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無塵還跟黃修對答了幾句話，火凰瀅則低眉斂目，根本不敢吭聲，以免自取其辱。再者，眼下也不是爭強(qiáng)好勝的時(shí)機(jī)，穩(wěn)定局面才是最重要的。
    何陋瞟了落無塵和火凰瀅一眼，真是通體舒泰，看黃修也越發(fā)的順眼，再問：“賢弟這女學(xué)生誰家的？”
    他也是好心，想替黃修宣揚(yáng)。
    可是黃修不知道李菡瑤真名，就聽人喚她“小棋”，連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
    但這事他不會告訴人。
    他很隨意地捻著胡須笑道：“棋兒是個鄉(xiāng)野丫頭，家中生計(jì)艱難，她跟著父母忙于生計(jì)，一年之中能在老夫跟前學(xué)上十來天就不錯了。她隨意學(xué)，老夫隨意教，打發(fā)時(shí)間而已。誰知這丫頭聰明出奇……”
    說起這事，他忍不住得意。
    眾人則聽得震撼不已，若非說話的人是黃修，幾乎要懷疑這事的真實(shí)性，但黃修性格雖乖張，卻絕不屑于撒謊吹噓，必定是確有其事，他才這樣說。
    連火凰瀅都聽出神了。
    何陋還要細(xì)問，黃修卻不愿多說了，掃一眼公堂，把臉一板，對何陋道：“這里不是閑聊的地方。聽說魏老頭領(lǐng)了李菡瑤的任命，做了女學(xué)的院長，叫做什么‘半月書院’？咱們不妨去瞧瞧。”又目光投向外面，道：“把這些人也帶走。李菡瑤下了戰(zhàn)書，咱們這些人先來了，不能單為了等她，每天無所事事。咱們就先論講起來，先做一場盛會。她什么時(shí)候愛來就來，咱們再跟她論。多大點(diǎn)事！”
    那口氣，對李菡瑤充滿不屑。
    何陋老眼微瞇，道：“就依賢弟。咱們走！”說罷起身向落無塵告辭。
    黃修則抬腳就走，招呼也不打。
    火凰瀅看著大堂內(nèi)外，所有讀書人都跟著兩位名儒走了，剩下些市井百姓，嘆道：“這黃先生脾氣雖古怪，倒省了咱們麻煩，就是愛罵人……”
    落無塵噗嗤一聲笑出來。
    “脾氣古怪？未必。”
    火凰瀅看得一呆——落公子笑起來，一貫淡然的眼波泛起璀璨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好一會，她才回神，竭力忽視發(fā)熱的臉頰，問：“這話何意？”
    落無塵道：“他看似乖張，逮著所有人都罵了一通，臨了又把所有的文人士子都叫走了，其實(shí)有深意的。”
    火凰瀅忙問：“有何深意？”
    落無塵目光灼灼，篤定道：“他來之前必定已經(jīng)打聽清楚這案子的來龍去脈，深知咱們審得公道，因此避開案子不提，只揪住李妹妹干犯禮教綱常這點(diǎn)大做文章；若咱們沒審明白，你再看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火凰瀅道：“原來如此……啊，我明白了——”
    落無塵笑問：“明白什么了？”
    就像拷問學(xué)生。
    火凰瀅激動道：“他明知咱們審得公正，也不肯說句公道話，還罵咱們，太可惡了！咱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贊一聲怎么了？就這樣怕咱們沾他的光！”
    落無塵見她悟過來了，點(diǎn)頭道：“像他這樣的名儒，哪怕說句公道話，對李妹妹的影響也不可估量。他不愿支持李妹妹，又不能睜眼說瞎話，只能避實(shí)就虛。”
    火凰瀅經(jīng)他解釋，更加生氣。
    落無塵安慰道：“他制止了一場動亂，還把人都引走了，這已說明了對咱們信任。”
    夸贊什么的就不要強(qiáng)求了。
    做人要知足。
    火凰瀅美眸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狡黠地笑道：“他不讓咱們沾光，我偏要借他的光。我就命人去市井傳言：說黃大儒信任咱們，對審問沒有一字的挑剔……”
    落無塵：“……”
    他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
    他輕咳了一聲，道：“此事須得姑娘去做……”
    火凰瀅瞅了他一眼，道：“明白。這事自然該小妹去做，落公子陽春白雪般的人物，不好做這等事。”
    落無塵紅了臉，急忙道：“為兄絕望輕視火妹妹之意……”
    火凰瀅見他窘成這樣，心中莫名的歡喜，道：“瞧把你急的！我自然知道公子是什么樣人，所以我才說公子不適合做這等事。哼，我才不怕他呢！”
    落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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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年也不過教我十來天……”
    李菡瑤也正說黃修。
    他們從小船又換到大一點(diǎn)的船上，這船上裝了驅(qū)動船行的機(jī)器，加上是順流而下，遠(yuǎn)遠(yuǎn)看去，兩只船就像箭一樣在水上飛。李菡瑤目光掠過滔滔江水看向江南岸，在滿目濃綠的初夏景致中，陷入回憶。不知想到什么，她眼中溢出頑皮的笑，十分的慧黠、純真。
    李卓航對李菡瑤的培養(yǎng)和教導(dǎo)，與尋常人家兒女都不同：他自己就是滿腹才學(xué)的讀書人，因此根本沒想過請先生來家里坐館、天長日久地教女兒。況且李菡瑤要學(xué)的東西很多，他們耗費(fèi)不起那個時(shí)間，也沒必要，所以他將女兒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另外延請名師點(diǎn)撥。
    所謂點(diǎn)撥，是有針對性的。
    每月不過來李家一兩天。
    這并非正式的拜師。
    從李菡瑤八歲起，李家先后以重金聘請了琴、棋、書、畫、經(jīng)史、機(jī)關(guān)、算術(shù)等先生，在約定的日子里上李家，隔著屏風(fēng)教李菡瑤，觀棋等丫鬟伴讀。
    有些先生來幾次就不來了。
    為何？
    因?yàn)榻滩涣肆恕?br/>     李菡瑤在李卓航那里先學(xué)了，只有疑難不通的才會向他們請教；她又聰明，常常觸類旁通，令先生感到教無可教，不好意思再拿李家重金束脩。
    李卓航也不挽留，他請這些人來是為了開闊李菡瑤的眼界，讓她博采眾家之長，而非給她啟蒙的，因此先生們告辭，他都奉上重金酬謝，好言送走。
    待的最長的先生也不過教了兩年。
    李菡瑤就是從這些先生口中聽聞四大名儒的生平事跡，不由大敢興趣。
    四大名儒李卓航當(dāng)然知道，然他是經(jīng)商的，又不考科舉，很難接觸到那些人。一次偶然的機(jī)會，他發(fā)現(xiàn)四大名儒之一的黃修竟隱居在霞照縣的板橋村，便動起心思。
    他讓女兒去接近黃修。
    目的，拜黃修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