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br> 高家的花園里,已經有幾個小姑娘竊竊私語起來了。</br> “太子殿下來了,鐘念月肯定也要來。高淑兒也不怕被鐘念月搶了風頭?”</br> “她是想氣一氣鐘念月吧。”</br> “怎么說?”</br> “我聽聞,太子已經連著幾日不見鐘念月了。鐘念月都氣病了。如今太子卻要來參加高家的及笄宴,給高淑兒做臉。鐘念月豈不是更要氣個半死?”</br> “是呢,是呢。太子與高大人師生情深,若是高淑兒做了太子的側妃,鐘念月更要氣死啦。”</br> 原身少于露面,每每露面時,也并不依仗家世欺壓旁人。</br> 但她慣于在太子面前打扮出眾,因而不論什么場合,都總要倚著盛裝美貌壓主人家一頭,可把人氣得鼻子都歪了。</br> 于是暗地里大家說她是表面裝得大方有禮,實則瞧不上別人,心機深著呢。</br> 原身在書中,也因此得了個“白蓮花”的名頭。</br> 不多時,只聽得小廝高聲道:“太子殿下到。”</br> 她們這才齊齊收了聲。</br> 不管怎么說,這些話都不能叫太子聽見了。</br> 祁瀚對這樣的女孩子的盛會絲毫沒有興趣,他只是來走個過場罷了。</br> 眼見著高家人殷切地迎上來,祁瀚便同他們走到一旁去了。</br> “殿下。”東閣大學士高炳朝祁瀚福了福身,為了顯露自己與太子只有師生情,而無刻意討好親近的意思。高炳神色嚴肅,張嘴便是:“那日陛下要太子重作的文章,可有個模樣了?”</br> 祁瀚:“……”</br> 本來不大好的心情,頓時更加不好了。</br> 此時又有個小廝跨進門來,聲音不高不低地道:“鐘家姑娘到了。”</br> 鐘家只一個獨女,那便是鐘念月。</br> 一時間,無數目光都隱晦地落到了太子的身上。</br> 祁瀚換做往日,這會兒該要心生不快了。</br> 但此時他只輕挑了下眉,心道,他果然沒猜錯,鐘念月前面就是在玩把戲,今日不就跟著來見他了?</br> 那鳥兒滿嘴“狗東西”的聲音,一下也從腦中淡去了。</br> 祁瀚當即轉過身,朝花園的入口處望去。</br> 這下倒也省去了回答高炳的話。</br> 高家的丫鬟很快就領著一行人跨了進來,走在前頭的是個披著白色大氅還戴了兜帽,如此這般攏得嚴嚴實實的少女。</br> 眾人一愣,連帶祁瀚都是一頓。</br> “表妹?”太子的聲音帶上了些許的遲疑。</br> 鐘念月應了一聲:“啊。”</br> 高家大夫人一步上前,親熱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鐘姑娘……”</br> 鐘念月飛快地抽回了手。</br> 她的手暖著呢,高夫人的手卻凍得厲害。</br> 高夫人:“……”</br> 鐘念月也不去瞧她的臉色。</br> 高家慣會明面上做人,落井下石倒也是最快的。</br> 她開了口,道:“大夫人給我尋個遮風取暖的地方,我先坐著歇一歇。”</br> 高夫人只好應了聲,送著鐘念月往花園里修筑的六角亭子去了。</br> 一幫下人還得忙著給上茶點,點炭盆,好生伺候著。</br> 不少姑娘望著這一幕,都微微傻了眼。</br> “那當真是鐘念月?”</br> “是她,太子都同她說話了。”</br> “也不知高淑兒見著這般情形,會不會后悔請了她來……”</br> 這廂鐘念月緊了緊兜帽,卻沒立即坐下,而是道:“怎么也沒個墊石墩子的?”</br> 一旁高家的丫鬟面紅耳赤,連忙去取了。</br> 高家姑娘平日里要學一個端莊得體,沒那么多嬌貴的講究。底下人伺候起來,自然不如鐘家丫鬟面面俱到。</br> 等墊子取來,鐘念月這才坐下,一手托著那茶盞,道:“若是這兒小火擱著,熬煮上一口湯,那便更好了。”</br> 高夫人:“……”倒是怪我高家準備不周了?</br> 鐘念月全無書中原身赴宴時的格格不入。</br> 比起束手束腳的高夫人,她倒更像是這里的主人,舉手投足都是優越家世嬌養出來的閑適自然。</br> 這廂高大學士沉聲道:“鐘大人的這個女兒,自幼不習女戒,不讀四書。卻是太嬌慣了些……”</br> 祁瀚沒有應和他的話。</br> 祁瀚往日也這樣想,只是高炳這般喜好訓斥他人的做派,實在叫他煩透了。</br> 見著他,都總要端一端老師的架子。怎么不敢到他父皇跟前,拿出直諫的派頭呢?</br> 祁瀚理了理袖口,拿出幾分太子的派頭來,淡淡道:“表妹這幾日病了,也算不得嬌慣。”</br> 高大學士張張嘴,閉上了。</br> 太子都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再多說,倒成不識趣了。</br> 祁瀚見他語塞,這才覺得胸中堵著的不快松動了些。</br> 他不想再與高炳談什么功課,更不想被頻頻提起他父皇是如何訓斥他的……祁瀚的視線晃了晃,干脆拔腿也朝那六角亭子去了。</br> 高炳若是還要拿他的架子,就不會跟著往女人堆里扎。</br> “表妹。”祁瀚跨入亭子,喚了一聲。</br> 鐘念月正吃東西呢,懶懶應了一聲。</br> 祁瀚胸中的不快一下又堵回來了。</br> 她今日都肯來這里了,怎么還要同他裝腔作勢?</br> 往日都是鐘念月黏著他說話,祁瀚一時搜刮肺腑,竟然半晌找不出一句可起頭的話。</br> “表妹……是當真病了?”</br> 不然怎么會將自己裹得這樣嚴實,還要躲在亭子里擋風驅寒。</br> “表妹前幾日和我說的……都是氣話?”祁瀚再度出聲。</br> 鐘念月拉了拉兜帽,這才露出一張雪白的面容,她睫毛輕顫,容顏動人。明明比往日穿得隨性不講究了許多,裹得跟團雪球似的,卻偏偏將她襯得更小了些,令人想起那可以托在掌心的寶珠。</br> 祁瀚瞧著瞧著,便忍不住心想,難不成真是他先入為主,冤枉了鐘念月?</br> 他自認少有做錯事的時候,若真是冤枉了她……他在她跟前,倒好像也沒有訓斥厭憎她的資格了。</br> 祁瀚一時心緒有些復雜。</br> 而那粉雕玉琢般的少女,此時方才啟唇:“表哥。”</br> 祁瀚:“……嗯。”</br> 鐘念月:“你是不是閑得發慌?”</br> 祁瀚:“……”</br> 這話何意?</br> 祁瀚臉有點黑。</br> 難道她是不想同他說話?</br> 鐘念月將跟前那盤子瓜子往前推了推:“表哥既然閑著沒事做,那就給我剝一盤瓜子吧。”</br> 祁瀚:“……”</br> 祁瀚剛有一點軟化跡象的心,立馬就又硬了起來。</br> 高夫人還在一旁豎著耳朵偷偷聽呢,像是想要從中窺出點什么來。</br> 此時鐘念月又扭頭朝她望去:“大夫人是不是也閑……”</br> 還不等鐘念月將話說完,高夫人忙笑著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淑兒那邊還等著我呢。我留兩個丫鬟婆子在這里伺候著,太子和鐘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太子殿下,我就斗膽先行告退了。”</br> 說罷,高夫人就福身走了。</br> 像是生怕鐘念月也叫她剝瓜子去。</br> 到時候那怎么拒絕?太子都剝了,你不剝?你比太子金貴?</br> 高夫人走是走了。</br> 鐘念月盯著祁瀚的手:“表哥剝呀,快剝呀。”</br> 祁瀚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但他是太子,遇事自然要沉著穩重。</br> 穩重的太子捏起葵瓜子,沉著地剝了起來。</br> 香桃見狀,暗暗點頭,心道姑娘不愧是姑娘。太子雖說是差了些,將來做不了姑娘的夫婿啦,但是給姑娘剝剝瓜子還是可以的。</br> 鐘念月身邊帶來的丫鬟婆子一派自然,只有高家的下人看得戰戰兢兢,恨不能去替太子。</br> 而亭子外,那些個女孩子也都看傻了眼。</br> “是誰胡說太子幾日不理鐘念月了?如今這……”</br> “這不對啊,這怎么,怎么像是掉了個個兒了,成了太子哄著她了?”</br> “還有,鐘念月今日怎么打扮成這樣?往日不是要艷壓四方么?”</br> 這廂說完,那廂高家三姑娘出來了。</br> 她們扭頭一瞧。</br> 高家三姑娘也著實下了功夫,想是生怕比不過鐘念月,于是平日里作素凈打扮的她,今個兒卻是穿得錦衣華服。</br> 她身旁的婆子還捧了一套頭面,遠遠一瞧,還在太陽光底下閃爍著金光呢,若是戴在頭上,不知是如何的珠光寶氣呢。</br> 眾人面面相覷,卻是說不出話來,半晌,才低低道:“若她瞧見了鐘念月的模樣,豈不是一拳打著了空氣,全部白收拾了?”</br> 其實這會兒不止她們在偷偷打量鐘念月的方向呢,另一處扎堆的幾個小姑娘,也正望著六角亭子。</br> “外頭都說什么,鐘姑娘追著太子,太子不喜歡她。今日一瞧,不像是這樣的。”</br> “到底是表哥呢,真叫人羨慕。”</br> 其中一個小姑娘,聞聲略微沉了沉臉色。</br> 只見她梳的雙髻,身上穿的衣裳不大合身,但勝在皮膚白皙,眉眼俏麗,眉心墜下一點殷紅的墜子,頓時更添了幾分動人。</br> 她的年紀不大,但眼神卻不大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深沉。</br> 不該是這樣的。</br> 她心道。</br> 入到高家之后,她被幾個貴女欺辱,太子聞聲而來,見她堅強不肯認輸,心生憐惜與贊賞。</br> 太子隨即與她說了許多話,又說,打從他進門便一眼看見她了,因為只她穿著不合身的衣裳,是因為誰苛待了她么?又說,他那表妹備受嬌慣云云,而她年紀這樣小,卻是要吃這樣的苦……</br> 鐘念月坐在那里,高貴如月,卻也沒幾個人樂意搭理她。她眼中只有太子,可太子并不喜她。</br> 鐘念月空生一身美貌,也只能看著太子對她百般關懷,被嫉妒和羨慕折磨得死去活來。</br> 可為何變了?</br> 太子進門,徑直與鐘念月坐在一處,不僅如此,還為鐘念月剝瓜子?</br> 反倒是鐘念月,瞧上去似是愛答不理……</br> 難不成重生的并非只我一人?</br> 她神情數次變幻,直到被旁邊的人叫住:“阿娥,你怎么了?你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是不是怕了?”</br> 蘇傾娥搖了搖頭,柔柔一笑:“無妨。”</br> 難道是因為,前世她一人孤立無援,而這一世,她身邊已經籠絡了三兩個朋友,事情有了轉變?</br> 可她已是重來的人,有了一世的經驗與智慧,為什么還要那樣受委屈呢?</br> 蘇傾娥腦中亂哄哄的,一時理不出個頭緒。</br> 而這頭,及笄宴終于開始了。</br> 太子已經剝了葵瓜子、南瓜子,還剝了栗子……</br> 鐘念月吃不下多少,沒吃幾口就說膩。</br> 祁瀚面色黑沉沉,指尖都微微發著疼。</br> 他真是昏了頭了……她要什么,他就給她什么?</br> 他堂堂太子,何曾做過這樣的苦活兒?</br> 鐘念月端著茶盞,抿了兩口,還嬌聲道:“……這茶不大好,同不知春比起來,實在差得遠了。高家忒小氣,便拿這樣的待客。”</br> 說罷,她扭頭看向祁瀚。</br> “表哥將我原先送到你那里的兩餅不知春還給我罷。”鐘念月眨眨眼,天真無邪地道。</br> 祁瀚:“……”</br> ……送出去的,還有要回來的道理?</br> 哪個不是恨不得搶著往他太子府上塞東西?</br> “反正你也不喝。”鐘念月說著,掰了掰手指頭,“還有往日里,我送你的那方澄泥硯,也給我送回來罷。擦擦灰,還能給我爹用。哦,還有那個荷包,洗一洗就給我哥吧……”</br> 祁瀚十指霎地攥緊,一時間腦中轟轟作響,面皮火辣辣的,像是被羞辱了,又像是極為的不甘。</br> 他額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表妹這是做什么?”</br> 鐘念月也并不同他嗆聲,還是那般不緊不慢氣死人的樣子,她道:“表哥不用的東西,都還回來給我呀,便是這個意思。”</br> 祁瀚從未當面戳破過鐘念月的心思,只是不耐煩地應付著她。</br> 這會兒他卻是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不是因著你一心喜歡我,才什么大的小的,都往我府里送嗎?”</br> 鐘念月歪了歪頭:“是呀,可如今我不喜歡表哥了。”</br> 祁瀚面容俊朗,貴為太子,從未想過會有人不喜歡他。而且還是從這個整日黏著他的表妹口中說出。</br> 這簡直比高炳開口揭他短處還要來得五雷轟頂。</br> 鐘念月說罷,緩緩起身,攏著懷里的手爐,走動間,帶出一點梅花的冷香氣。</br> 祁瀚卻像是被那香氣釘在了那里一般,面色鐵青,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br> 等到鐘念月都走遠了些,他才想起來,應當問問她,她既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br> 鐘念月走入人群間,掃視了一圈兒,卻是沒掃見女主在哪里。</br> 畢竟書里都只有外貌描寫,她沒親眼見過,她怎么知曉女主究竟是什么模樣?</br> 算了。</br> 鐘念月也不浪費心思了,只不動聲色地與幾個貴女走在一處。</br> 她們身世不及鐘念月,見了她自然只有客氣捧著的份兒。</br> 張嘴還要捧些什么:“太子殿下待鐘姑娘真好啊。”</br> 鐘念月也不臉紅,只一點頭,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我姨母說的,做哥哥的,自然要好好做哥哥。”</br> 眾人一怔。</br> 她不該最是憎恨有人在她跟前說太子只是因著兄妹的身份,才對她好的嗎?</br> 這廂祁瀚心緒說不出的煩亂,心思已經全然不在這里了,滿腦子除了今日將他氣得要死的鐘念月,旁的一概裝不進腦子里去。</br> 別說是女主蘇傾娥了,就是那廂高淑兒頻頻朝他望來,也沒能得到半點目光,好不失望。</br> 這出及笄宴上,鐘念月沒搶了高淑兒的風頭,可高淑兒還是高興不起來。</br> 其余人也高興不起來,她們還處在一片恍惚之中。</br> 祁瀚心中不快,早早離了高府。</br> 眾人再有萬般心思,也只能目送著他離去。</br> 等回到府中,祁瀚一垂眸,正掃到那方擱在桌案上吃灰的澄泥硯。</br> 他咬牙切齒:“收拾起來,全部……都收拾起來,送鐘府去。”</br> 下人們茫然無措,從未見過太子這般失態的模樣。</br> “還不快去!”“明日之前,都要收拾出來,悉數送到鐘府!少了一樣,本宮都要拿你們是問!”</br> 下人只能諾諾應了聲,匆忙去了,一個個的都忍不住心中暗道,太子與鐘姑娘難道真要撕破臉皮了么?</br> 只怕……只怕娘娘是不答應的。</br> 鐘念月回到了府中,熱騰騰吃了一餐飯,再遛遛彎兒,順手畫個睡前簡筆畫,然后好好睡了一覺。</br> 再醒來,她的床榻邊上放著的就不是什么衣裳首飾了,而打從太子府遣返回來的“禮物”們。</br> 香桃神色不變,倒是錢嬤嬤有些憂心,壓低了嗓音道:“姑娘,一早……宮里頭就來了信兒,惠妃娘娘要請姑娘進宮陪著說說話呢。”</br> 鐘念月才不怕。</br> 如今還沒撕破臉,惠妃裝也要裝得待她好。</br> 她緩緩坐起身,先想了會兒早上吃什么。</br> 她閑適得很,其他人卻全然不似她這般。</br> 且不說蘇傾娥。</br> 先前高炳口中的那篇文章,祁瀚還未作出來,因而連進宮也不敢。</br> 一想到父皇或許要翻看他的文章,他從內心深處,不自覺地油然而生一股壓抑、焦灼,甚至是惶然。</br> 祁瀚沉著臉走在街頭,路過一家鋪子,驟然頓住了腳步。</br> 隨從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殿下?”</br> 祁瀚指著那鋪子:“要上二兩。”</br> 隨從愣愣看過去。</br> 只見一個斗大的簸箕里,裝著滿滿的松子。</br> 她不是愛吃些瓜子之類的炒貨么?</br> 她昨日說了那樣多的氣話,他也不該沖動之下將東西都給送了回去,落在旁人眼里,豈不成了他太子度量小的笑話?</br> 罷。</br> 他便大度剝一捧松子給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