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放下了電話走出來,看見江桓臉上的眼淚大吃一驚,“哥……”
他伸手摸上了江桓的臉,給他擦去淚水,“你怎么哭了?”
江桓擦了擦眼淚,不肯說為什么,“沒什么,風有點大,眼睛里進沙子了。”
“別哭。”任川捧著他的臉,“我看了心疼。”
“沒事的……真的沒事……”江桓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喜悅的仿佛是要升入天堂,一半則痛苦的仿佛是墜入地獄,極大的情感沖擊讓他幾乎是不知所措。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對那段黑暗的過去免疫了。
卻不想,當人看見光的時候,是那么的……
……想要抓住。
他努力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雙膝一彎,跪倒在了地面上,將自己的腦袋埋入了任川的懷抱,像個想要求救的孩子,“如果有人告訴我……”
“你注定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我又何必……”
“獨自彷徨了那么久……”
“哥……”任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牢牢將他抱緊,“到底怎么了?”
任川可能已經完全忘記了,年少時候無意中接到的一個電話,恰好對方又很風趣幽默,他們就像是從未謀面的朋友一樣聊了一個下午,甚至于結尾的時候戀戀不舍,他羨慕著,也向往著,說了一句,“我好像成為你這樣的人。”
不過是偶然的一句話。
卻從此拯救了一個少年。
風聲如同潮水漲落一樣從窗戶里灌入室內,卷走了他們身上殘存的溫度。
任川抬起頭看去,他依稀間仿佛聽到了聲音,“哥,你聽,海浪聲……”
十三年前,幾乎是同樣的對話。
“你聽,海浪聲。”
“嗯,我住在海邊。”
江桓抬起頭,也看向了窗外,他笑起來,“對,有海。”
日照西斜,飄渺的云層掩映著一輪紅日,散發著柔和潤澤的霞光,天色漸沉,靛藍色的天幕與絳紅的云霞交相輝映,蒼穹垂暮,折射著一片波光粼粼的黃昏海。
江桓親吻上了任川的唇瓣,“I love you.”
任川擁抱著他,回吻回去,“I love you too.”
我這一生不曾見到絢爛震撼的美景。
直到我看到了——
那片海。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江桓看一眼屏幕,有些意外。
任川看過來,“是……姜隊長?”
江桓接聽電話,“喂,你好。”
姜瑜的聲音很急促,像是百忙之中打來的,“綁匪投案自首了。”
自首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在熱油中滴入了一滴沸水。
江桓帶著任川匆匆趕往了警察局。
姜瑜接待了他們,并出示了兩個綁匪的照片,他語速飛快地說道:“兩個綁匪今年尚未滿十八歲,都是輟學已久,經常在街頭打架斗毆,兩個人相互認識,經常在一起上網。”
“在今年一月份的時候,他們偶然從網上得知了一個消息,那就是粉鉆拍賣,價值2.6億的粉鉆,讓兩個人懂動了心思。”
“顯示偽裝快遞人員混入小區,而后買通了保潔人員,在你們家的臥室里安裝攝像頭和竊聽設備,尋找動機,在發現機會之后,他們其中一人偷走了停放在路邊的出租車,并接走了任總,在車上另一個同伙將他打暈捆綁,帶到了他們租住的出租屋內,并丟棄了手機和衣物。”
“他們并不是為了粉鉆。”江桓皺起眉頭,“他們沒有作案動機。”
姜瑜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他緊接著出示了物證,“但是目前所有的證據都顯示著,他們兩個人就是綁匪,出租屋內檢測到了任總的指紋和血液,甚至于還留著兇器,一把槍,一把匕首,刀刃上有血跡反應,除了他們二人的指紋根本就檢測不到其他。”
所有人的心頭都壓著一層疑云。
這兩個嫌疑人尚還不滿十八周歲,就算是判刑,也用不了幾年就能出來。
就仿佛是專門為了頂包一樣。
被人當成了替罪羊推了出來。
姜瑜看向了任川,“所以現在就看你的了,任總。”
“我們希望你隔著玻璃看一看這兩個綁匪,去指認一下,是否就是綁架你的人。”
“可是……”任川的喉嚨發緊,“我并沒有看到他們的臉。”
“聲音,氣質,外形……一個人的外在是由多種多樣的成分組成了,不單單是容貌。”姜瑜看著他,“我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線索。”
任川看向了江桓,下意識地尋找安全感,江桓握緊了他的手,“沒事,我陪你。”
刑訊室的玻璃是單向的,透過玻璃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兩個綁匪的面容,流里流氣,身材高大,頭皮屑結成快,衣服也不知道幾天沒有換洗,甚至于進了警局都懶懶散散,像是知道自己一定會沒事兒一樣。
任川靜靜地站在那里,甚至有一瞬他都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被綁架。
那些拳打腳踢,那些割在身上的傷口,再一次地回閃在自己的腦海里。
“我……”任川哆嗦著退后兩步,“我不知道……”
他搖著頭,“我真的認不出來……”
姜瑜卻不肯放過他,“你說聽到了電話,電話里究竟說了什么?是什么樣的聲音,任川!你不想將這一切大白于天下么!你難道想讓兩個無辜的人就此背上罪孽么!”
任川也爆發了,“我不知道啊——!”
他將手指深深插入頭發,腦袋在這一瞬如同裂開一樣劇痛著,他哭著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江桓將他拉入自己的懷抱,轉頭看向了姜瑜,“姜隊長,沒必要這樣吧。”
姜瑜也是有一點情緒過激了,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抱歉。”
“姜隊長,我們能幫上的實在是很少。”江桓緊緊抱住任川,不斷撫摸著他的后背去安撫,“綁架本身就已經給任川留下了心理陰影,何必再苦苦相逼呢?”
他們走出了刑訊室,“我們先回去了,如果案件還需要我們的幫助,可以隨時聯系。”
江桓抱著任川將他放到了副駕駛上,系上安全帶,直到這個時候,任川還在瑟瑟發抖。
江桓剛想要走到另一邊上車,手腕就被任川給抓住了,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指甲都幾乎要摳進了皮肉里。
“哥……”任川像個沒有生氣的玩偶一樣,“我不能沒有你……”
江桓拍了拍他的手,“哥知道。”
“你不能走……”任川像是抓住浮木一樣緊緊抓著他,“你不能離開我。”
“哥不走。”江桓擁抱了他一下,“哥永遠陪著你。”
江桓緊緊將他抱住,親吻著他的唇角與臉頰,不斷安撫著,“放心,哥絕對不會離開你。”
任川一直在瑟瑟發抖,明明江桓就在眼前,甚至于伸手就可以抱到,但是他卻深深感覺到,自己要抓不住他了。
小時候采摘來的蒲公英輕輕一吹種子就飛向遠方,甚至于很多小孩第一次感受到風,都是源于這樣的游戲。
任川甚至于都不敢去呼吸,他怕自己對江桓呼出一口氣,他就會幻化為無數的蒲公英的種子離他遠去,就此散在了空中。
“寶兒……”江桓親吻著他的發頂,眼眶中蓄滿了眼淚,“哥愛你……”
“別說愛我!”任川嘶吼著,“我要你抓著我一輩子都不放!”
“你知不知道你責任有多大!你不看著我我就沒辦法好好吃飯,你不給我穿衣服我就會凍感冒,你不牽著我過馬路,下一秒我就會被車撞死!”任川舉起了他們十指相扣的手,眼眶通紅地吼道,“要這樣!一輩子!懂么!”
“哥知道……”江桓的眼淚也越流越多,他親吻著他們握在一起的雙手,“哥知道……”
“哥……”任川哽咽了一下,哭了好久才免強忍住了自己的情緒,“我想吃蛋糕。”
“好。”江桓發動車子,“上次給你買的那家好不好?”
“嗯。”任川點點頭,縮在了副駕駛上,“我要牛乳蛋糕和草莓蛋糕。”
“好。”江桓順手將空調溫度調高,“打包回家吃?”
任川點點頭,“嗯。”
那家蛋糕店聞名遠近地貴,任川坐在車上等,江桓下去排隊買蛋糕。
任川等了有十分鐘,無聊地向窗外看去,兩道人影從他的視野里一瞥而過。
一個膚白貌美的女孩在挽著江桓的胳膊。
任川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
就仿佛是被人侵占了領地,他猛地將車門甩上,怒氣沖沖地走過去,江桓看見他,瞳孔瞬間放大,“任……”
“你他娘的在挽著誰!”任川一把將江桓拖拽到了自己的身邊,“滾——!”
女孩看他一眼皺起眉,“你是誰?”
任川暴怒,“我他娘的還要問你是誰!”
女孩有恃無恐,她露出了無名指上的鉆戒,“我是他未婚妻啊——!”
未·婚·妻。
這三個字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將任川定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茫然放大,嘴唇哆嗦著,在這一瞬間失去了言語,“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