紙給老周。
    “這是啥呀？”羅蒙伸手接過。
    “過了十五，要咱超市里賣菜村民名單。”陳建華說道。
    “哦，這么多？”村里曬谷場賣菜也挺好，自己那超市還要抽成，還當村子里那些人不大樂意花那個錢呢，沒想到還挺多。
    “具體工作高經理那邊反正會安排，你知道一下。”畢竟是東家嘛。
    “那行，辛苦你們了。”老周笑了笑，把紙張折了折，往口袋里一塞，發動車子走了。
    大灣村村民如今賺到點錢了，就比從前舍得，三個點抽成，有啥呀，把菜放到羅蒙他們家超市里頭去賣，主要還是為了圖個省心，每天傍晚早晨摘好菜，一捆一捆扎好，打上價碼條，到時候只要往老周家貨架上一放，就啥也不用管了，超市這邊每天收入都會分類匯總，等到月底時候，每家每戶賣了多少錢菜，一分錢也不會差他們。
    這么賣菜多省心，不用跟人討價還價，也不用被挑挑揀揀，說不定扣去三個點以后，還比他們平時掙得足呢。至于一個月結一次貨款，那也沒啥不放心，老周家現可是家大業大，承包了這么大一片荒山不說，還鎮上蓋了高樓開了超市，現還種蘑菇呢，原本都荒了上水村，被他這么一弄，整個又熱鬧起來了，就這樣人家，還能坑他們那點菜錢？
    老周騎著三輪車吧嗒吧嗒回到自家小屋，剛把車子停下，抬頭就看到自家屋子旁邊石壁上，花花正貓隱蔽處，對灌木叢里邊那幾只麻雀虎視眈眈呢。
    “你丫又不吃，抓它們干啥？”老周三步兩步走過去，伸手就抓著花花后脖子提了起來，這丫現大了，也漸漸顯出野性來了，不知道咋回事，特別愛捉鳥，捉了也不吃，非要刁回去找猴娃子顯擺，猴娃子可喜歡小鳥了，這家伙專門就喜歡做這種事刺激他。
    “喵嗷！”花花吊半空張牙舞爪。
    “你抓一個試試？”羅蒙笑瞇瞇，花花指甲雖然被剪了，但是也沒有徹底剪干凈，前幾天羅蒙幫它洗澡時候，不小心又被它給撓了一道，肖樹林見了啥也沒說，直接就把這只猞猁洗澡工作給接手了，提到盆子里好一通搓洗。
    “咕嚕咕嚕……”花花拿他沒辦法，只好乖乖垂了爪子裝死。
    屋里，肖樹林正坐桌前做核桃雕，猴娃子就蹲桌上，伸長了脖子看，一邊看還一邊搓著他手里那倆核桃。
    肖樹林聽到外邊動靜，轉頭看了看墻上掛鐘，又揉了揉脖子，笑著對猴娃子說道：“擋著光了。”
    “呼。”猴娃子聽了，乖乖往旁邊挪了幾步。
    “兒子誒，啪吧回來了，看看啪吧這回給你帶啥？”羅蒙聲音很就從門口那邊傳了過來。
    “是啥？”猴娃子轉過頭來問道。
    “這個。”老周先把花花往沙發上一放，然后又把夾自己腋下一個塑料袋拿了下來。
    “是什么？”肖樹林忍不住也問了。
    “菌包，都處理好了，只要等著長蘑菇就成。”老周把塑料袋放到桌上，打開袋子，里面果然放著幾個菌包，用瘦長透明塑料袋裝著幾個已經接種完成材料包，現已經可以透過塑料袋看到里面許多白色菌絲了。
    “這個怎么弄？”這玩意兒肖樹林之前沒接觸過，這會兒看著也覺得挺鮮。
    “放光線暗一點地方，稍微注意一下保證濕度和溫度就好了。”既然拿了這幾個菌包回來，老周肯定也是問過陳剛這東西要怎么弄。
    “就這么放著？”
    “剛開始就這樣，等里面菌絲長滿了，口子要打開一點。”
    “多長時間才能長出來？”
    “大概要十來天吧。”
    “澆水嗎？”猴娃子問道。
    “現還不要。”
    “放哪里？”
    “唔……放壁爐邊上吧。”他們家溫暖地方就是壁爐邊上了，濕度不夠話，只好多噴點水了。
    聽說這幾個袋子里會長出蘑菇來，猴娃子也是滿心期待，這一個下午就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羅蒙見他喜歡，心里也很高興。
    這孩子自從搬進房間以后，性格明顯比從前開朗了不少，不知道是因為很喜歡那個房間關系，還是因為這棟房子里有了自己地盤。老實說老周心里也有點后悔，之前他一味地想讓猴娃子慢慢適應，卻沒想過這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睡樓上和睡壁爐邊，對他來說又分別代表了什么。
    四合院這邊，一個老頭正站院子外面不遠處訓他們家大狗。
    “咱可說好了，一會兒要好好聽話。”
    “嗚！”大狗可勁兒搖尾巴。
    “不能到處跑，要乖乖跟著我。”
    “嗚！”
    “待會兒你要是不聽話，下回咱可就不來了。”
    “嗚！嗚！”
    這一人一犬，可不就是鎮上王老頭和他們家三毛，王老頭養這條退役軍犬可真不容易，都說這狗年紀大了，可精力卻依舊很旺盛，每天光是遛狗，都能把王老頭從前身上那點懶筋給溜沒了。
    這兩天三毛心情還不好，原因是幼兒園放假了，羅蒙也不帶猴娃子到鎮上去玩，三毛有事沒事就要上幼兒園外頭去看看，有時候還人立而起，把前腿搭欄桿上，伸了腦袋往里瞧，可惜它怎么瞧，幼兒園里頭都是冷清清一片。
    三毛心情不好，吃得也不香了，遛彎時候也不蹦跶了，王老頭看著又心疼，見他總往幼兒園去，想想肯定是因為猴娃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帶著它上了牛王莊。
    這一人一犬商量完畢，王老頭牽著三毛就往院子里去了。
    “汪嗚！”三毛立四合院門口，美得只冒泡泡，這是怎樣一個人間天堂啊！果然，看到和聞到終究還是兩回事。
    只見四合院里頭這會兒正忙呢，進門就是兩個棚子，一邊正煮著香噴噴熱豆花，一邊正嘩啦嘩啦炒著瓜子，再進去，還有一群人大太陽底下擺了長桌，揉面揉面，切饅頭切饅頭，一盤屋子里正冒出陣陣白起，帶著濃濃玉米香，飄得老遠，院子里邊架子上，還曬了許多紅薯干南瓜干，侯胖子這天還搬了個爐子院子里煮茶葉蛋，那味兒……
    “呦，老王啊，你咋來了呢？”
    “嗨，都是三毛，想找猴娃子玩。”
    “這倆感情還真好啊你說。”
    “可不是，這兩天看它干啥都沒勁，總往幼兒園去，想想就帶它過來了。”
    “老周他們這會兒都自家小屋呢，不四合院。”
    “那是哪兒啊？”
    “沿著下邊那個小溪往里走，沒多久就到了。”
    “哎，謝謝啊。”
    “謝啥，老王你要是沒啥事，往后就跟我們一起上這兒來干活唄？”
    “再說吧。”
    老周讓鎮上老人上他這兒干活，不管年紀多大，身體好不好，都是又給飯吃又給工資，這事看許多人眼里，就有點散財做好事性質，雖然他這么做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那真沒人知道，不過鎮上一些家庭情況過得去，面皮薄一點老人，還是不大好意思過來。
    打聽清楚老周他們家小屋位置，王老頭就拉他們家大狗了，結果一拉拉不動，再拉還是拉不動。
    “走了三毛。”王老頭喊它。
    “嗚！”三毛端端正正威風凜凜地坐四合院門口，不動彈。
    “猴娃子不這兒。”王老頭又說。
    “嗚！”三毛一臉嚴肅，還是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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