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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落定【全文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br>  晉朔帝聽見鐘念月的聲音,笑著抬頭瞧了她一眼。</br>  他沒有同她說“莫要胡言”。</br>  而是不急不緩地附和了一聲:“念念說得有理?!?lt;/br>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br>  晉朔帝骨子里再薄情、離經叛道,但外表素來裝扮得很好,因而至今朝內朝外,都還道他是千年難遇的仁德明君。</br>  今個兒,卻是連這樣不合規矩的話都附和了?</br>  太后哪里知道,相公子早就是第一個受害者了。</br>  “陛下真真是瘋了……”太后喉頭一甜,“因她殺子。陛下知曉將來歷史上會如何寫嗎?”</br>  “如何寫?寫廢太子大逆不道,犯上作亂,與敵國勾結,這其中還有太后的授意嗎?”晉朔帝淡淡反問。</br>  太后喉頭一哽,再說不出話。</br>  她來之前,就知道晉朔帝敢作出這樣的行徑,必然是已經想好了后路,不會給旁人留下半點話柄。</br>  但她想著總要試一試……</br>  而今一試,卻也不過是平添不甘和怒意。</br>  太后由宮人扶著,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道:“我老了,陛下且好自為之罷……”</br>  她再不提方才的話。</br>  鐘念月都不禁要佩服她的臉皮之厚,這會兒眼見著拿捏不住他們,便也不鬧著要死了。</br>  眼瞧著太后轉身緩緩往外走去,鐘念月頓了頓,還是側過身去,一把抱住了晉朔帝的腰。</br>  她不知該說什么好。</br>  那可是晉朔帝的生母。</br>  想來想去,她便只將腦袋往他懷里埋結實了。</br>  等了會兒功夫,孟公公進門來報:“陛下,中極殿大學士已經等著擬旨了……”</br>  晉朔帝應了聲,卻沒有立即挪步,而是先抬了抬鐘念月的下巴,道:“念念,倒是可惜了?!?lt;/br>  鐘念月抬頭看他:“可惜什么?”</br>  晉朔帝:“可惜少了念念同朕卿卿我我了。”</br>  鐘念月:?</br>  您不對勁!</br>  這整得好像您還挺盼著太后當場暴斃似的。</br>  晉朔帝理了理她耳邊的發絲,先喚了宮人進來伺候鐘念月洗漱,隨后他方才道:“不過朕記下念念的話了?!?lt;/br>  說罷,才帶著孟公公走了。</br>  鐘念月欲言又止。</br>  倒也不用記住……</br>  鐘念月在宮中用了飯,才由宮人和禁衛送著她回鐘府去了。</br>  鐘念月去臨萍的時候,晉朔帝特地給鐘府留了信兒。因而聽聞太子造反的風聲后,可把鐘大人與萬氏嚇得不輕。</br>  今日見到女兒平安歸來,他們才狠狠松了口氣。</br>  鐘大人倒還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何苦走到今日這一步呢?”</br>  鐘念月突然很好奇。</br>  在原書里,男女主相愛后,故事畫上句號。但故事以外呢?后來的太子與蘇傾娥呢?</br>  太子是否會反晉朔帝呢?</br>  仔細一想,這好像是既定的路線。</br>  因為晉朔帝正當壯年,太子再優秀,他也不會輕易放權。</br>  而作為書中的男主,頂著絕對的光環,自然也有自己的驕傲和野心。</br>  那,另一個平行世界里,是誰贏了呢?</br>  本來不想也就罷了,這么一聯想,鐘念月反倒惦記著忘不掉了。</br>  萬氏見她出神,只當她是被造反的動靜嚇住了,忙陪著她小憩去了。</br>  卻說太后回到宮中后,長公主前來拜見。</br>  長公主可著實嚇得不輕,她顫聲道:“我府外已經有禁衛來回走動了?!?lt;/br>  那些盔甲與兵器相碰撞的聲音,冷冰冰的,落在耳朵里,帶著極強的威懾意味。</br>  “咱們……敗了嗎?他會不會,終于等來了這個機會,將咱們斬草除根?”長公主越說越覺得慌亂。</br>  太后垂眸道:“興許不會?!?lt;/br>  “何為興許?”</br>  “他要哄那鐘家的小姑娘,沒準兒便是拿你去哄呢?!?lt;/br>  長公主臉色大變:“又要我低聲下氣去為鐘念月做臉?”</br>  “還不如叫我死了好”,這句話在她喉中滾來滾去,卻是到底沒舍得吐出來。</br>  長公主抬頭望著太后:“當真再沒有別的希望了?”</br>  太后冷淡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只是今個兒皇帝與鐘氏女,已經將話說死了。莫說是我身死了,便是你我諸人加起來,一塊兒死了,也頂不了半點用……”</br>  她捂著胸口,道:“他二人已經私底下拜了堂了,倒也不稀罕大婚拖上一年兩年……”</br>  長公主眼前一黑:“那、那這輩子就這樣了嗎?”</br>  不等太后回答她。</br>  宮人急急忙忙地進了門,滿頭大汗道:“內閣將圣旨傳下去了……”</br>  長公主一愣,心知其中必然有公主府,當下也不再多留,匆匆轉身而去。</br>  跨出門檻時,她本能地回頭望了一眼。</br>  只見她那個素來端著架子,不輕易流露一絲軟弱的母妃,背脊好像塌了下去。永永遠遠地塌了下去。</br>  長公主心下一惶恐,掉了兩滴淚。</br>  他們彼此心下好像都明白了些什么……</br>  晉朔帝原先留著他們。</br>  好似只是在這人間,留幾個最后的親人。</br>  哪怕只空有其名也無妨。</br>  而今晉朔帝已經不再需要親人了……</br>  長公主回到府中。</br>  駙馬和她的兒子已經被拿下了,他們被指與叛黨有勾連,證據確鑿。</br>  長公主這時候才是真的怕了。</br>  她怕自己連捧著鐘念月的價值都沒有了。</br>  到此時,廢太子造反一事,已經天下皆知。</br>  滿朝震驚。</br>  太子怎么能?</br>  太子又怎么敢?</br>  有惠妃與萬家的糾葛在前,個中的邏輯倒也不難捋清。</br>  震顫過后,他們只暗暗感嘆,可恨惠妃不會教子,將好好的太子,送入了火坑。這一家子,著實是一模一樣的貪心不足啊!</br>  這子殺父,本就是難以饒恕的大罪過。</br>  更不提還是臣弒君。</br>  因而當圣旨中說,太子棺槨不得入皇陵時,眾人也未覺得陛下冷血。</br>  若無此舉震懾,便等同于鼓勵此等歪風。</br>  眾臣豈有異議?</br>  那南郊國的大王子聽聞后,怔忡半晌,最后連連感嘆了三聲:“你們的皇帝著實夠狠,狠得可怕……”</br>  但四下無人理會他。</br>  他還涉嫌與廢太子私通篡國呢。</br>  又過一日。</br>  大晉的圣旨飛往了南郊國,以大王子插手大晉事務,對宗主國不敬不從多有冒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為由,將此人直接扣下了。</br>  在將來漫長的一段日子里,大王子都將在大晉度過他的牢獄生涯。</br>  至此時。</br>  一切已然塵埃落定。</br>  “卻不知高淑兒該如何自處?”</br>  “她原先不還趾高氣昂得厲害么?真當自己攀上了鐘念月,得了好處,嫁了太子。便一朝升上枝頭,是了不得的太子妃了。”</br>  “誰曉得只是那位……”話說到這里,議論的人含糊了下,將剩下半句咽回了肚子里。</br>  誰曉得恐怕只是鐘念月故意算計她呢。</br>  高家也是這樣想的。</br>  “如今廢太子一死,她就算不跟著下大獄,也到底成了個大麻煩了。倒還不如隨殉廢太子,高家的聲譽還能挽救兩分……”</br>  本來惶惶然回到娘家的高淑兒,在門外頓住腳步,反倒一下奇跡地平靜了下來。</br>  她身旁的陪嫁丫鬟慌忙道:“姑娘,咱們不進去了嗎?”</br>  高淑兒搖了搖頭,扭身就往外走。</br>  等里頭聽見動靜出來時,倒也瞧不見人影了。</br>  高大學士并未放在心上。</br>  他們素來都是以家族利益為先,誰家不是這般?他們悉心將高淑兒養到如今的年紀,她也該聰明些為家里想一想才是……</br>  丫鬟跟上高淑兒,驚恐道:“咱們便擎等著死嗎?”</br>  高淑兒咬咬牙道:“誰說要死了?我去跪著求著給鐘念月做狗,我也不會死給他們看!”</br>  她年幼時,便知曉權勢是個好東西。</br>  而今更這樣覺得。</br>  家里人靠不住。</br>  男人也靠不住了。</br>  那還不如去靠鐘念月呢?</br>  高淑兒憋著一股勁兒走了,這日不少人都瞧見她往鐘府去了,私底下還忍不住取笑。</br>  “她還去見鐘念月?”</br>  “膽子倒是大?!?lt;/br>  “不如說是傻……”</br>  等高淑兒再從鐘府出來的時候,有心人留意到鐘家的馬車又往皇宮去了。</br>  沒有一個人覺得,鐘念月是去見陛下,為高淑兒說好話的。</br>  一則不值當,二則,這叛亂造反的大事,又哪里是鐘念月能隨意指手畫腳的呢?</br>  鐘念月是有幾分想念晉朔帝了。</br>  她還惦記著,原著以外的故事該是怎么發展的呢。</br>  等入了殿中。</br>  鐘念月懶洋洋地倚坐在晉朔帝的身旁,將高淑兒的話也說給了晉朔帝聽。</br>  晉朔帝:“……”</br>  晉朔帝語帶一絲微諷的笑意:“她要給你做狗?”仔細品一品,才能品出其中夾了絲醋意。</br>  他捏住她的指尖,輕輕把玩起來,道:“先前有上趕著要給念念做兒子的,如今倒還有趕著來做狗的了?!?lt;/br>  鐘念月一下坐直了:“陛下怎么知道……”相公子好大兒這回事?</br>  晉朔帝道:“忘了那回拿下的梅娘二人?他們什么都交代了。”</br>  梅娘、武哥,相公子那兩個將她綁去的手下。</br>  鐘念月還有點驚詫。</br>  沒成想晉朔帝那么早就知道這事了……</br>  鐘念月忙眨眨眼道:“若是認了我做娘,那不也是陛下的好兒子嗎?”</br>  晉朔帝失笑:“罷了,說不過你?!?lt;/br>  鐘念月揪了兩下他的袖子,道:“我連鳥都養不好呢……還得靠陛下養,是不是?”</br>  晉朔帝:“……是?!?lt;/br>  鐘念月:“所以呀,還是得有個法子叫高淑兒自己好好養活自己才是。”</br>  晉朔帝淡淡道:“我記得她昔日待你無禮。嫁給太子,也是圓她自己的夢,是她自己所選……”</br>  “話倒也不能這樣說,不是人人都似我這般,有陛下寵愛,能隨心所欲……”這是時代的局限性。</br>  晉朔帝嘴角浮動了一點笑容,道:“那便讓她將來,做個念念的跟班好了?!?lt;/br>  鐘念月點點頭。</br>  聽見這句話,她便知道晉朔帝心下是已經有盤算了,其余也不必她去操心了。</br>  啊,這就是做個小廢物的快樂。</br>  鐘念月霸道地在晉朔帝的座椅上半躺下去,懶洋洋地道:“陛下待我真好,玩伴是陛下為我尋的,老師是陛下為我請的,連這壯聲勢的跟班,陛下都為我定好了……”</br>  她道:“無以為報,唯有……”</br>  “唯有什么?”晉朔帝垂眸看她。</br>  “以身相許……但已經許過了呀?!辩娔钤逻七谱?,朝他勾了勾手指:“陛下附耳?!?lt;/br>  晉朔帝便也真俯身去聽她說話。</br>  鐘念月湊在他的耳畔,道:“那日在臨萍,我坐在湯池里,便禁不住想,在山林間與夫君歡-好,應當是個什么滋味兒呢?”</br>  晉朔帝喉頭一緊,一下按住了她的腰,沉聲道:“念念?!?lt;/br>  也不知是被她那句“夫君”勾動了,還是被鐘念月如此大膽狂放的話勾動了。</br>  鐘念月翹了翹腿道:“可惜啊,那日陛下一去就不回來,還是我去找的陛下。”</br>  她慢條斯理地推開他的手,站起身,一提裙子就跑:“罷了罷了,我且先回去了。沒多少日便是大典了,不該再見陛下的?!?lt;/br>  晉朔帝:“……”</br>  他被撩動起了火氣,這會兒卻又只能眼瞧著鐘念月跑了。</br>  他按了按額角。</br>  ……遲早是要挨收拾的。</br>  鐘念月離宮的第二日,便有令旨下來了,肯定了高淑兒的賢良淑德,為人婦時,舉止謙恭,挑不出錯處來。</br>  太子雖廢。</br>  但她仍可做“長山夫人”,“長山”乃是她的封號。</br>  如此盡顯皇家仁慈。</br>  而此信號一出,也叫眾人明白,陛下這是不打算再追究旁人了,也實在叫他們松了口氣。</br>  要知歷來出了這樣的叛亂,都是要連坐數人,一時間血流成河不止的。</br>  陛下著實仁德??!</br>  京中貴女聽聞后,一時也吃驚極了。</br>  這一回,她們沒有再悄悄議論,而是將那種種念頭都壓在了心中……陛下此舉,不就等同于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但凡你能入得了未來皇后的眼,便是此等困境,你也能全身而退嗎?</br>  簡而言之就是——</br>  你只要聰明點,那就應該懂得討好皇后了。</br>  這令旨是在高家宣的,因為太子府暫且還封著呢。</br>  高淑兒大搖大擺地當著娘家人的面,跪地叩謝,接過令旨,激動得幾乎要流下淚來。</br>  高家人緩緩起身,面面相覷。</br>  這是他們全然沒想到的結果。</br>  不等高家人出聲再問她,高淑兒便又大搖大擺地領著丫鬟跨出門去了。</br>  她覺得自己不大像話了。</br>  身上沒了以前在家里學的規矩了,倒沾染上了一絲鐘念月的那股勁兒,得意時不知收斂。</br>  可這樣又有什么不好呢?</br>  若是能的話。</br>  人人都愿做鐘念月。</br>  “淑兒!”</br>  “快,快去留住姑娘,還有話要同她說……”</br>  高淑兒在身后傳來的嘈雜的聲音里,走遠了。</br>  此時太后的娘家羅家看似依舊風平浪靜。</br>  只是在之后的一個多月里。</br>  羅家的年輕一輩,今個兒喝花酒喝死一個,明個兒搶女人打架掉河里淹死一個,后天又上山拜佛摔死一個……</br>  等大典來到跟前時。</br>  眾人才驚覺,羅家年輕一輩子,竟然只余下了一位羅姑娘。</br>  要說這是陛下的手筆,又不應當啊。</br>  陛下連高淑兒的命都留了。</br>  眾人搖搖頭,便也不再關注這樁事了。</br>  只有羅家連著舉了幾回喪事,先是悲憤不甘,再是害怕痛苦。到今日,已經連門都不敢出了。</br>  此舉狠狠抽了太后一耳光。</br>  偏太后此時想死,還不敢死了,她是真怕那不著調的鐘家姑娘到她靈前胡作非為……</br>  太后又一次咯血時。</br>  次年的二月十二。</br>  乃是禮部悉心擇的日期。</br>  帝后大典。</br>  尚在半夜時分,宮里頭便來了人。</br>  鐘府一時間燈火通明,好不熱鬧。</br>  鐘念月吃了元宵,才懶怠地倚著桌案,等宮人給她梳頭。</br>  萬氏也早早起了身,迎上幾個嬤嬤,道:“按例宮里不是早早該派嬤嬤來教規矩了么?怎么今個兒才……”</br>  幾個嬤嬤一笑道:“姑娘的規矩哪里還須教呢?”</br>  她們心中暗暗一嘀咕。</br>  這位主兒自己不就是規矩嗎?</br>  “那幾位……”</br>  “我們是來伺候姑娘梳頭。”</br>  “穿衣?!?lt;/br>  “洗漱的?!?lt;/br>  萬氏聽完先是一愣,但隨即就松了口氣。她慌什么呢?</br>  如晉朔帝這般的人,定是早早就為念念一步步規劃好了,只管去走就是了。</br>  這一更衣、上妝,便折騰了足足兩個多時辰。</br>  鐘念月今日多吃了兩塊點心,還多吃了幾口果子,到后頭實在等得無聊了,便坐在那里嗑瓜子了。</br>  看得萬氏哭笑不得,又舍不得苛責她。</br>  幸而宮里的嬤嬤也權當沒看見,什么也沒說。</br>  這便叫萬氏也更放心了一分。</br>  想來將來念念是不會吃苦的。</br>  鐘念月不知萬氏心中所想,她還暈乎著呢,倚著桌角,懶洋洋地想,幸而早早成過一回親了。</br>  如今日這般折騰,確實是覺不出個什么快樂滋味兒來。</br>  沒準等進了皇宮,都累得快后悔了。</br>  鐘念月懶懶打了個呵欠。</br>  那廂便又有嬤嬤端著吃的來了。</br>  萬氏看得哭笑不得。</br>  心道這是陛下特地備下的哄她女兒的手段么?還怕念念今日撂挑子不成?</br>  午時。</br>  晉朔帝遣告天地宗廟,百官于殿外朝拜。</br>  而后儀仗大樂起,出大明門,款款行至鐘府門前。</br>  鐘隨安特地趕了回來。</br>  他身著藍色衣衫,挺拔的身形在鐘念月躬了下去。</br>  鐘念月扒拉住了他的背,輕輕說:“我走啦?!?lt;/br>  鐘隨安低低應了聲:“嗯。”</br>  鐘念月手背一涼。</br>  她低頭去看,才發覺鐘隨安默不作聲地掉了兩滴淚。</br>  怎么還給說哭啦?</br>  鐘念月忙又道:“我還會回來的!”</br>  鐘隨安啞聲道:“說的什么胡話?”</br>  耳邊是全福人在唱祝詞。</br>  一時吵吵嚷嚷的。</br>  鐘念月道:“回門呀。我難道不回門了嗎?”</br>  鐘隨安沒好氣地笑了:“那也沒有的。你當是嫁到尋常人家去么?”</br>  鐘念月:“那我不管?!?lt;/br>  鐘隨安背著她顛了顛,一下跨過了門檻。</br>  鐘念月牽著他的耳朵道:“其實母親也是極愛你的,只是母親素來吃撒嬌那一套。你若學學我,定然能趁我走后,與母親更親近些……”</br>  鐘隨安心中一軟,狼狽地低下頭,應聲:“嗯?!?lt;/br>  怎么還要妹妹來教他呢?</br>  在眾目睽睽之下,鐘隨安將鐘念月放入了那門外等候的軟轎之中。</br>  鐘大人的私房與萬氏的嫁妝,再加上萬家幾個舅舅給的,還有晉朔帝給的,湊足了一百八十八抬嫁妝,由小廝們高高抬起,而后跟在了后面。</br>  這一百八十八抬是鐘念月自己要的數字。</br>  她覺得吉利。</br>  一聽就很發財。</br>  普通人家最常見的是一副嫁妝六十四抬,若是權貴之家,若是寵女兒的,那便有十里紅妝之說了。</br>  這一百八十八抬,自然也足夠駭人,只是數字說出去,怎么聽怎么覺得怪。</br>  民間還有百姓笑道:“難道新娘娘也同咱們一樣講究這個發財嗎?”</br>  “誰曉得呢?”</br>  一時倒是還覺得與這位新后拉近了不少的距離。</br>  昔日落在鐘念月身上的紈绔嬌蠻之名,是越來越遠了。</br>  鐘念月坐的車輿,上面有鳥蟲魚紋、龍鳳走獸。</br>  寶蓋四角還垂下了大顆東珠。</br>  她便坐著這駕車,先繞京城主街而行,以昭告百姓,今日新后立。</br>  這便是世間女子都想要的風光。</br>  而后那車輿入到皇城內,一路行至奉天門外。</br>  自有宮人上前,扶著鐘念月換車輿。</br>  女官們捧著鳳冠、祎衣,加于她身。</br>  好家伙。</br>  更沉了。</br>  我起碼一口氣重了三十來斤吧?</br>  鐘念月兩眼金星地想。</br>  而后三四個嬤嬤上前,扶著鐘念月行了四拜禮,跪倒也不必跪了。那主婚者也不敢瞧著她跪啊。</br>  這規矩省了就是!</br>  等到禮行完。</br>  鐘念月四肢都暖和起來了。</br>  如今再看身旁的嬤嬤,她覺得很像是晉朔帝派來按著她,讓她別因為禮節太繁復就跑路了……</br>  不多時,宮人們扶著鐘念月乘上鳳輦,儀仗大樂行在前,再從大明門中門而入。</br>  前方百官林立。</br>  放眼望去,一溜兒的或朱或紫或綠的顏色。那都是他們身上的官服。</br>  當鳳輦從跟前行過。</br>  百官屈身行禮。</br>  其中便有鐘大人的身影。</br>  鐘大人一向穩重的人,此時卻激動得幾乎站立不住。</br>  鐘念月垂眸,從他們的腦袋頂上一一掃過,正覺得有趣時,目光一轉,她見到了晉朔帝的身影。</br>  他身著正紅色的婚服,上繡日月星辰、山與火,還有盤踞的金龍。</br>  頭戴冠冕。</br>  俊美無匹。</br>  唯一不變的是……他腰間還掛著她送的玉石。</br>  鐘念月:“噗?!?lt;/br>  鐘念月還沒到近前,晉朔帝便朝她伸出了手。</br>  弄得鐘念月一時也蠢蠢欲動,好似恨不得飛過去抓住了他的手。</br>  終于等到了階前。</br>  不等她伸手去攀,他便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牽著她下了鳳輦,而后一并一步一步拾級而上。</br>  好似他親手帶著她,一同走向那權利的頂峰。</br>  在百官的注目之下,兩人方才算作是真正的并肩而立。</br>  也不知走了多少步,終于抵了那高階之上。</br>  此時大樂聲停。</br>  百官深深拜下,口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薄盎屎笄q千歲千千歲?!?lt;/br>  呼聲震天。</br>  鐘念月朝下望去,確是有一種,天下皆在腳下的快-感。</br>  她正恍惚分神,輕輕喘氣的時候,只聽得晉朔帝淡淡道:“若念念千歲,朕便也只活千歲好了?!?lt;/br>  鐘念月聽了又覺得好笑,又覺得眼眶有點酸。</br>  沒有人能活千歲呀。</br>  可她還是小聲道:“陛下比我大一些,陛下若活一萬歲,我便活九千九百八十五歲。那不正正好一塊兒死么?”</br>  宮人們都站得遠,這會兒壓根沒有人聽見他們都說了什么東西。</br>  若是叫孟公公聽見了,只怕要愁著臉,心道哪有在大典當日說這些胡話的?</br>  晉朔帝卻極是受用。</br>  于他來說,這便是念念獨特的情話。</br>  晉朔帝牢牢握住了鐘念月的手。</br>  他道:“嗯?!?lt;/br>  他希望她活得更長久,可又怕她那時不夠快活了。</br>  ……</br>  大宴設在奉天殿。</br>  前頭鐘念月都是躲在晉朔帝的桌案底下,享受那高階之上隨心所欲的快樂,如今卻是正正經經與晉朔帝坐在一處了。</br>  各國使臣跪地,恭恭敬敬獻上了豐厚的賀禮。</br>  他們很慶幸自家沒有在太后壽辰時大獻殷勤,而是選了這位年紀輕輕的新后。</br>  太后今日也被抬到了席間。</br>  只是她瞧著更見衰老了,仿佛只剩了那么一口氣。</br>  太后看著滿堂相賀。</br>  看著璧人并肩而坐。</br>  最后又看著晉朔帝與鐘念月相攜還宮而去。</br>  這都是她前半生不曾得到的東西……</br>  大宴畢。</br>  宮人們悄無聲息地又抬走了太后。</br>  這一回去后便病得起不來了。</br>  而這廂坤寧宮中,臂粗的喜燭上火光跳動,滿室通明。卻是全然不同的氛圍。</br>  鐘念月七手八腳地拆了簪子,扔了頭冠,叫晉朔帝抱了進去。</br>  累是累,可大典上的種種匯聚到一處,到底還余了三分激蕩。</br>  她興奮地攀住晉朔帝的腰,吧嗒吧嗒親了兩下晉朔帝的下巴,但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br>  “困?!?lt;/br>  晉朔帝:“嗯?!?lt;/br>  他一手托住鐘念月的腰,一手去勾她腰間的衣帶,道:“念念不必動,朕來動就是了。”</br>  鐘念月:?</br>  鐘念月前頭作的妖,到底還是在今日還了個徹底明白。</br>  本來她只覺得腦袋要被首飾壓壞了。</br>  誰曉得后頭,哪兒哪兒都壞了。</br>  可鐘念月永不服輸!</br>  便是腰酸腿軟了,她也要嘴上逼逼!</br>  鐘念月扒著晉朔帝的肩,胡亂吹了兩下氣,道:“陛下還記得原先教我讀《八奸》么?”</br>  晉朔帝掐著她的腰,重重侵-入進去,不成想她這會兒倒是有力氣談書了,一時又是氣又是笑,道:“嗯……那時才與你念了兩句,你便睡著了。”</br>  鐘念月咬了咬他的耳朵,道:“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術:一曰同床……”</br>  “何謂同床?曰:貴夫人,愛孺子,偏僻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lt;/br>  倒還真背上書了?</br>  晉朔帝目光一暗,將她整個抱在了懷里。</br>  鐘念月的聲音散了散,但很快又找了回來。</br>  她滿面通紅,從齒間擠出聲音道:“我便是那八奸之一,你瞧你瞧,……你都叫我所惑了……你還不收斂些……”</br>  晉朔帝好笑地親了下她:“念念,你且再多吹些枕頭風?!?lt;/br>  鐘念月:“……不吹了,不吹了,吹不動了。”</br>  “那怎么成呢?念念要吹一輩子的。”他道,“我教念念寫字如何?”</br>  “?”</br>  晉朔帝屈指按在她的胸前,一筆一劃。</br>  鐘念月如墮云間,雙眼蒙霧,嗚咽說不出話。</br>  他慢條斯理地道來:“念念,帝王名諱從不與人知,那是為防旁人下降頭之術。而今我告知念念?!?lt;/br>  “我名祁寰?!?lt;/br>  寰,王者封畿內縣也。</br>  您真是起了個天生的皇帝名字。</br>  “念念會寫了嗎?”</br>  “?”</br>  “念念若是記不住,我便再教幾回?!?lt;/br>  “???”</br>  這他娘的根本騷不過??!</br>  鐘念月一口咬在了晉朔帝的肩上。</br>  好煩!你這名字筆畫那么多!就不能換一個嗎?</br>  燭光漸漸微弱。</br>  室內的聲音,漸漸從陛下,變作了夫君,最后變成了咬牙切齒,又低又細的祁寰。</br>  他活不了萬歲之久。</br>  她也活不了千歲。</br>  但眼下他們相擁同衾。</br>  將來也必將同穴。</br>  【正文完】</br>  作者有話要說:念念背的那段兒,是韓非子的八奸。前面晉朔帝讀給念念聽過。帝后大典有參考《故宮辭典》的「天子納后儀」一節,但有少量改動和省略,有自己編撰的部分。</br>  最后一章卡了好久啊啊,終于寫完了!接檔文就是文案那本,但應該是休息一個月或者兩個月后再開了。感謝大家追到這里,追我的文不容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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