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隊長最后還是慢了一步,等到他們再翻回頭去找許昭然時，已經是房門緊鎖，手機關機,這個女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警方調出了許昭然的銀行卡信息,發現她的卡上時不時會多出一筆錢,像是有人在買兇殺人。
    可是誰會去殺害這些人畜無害的老人們呢？
    俞染倒是還在家里,直接被帶了過來，可她一直在重復一句話：“我沒殺人。”
    他們從這個老太太嘴巴里問不出來什么線索。
    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就連說話聲音大一點，都怕她的心臟病發作了。
    刑偵隊那邊只能好言好語地勸著她，水和飯也不敢怠慢。
    俞染什么也不肯說,李隊對此一籌莫展。
    雖然于煙給他指出了疑點，可是現在并沒有俞染參與謀殺的相關證據，這么耗下去,過了十二個小時，還是得乖乖放人。
    觀察室里,姚飛小聲對于煙道：“老師,我覺得有點陷入僵局?！?br/>     于煙皺眉：“我現在也沒有想到很好的突破點?！?br/>     許昭然的殺機是因內心而起，但是這位俞染,子孫滿堂,家境優渥,他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和許昭然串通在一起。
    這個案子還有一些疑點,是他沒有想清楚的。
    于煙說到這里看了看時間：“你先在這里看他們審著，有問題打我電話?！?br/>     姚飛抬頭：“老師你要去哪里？”
    于煙解釋：“我約了人了?！?br/>     姚飛眨眼，有點警惕：“誰?。俊?br/>     于煙道：“你的未來同事?！?br/>     姚飛啊了一聲：“現在就開始面試了？”
    他們行為分析組的待遇是優于普通刑警的，之前考試的時候很多人參加,最后名額都是于煙和譚局商定的，他還幫著整理過試卷。
    那時候他聽了一耳朵，面試會放在年末，不是這個時候。
    于煙解釋：“這位比較特殊。需要單獨見下?！?br/>     姚飛更好奇了，想知道怎么個特殊法，他待得無聊，沖著于煙撒嬌：“老師，我不想看審問老阿姨，你帶我去見見新同事吧。”
    于煙按下他：“真不方便帶你，審問老阿姨也是破案的過程，無論嫌疑人什么身份，能夠套出答案就是本事?！睒肺男≌f網
    姚飛：“可問題是他們問得出來才叫本事，現在根本是問不出來毫無進度。”
    于煙：“那也能總結經驗教訓，你好好看一看，將來也能少走彎路?！?br/>     做好了安排，于煙一路走到行為分析組的辦公室內。
    他來到門外，就看辦公桌旁站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生。
    那男生個子不低，人很瘦，身姿頎長，五官長得精致漂亮，就是看起來有點冷漠。
    此時那男生低著頭，看著桌子上攤開的資料，那是早上于煙和姚飛分析案情的時候放在那里的。
    男生聽到有人進來抬起頭來，那雙眼睛瞳孔特別黑。
    盡管早就在簡歷上看到過照片，那瞬間還是看得于煙有點晃神，他想起了網上看到過的bjd娃娃。
    于煙打了個招呼：“蘇回，你好，等很久了吧？”
    蘇回道：“沒有很久，是我早來了一會?！?br/>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這樣干凈清爽的男孩子，走到哪里都會讓人歡迎，惹人偏愛。
    于煙給蘇回倒了水，把他讓到了一旁的會議室里，開門見山：“蘇回，我之前看到了你的那份答卷，然后了解了你在學校的成績以及各種的信息，我非常希望你能夠來華都總局，加入我們部門?！?br/>     當時他們從各個分局還有各個學校里，收到了上萬份的答卷，很多是刑警，協警寫來湊熱鬧的，還有的根本不知道犯罪心理是何物就來答題。
    篩選下來，唯有蘇回的那一份，讓他一眼看到就覺得十分驚艷，其中的一些分析一針見血，觀點獨到，甚至有些問題，考慮得比他都要全面。
    于煙覺得這個人的能力可能在自己之上，他覺得撿到了寶貝，一定要把他招過來。
    他和譚局特別討論過，甚至給蘇回申請了他權限內最高的工資。
    譚局有點心疼，他問于煙：“這就是個剛畢業的學生，你開出的條件都足夠請個專家了?！?br/>     于煙道：“我能夠保證，這個人比專家并不差?！?br/>     可是隨后他們電話之中溝通了兩次，于煙可以聽出來，蘇回的就業意愿并不是很強，這才又提出公費讓他過來面談。
    于煙首先給蘇回介紹了一下華都這里的情況，然后又聊了一下這邊的薪資待遇，工作范疇。
    蘇回聽完道：“實話說，那份試卷我當初是好奇才填寫的，因為其他的地方沒有組建過行為分析組，所以想看看考卷是什么樣子的，就順手答了一份。這次來華都我也是聽說華都的博物館里有一些不對外的藏品，近期會公開展覽，就順便來看看?！?br/>     他修長的十指交疊，不留情面地繼續講：“近期我收到了四份工作的邀請，我想對比下情況……”
    蘇回說得直白，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高傲。
    他從上學起就是個天之驕子，沒怎么接觸過社會，也不喜歡老油條們的客套。
    不過蘇回這么說也是有原因的，他有高傲的資本。
    華都總局雖然不小，薪資也在努力往高里開，可是條件實在和一些地方給得沒法比。
    省廳那邊甚至許諾，他進去就給他獨立的辦公室，人才公寓，解決戶口，職稱評級也比這里高，他父母都傾向于他在那邊任職。
    于煙撫著胸口，這小子還真是咄咄逼人，不愧是他看中的人，這么直接了當。
    現在并不是他在面試人，而是看他要怎么打動這位面試者，才能夠讓他來這里工作。
    相對于蘇回的銳利，一往直前，于煙是個更知進退的人。
    他沒有直接回答蘇回的問題，而是開口問他：“你是下午的高鐵對嗎？”
    蘇回一愣：“晚上八點多的。”
    于煙：“那正好，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剛才你看到我桌子上的那個案子了吧？”
    蘇回嗯了一聲：“案子有點意思，女性連環殺手。”
    上面還零散地列了一些其他的分析，只是他的時間有限，沒有看得很仔細。
    于煙把資料拿了過來，給他講了一遍這個案子，還說了一些他們發現的細節，最后總結道：“我們現在在審問俞染，他不肯松口，審問遇到了瓶頸。”
    蘇回凝神看了看資料，還有時間，他就和于煙一起分析了起來。
    兩個人聊著案子，反復推演，討論了許久，甚至已經忘了這次談話的主題，忘記了時間。
    于煙的話會給蘇回一些啟發，而蘇回的話也會讓于煙開始思考。
    心理分析，行為邏輯，蛛絲馬跡，一點一點耐心細致地推理下去。
    時間推移，他們好像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蘇回忽然道：“我發現了一些不太尋常的事情?！比缓笏治龅?，“如果那些老人是毒發，他們為什么都沒有撥打120電話？”
    于煙聽了他的話，眉頭舒展開來，他終于知道自己覺得奇怪的點是在哪里了。
    這么多老人，一個呼救或者是撥打120的也沒有。
    毒發雖然迅速，但是畢竟要一個發作的過程。
    沒有一個人進行呼救，所有人都是死在床上，連滾落地面的都沒有，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他接著蘇回的話繼續往下分析：“而且還有一點，如果許昭然的主顧頻繁死亡，為什么還會在老人們的口中聲譽很好，很多人都找她來打掃衛生？”
    她的主顧死亡一個兩個還好，現在死亡的人數可能會在五名以上，按照常理推斷，那些老人肯定會產生警惕，可是一個提出異議的人都沒有，那些老人們甚至在警方的回訪之中，幫許昭然說話。
    “許昭然是連環殺手，她的殺人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但是俞染作為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一定有她的動機和行為原因。”蘇回看著檔案，神情專注，“周冰怡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凈，家里的狗可能是處理掉了?！?br/>     于煙點頭：“嗯，是送給了同一個小區的另外一位老人?！?br/>     “她可能買了花，這個日子你們核對過了嗎？”
    “是她老公的忌日，墓園有她上午的到訪記錄?！?br/>     “還有，那天過了晚飯的時間，周冰怡卻沒有吃晚飯。”
    并沒有太多的交流，只需只言片語他們就可以明白對方所想。
    兩個人不約而同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蘇回沉默了片刻，放下資料道：“我想，這可能是她給自己選擇的死亡。”
    不想獨自老去，周冰怡送掉了狗，修剪了指甲，最后一次和老公告別。她選擇了行刑人，選擇了一個不那么痛苦的方式，選擇了具有紀念意義的時間，收拾好了房間，準備結束她的一生。
    可是她的侄子卻因為這處房產打擾了她的清靜。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闖入，他們也不會發現這名隱形在城市里的殺手。
    周冰怡會像照片里的那些老人一樣，安靜逝去。
    “其他的老人也是，穿戴整齊，頭發梳得很好，指甲也剪過。”于煙也明白了過來，“所以那些老人們死去的都很安詳，沒有一個人曾經進行求救。俞染可能是輔助完成者和牽線搭橋的人……”
    這或許是那些老人選擇的離開方式……
    加上許昭然銀行卡上忽然出現的一些存入金額，他們在買兇殺人，只不過殺死的對象是自己。
    和蘇回聊了一會，于煙就感覺自己找到了案子的突破口，了解到了案情的真相。
    他和蘇回一起，得出了答案。
    邏輯上完全講得通，只是還需要口供的印證。
    于煙有些激動地站起身，想要把這樣的推斷告訴刑警隊那邊，可是隨之想起來不好讓蘇回一個人等在這里，只能按耐住了激動的心情。
    于煙坐下身，把話題引入到了這次的主題上：“非常感謝你的幫助！關于之前你問我的問題。我想說，我們這里和其他的地方是不一樣的，我們是在把犯罪心理切入到案件的偵破過程之中。這在國內來說，還是比較少有的。華都有千萬的人口，案件高發，其中有很多的離奇案件，也有連環殺手，如果你喜歡的是學以致用，想要大展身手，探尋案件背后的真相，那我歡迎你加入我們。”
    蘇回忽然明白了于煙和他討論案子的用意，他想讓他看到他們真實的工作狀況。
    于煙也是這樣想的。
    他巧妙地把那個問題，如何說服蘇回，變成了如何吸引他。
    強扭的瓜不甜，他并不想要去比拼誰給的待遇好，誰給的工資高。
    他不想給蘇回畫餅，描述一個美好的未來。
    更不想把蘇回忽悠過來，回頭背后罵他是騙子。
    他相信蘇回在某些方面是和他有點像的。
    想要學以致用，想要偵破案件，想要查明真相，這才是他想要做的事。
    沒有什么比發自內心的喜愛更能打動人的。
    蘇回沉默了，于煙所亮出的，的確是他們最大的優勢，也是華都最吸引他的地方。
    其他的幾家雖然也在邀請他過去，但是更多的，是希望他過去搞一些學術或者是數據總結。甚至有的直說了，是后勤相關的學術崗位，或者是只需要給參考意見的顧問崗位。
    他感覺自己像是去做一個要被人們供奉起來的花瓶。
    他不想就這樣耗費青春，蹉跎老去。
    他想要更加接近那些罪惡，想要為死者鳴冤，想要與黑暗為敵，想要讓世間有更多光明。
    蘇回想到，于煙在華都總局，一直在推進著，經營著。
    成立行為分析組，去接觸一個一個案子，去改變領導的看法，讓他們接受犯罪心理的存在，讓那些刑警們了解他們的工作狀況，和他們配合，贏得信任。
    這些說來輕巧，但是其實需要花費諸多心血，耐心進行數年的經營。
    現在于煙已經搭起了一個框架，像是為他們支起了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帳篷，只等進入就可以開展工作。
    于煙看出了蘇回的動搖，他又說：“我們部門的人數不多，到明年一共有五個名額。如果你愿意過來，這支隊伍會是以你為核心的。這里是扁平化管理，大家集思廣益，以偵破為目標。我么，并不算是個領導，只是個負責溝通，解決問題的人。無論是生活上的問題，還是個人的，都樂意幫忙。”
    于煙已經忍不住暢想，如果蘇回愿意加入這支隊伍，將會是怎樣一件幸事。
    蘇回對這位沒有什么架子的于組長印象很好，他笑了：“這里還管解決個人問題？”
    于煙知道他有點動心了：“那看你喜歡什么樣子的，將來介紹給你。這邊的人都挺熱心的，實不相瞞，我們這里的譚局有總局月老之稱。”
    蘇回點了點頭，他看得出來，于煙是真心希望他能夠在這里工作。
    他對他也有點惺惺相惜。
    只是他還沒有和父母商量，沒有把話說死：“謝謝于組長，我考慮一下，回頭電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