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瑤擊掌道：“好一番高論！”說著環(huán)視周圍，尤其是劉老爺劉太太，還有段存睿等人，道：“聽聽這人說的，擄人還有理了。都看清他真面目了？”
    劉老爺劉太太羞愧無言。
    段存睿嚴(yán)厲道：“你并不比他強(qiáng)！”
    李菡瑤高聲道：“那可未必！”
    她氣勢陡然攀升。
    眾人一愣，都不解地看著他。
    范大勇很是不安。
    李菡瑤肅然道：“所謂不得已，那是能力不夠；若能力足夠，總會想出辦法解決不得已！”
    方勉急問：“此話怎講？”
    李菡瑤并不解釋，而是沖他微笑，示意他“你聽，外面聲音好大。好多的人來了！”
    方勉急忙豎起耳朵聆聽。
    眾人也都側(cè)耳傾聽。
    就聽外面街市上人聲鼎沸，呼聲如潮，不知干什么。
    “怎么這許多人，出了什么事？”方勉驚問。
    “各工坊的工人都出來了，好幾萬呢。”李菡瑤回道，只說人多的原因，卻不說出了什么事。
    “因?yàn)楣し徽说氖拢俊狈矫闼坪跻庾R到什么，盯著李菡瑤激動追問，目光炯炯有神。
    李菡瑤道：“誰說工坊炸了？”
    方勉想說，剛才大家都親眼看見的，親耳聽見的，可是他動了動嘴唇，什么也沒說出來。看著李菡瑤，心底沁出一股喜悅的激流，甘甜滋潤。
    李菡瑤道：“今日，若讓范大勇把幾大工坊給炸了，李菡瑤還有臉在江南立足嗎？李菡瑤不敢妄想爭霸天下，保江南穩(wěn)定還能做到。霞照，乃紡織圣地，李菡瑤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護(hù)這里的百姓！保護(hù)紡織工人！——”說著轉(zhuǎn)向在場的官商士紳們，慨然宣布——“無論你們?nèi)绾慰创钶宅帲瑢ξ宜魉鶠椴粷M不恥，罵我是妖女，罵我禍國殃民，我也絕不會因此濫殺無辜！”世情的改變，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無所畏懼。
    這一刻，她臉上散發(fā)奪目光輝，然她并未疾言厲色，口氣也不囂張、凌厲，她只自信。無與倫比的自信和包容，配上一身大紅錦袍，令她像盛放的鮮花，觀之令人炫目；又像初升的旭日，冉冉升起，霞光萬丈。
    溫士杰等人震動萬分。
    其中，尤以溫士杰和劉老爺震動最大，他們原與李菡瑤是盟友、同行，今天都對李菡瑤落井下石，然李菡瑤向他們展示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胸襟和氣魄！
    段存睿心情復(fù)雜。他能舉出無數(shù)條理由斥責(zé)李菡瑤野心昭昭，卻無法指責(zé)她保護(hù)百姓、穩(wěn)定江南、寬恕寬容的行為。雖然他不知那幾炮轟去了哪里，但李菡瑤如此胸有成竹，可見必不會是工坊。只這一點(diǎn)，便比范大勇強(qiáng)；再加上她的一番承諾，還有街上工人呼聲如潮，段存睿預(yù)感她布置了好大一盤棋，將他們這些人都囊括在內(nèi)。在弄清她布局前，在局勢明朗前，他不敢再輕易開口。
    方勉出神地盯著李菡瑤——之前誤會她了，一面追問：“李姑娘，那炮轟去哪里了？”
    此話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眾人都靜待李菡瑤解釋。
    李菡瑤轉(zhuǎn)向范大勇。
    范大勇心底升起不祥之兆。
    李菡瑤欣賞著他變臉，笑吟吟道：“范將軍敢跟龍隱衛(wèi)勾結(jié)，可不是對大靖忠心，而是龍隱衛(wèi)給出的條件豐厚，讓他以為可以匡扶大靖，封王拜相！”
    方勉再問：“什么條件？”
    他仿佛抓住了真相。
    李菡瑤道：“龍隱衛(wèi)從荊州桐柏山駐地調(diào)來了兩萬禁軍，順景江秘密進(jìn)入湖州，就混在景江商船之中。
    “有了這支援軍，范將軍信心大增，為了富貴名利，他將方家出賣了。這還不算，他怕萬一失敗，還把三大工坊幾萬工人性命，甚至劉老爺和太太都利用上了。自己得不到，寧可毀了也不讓別人好過！
    “嘖嘖，這買賣謀劃的周密，就是太絕情。不過，本姑娘別的本事沒有，論做買賣，說句不謙虛的話，還有些經(jīng)驗(yàn)。這做買賣呀，不但要有急智，還要有耐心，要目光長遠(yuǎn)、有恒心；最最重要的，是要講信譽(yù)，豎口碑，否則難以在商場立足……”她滔滔不絕地說起生意經(jīng)來。
    方勉心急，直指關(guān)鍵，“姑娘炮轟了桐柏山的禁軍？”
    李菡瑤道：“不錯。”
    方勉問：“姑娘是怎么知道這消息的？”
    昨天他們才知道范大勇跟龍隱衛(wèi)勾結(jié)，卻不知荊州地方禁軍暗中進(jìn)入湖州，李菡瑤什么時候得的消息？
    李菡瑤道：“從范將軍這得來的呀。我剛才說，做買賣要目光長遠(yuǎn)，我老早就派人去范將軍那……”她把派探子混入敵營，說得跟經(jīng)商一樣。
    方勉：“……”
    眾人：……
    原來剛才她說的那些話都是有用意的。
    范大勇氣得眼前發(fā)黑：他安排在劉家別苑附近民宅里的火炮，再一次被李菡瑤的人劫了。為了麻痹他，在他發(fā)出信號后，如約開炮，不過炮轟的目標(biāo)變了。虧他還在這里得意，以為陷李菡瑤于萬劫不復(fù)。
    這個狡猾的妖女！
    李菡瑤還在說：“……我李家做買賣最講信譽(yù)、重口碑，答應(yīng)給工人分股，就分股；答應(yīng)帶他們過好日子，就帶他們奔好日子。這不，各工坊的工人都群起響應(yīng)。誰敢炮轟工坊、霸占工坊、驅(qū)使他們賣命，他們就跟誰拼命！范大勇，你想奴役壓榨他們，他們可不能屈服。”
    方勉：“……”
    眾人：……
    原來“講信譽(yù)、重口碑”是這么個用意！
    段存睿看著李菡瑤吃驚地想：這是驅(qū)使工人跟著她造反？有太平工坊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先，有李家分股、善待工人的經(jīng)歷在先，有其他紡織商壓榨織工做對比，工人們誰不推崇她？誰不盼望過好日子！
    霞照城內(nèi)少說也有七八萬工人。
    整個江南有多少？
    一院子人都靜默了。
    哦，還有聲音，那是胡清風(fēng)帶領(lǐng)的藤甲軍在收尾，禁軍在藤甲軍手下，很不禁打，又見范大勇被擒，低級將官多被殺死，稍一威脅就棄械投降了。
    這么多禁軍，哪怕都投降，幾百藤甲軍也忙不過來。這可不像在天鬼峰下，那里荒無人煙，鄢蕓胡齊亞用了大量火藥，才制住那些俘虜；霞照城內(nèi)民居密集，俘虜若是亂竄，藤甲軍這點(diǎn)人如何壓服得住？
    原本不解的問題，在看見萬千工人涌進(jìn)來后，所有人都豁然開朗：那些常年在工坊染坊庫房干活的漢子們，比禁軍還要健壯，身手還要利索，綁人更不在話下；何況還有巧手的女織工，捆人特牢固，休想掙脫。
    段存睿父子對視，滿眼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