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最早跟她，跟她之間感情也深厚些，瞧著桌上清湯寡水的菘菜蘿卜，氣的眼圈都紅了。</br> 扭頭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他們評理去，但凡是答應份例，也沒有葷腥不見的。”</br> 說著眼淚就掉下來，她們就算是作為乾清宮大宮女，吃用也比小主兒好些。</br> 可萬沒有將奴婢的飯菜拿去給小主兒吃的，因此她們整日也很為難。</br> 御膳房的奴才也著實過分，將幾人的份例一并送來，她和明月二人尚有水晶肘子這樣的大菜，偏小主兒是下等份例，瞧得人心酸不已。</br> “回來。”姜染姝目光沉沉，平靜的喚了一句。</br> 清月手抓著簾子，流淚回眸：“總要有個說法，這般被冷著，像是什么道理。”</br> 姜染姝啞然，要說法，要什么說法都沒用，奴才都是看碟下菜，誰知道是不是康熙授意讓她吃苦。</br> 前些日子著實是她孟浪，以為自己手里捏著的糖最甜，張口便是小聰明，問他可否用膳。</br> 她想許久都不曾明白自己哪里錯了，在日夜徘徊中，無意間聽到‘窺伺帝蹤’這一條，盡夠死罪了。</br> 能夠無聲冷著她，也著實仁慈。</br> 姜染姝垂眸，瞧著自己粉白的指甲，那上面豆蔻不再，自然少幾分艷麗。</br> 她抄起筷子戳著桌上泛著零星油花的清炒菘菜，淺聲道：“這東西也不錯，尋常人吃不到這種精品。”</br> 清月眼淚啪嗒的，半晌才弱弱開口：“奴婢那有……”她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道：“今兒有一道水晶肘子瞧著不錯，您要不……”</br> 對上姜染姝清凌凌的眼神，她自動消音，在明月的拉扯下離去。</br> 她是真的心疼，眼瞧著一朵嬌花就這般被枯葉覆蓋，似是玫瑰干枯，露出驚人的頹廢旖旎。</br> 明月將她拉出去后，恨鐵不成鋼道：“你還要不要命？”她伸出纖纖細指，恨不得戳在她額頭上，瞧了眼里頭慢條斯理吃用的小主兒，小小聲開口：“神仙打架，你去湊什么熱鬧。”</br> 她說的話，清月有些不明白，疑惑的看著她。</br> 明月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些頭疼：“你且瞧著吧，小主兒往后的日子好著呢。”</br> 帶著滿腦袋官司，清月實在想不到什么叫好，就這樣連大宮女日子都不如，如何算的上好。</br> 明月一時無言，小小聲的暗示：“你家里頭阿瑪做什么的？”</br> 她這話一出，清月恍然回神，終于明白過來。阿瑪并不出色，不過是內務府小官罷了，可也能讓她在后宮暢行無憂，等閑誰不叫一聲姐姐。</br> 那么小主兒的家世那般好，讓她衣食無憂并沒有問題，為什么家里頭沒有發力，由著她吃苦。</br> 重點就在這個苦字，你吃得苦，方才有旁人憐。</br> 她們兩個心理活動這么多，姜染姝并不知道，口中的菘菜沒滋沒味的，她吃的挺辛苦。</br> 懷念起那一碗撒了玫瑰鹵的冰碗來，那滋味可真是好，甜甜蜜蜜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br> 輕輕一笑，她放下筷子，安心的拈起毛筆，對著康熙賜的字帖臨摹，她原本就識字，也有自己的風格，如今習著董其昌的字帖，著實有些辛苦。</br> 擱下筆，也不過消磨半日時光。</br> 正出神，就聽到外頭咯咯的笑聲，那聲音有些耳熟，她從窗間望過去，那女子眉目楚楚，穿著褐色的直筒袍服，頭上簪著簡單的花朵。</br> 這是一個很曖昧的裝扮，若是以宮女論，她本應沒有任何裝飾，若是以嬪妃論，不會穿著褐色直筒袍。</br> 就聽外頭嬉笑聲傳來，有人問出她同樣的疑問，就聽那女子輕笑著回：“太皇太后憐惜，將我收攏在邊上，說是……以后有機會……”剩下的話被風吹走，只留下含含糊糊聽不清楚。</br> 清月立在門口，瞧得真真的，不是裴靜真又是誰，這女人……當真陰魂不散。</br> “好了，不跟你們說了，我還要去給皇上送東西呢。”</br> 裴靜真攏了攏袖子，臉頰微紅，羞澀道：“先失陪了。”</br> 她這幅形態，縱然什么也沒說，卻什么都表達出來了。看著她婀娜往正殿走去，連明月的面色都有些不對了。</br> 結過仇的人攀上了太皇太后，著實有本事，有這么一道免死金牌在，主子的處境著實不會好。</br> 她擔憂的往內室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中輕嘆。</br> 屋漏偏逢連夜雨，簡直沒轍。</br> 不經意間，對上姜染姝沉靜的眉眼，她的心情也跟著鎮定起來。</br> 宮中縱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但有一條也不會變，那便是時機無處不在，誰也不知道誰在什么會東山再起。</br> 她端起針線筐，認真的給小主兒做一些手工活，內務府供應不上，自然要自己動手，幸好之前存貨比較多，要不然要斷糧了。</br> 夜色漸深，清月不自覺的關注著正殿方向，裴靜真立在殿外，地上纖細修長的身影被宮燈拉的很長，偶爾搖曳。</br> 乾清宮，正殿。</br> 康熙伏案批折子，暖黃的燈光照耀在他白皙如玉的臉龐上，給他凌然的神色染上幾分柔和。</br> 他似是遇到什么問題，手中朱筆微頓，怎么也無法下筆，濃黑的劍眉擰成川字。</br> 梁九功躬身在一旁侍立，覷著他閑暇片刻，才緩緩開口：“慈寧宮處太皇太后遣裴宮人過來伺候。”</br> “可說明白何事？”康熙索性放下朱筆，揉了揉眉心。</br> “回萬歲爺的話，并無。”梁九功垂首，一板一眼的低聲回。</br> 康熙望著墻上的山河圖出神，似是從流暢的線條中看到某人玲瓏有致的嬌軀。</br> 他不自覺的捻了捻手指，眼眸幽深：“走吧。”</br> 梁九功有些意外，不過想想也在意料之中，萬歲爺曠了這許久，是該松快松快了。</br> 只是對姜答應心懷可惜，這么一朵嬌花，竟真的要枯萎在后宮中。</br> 康熙龍行虎步，披風邊緣掃在青石板上，帶起一陣小風。</br> 裴靜真目光炯炯，驚喜的看著大踏步出殿門的康熙，嬌聲請安：“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br> 她盈盈下拜，突然面色一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