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嚴夢等人還是劍舒兩人看著場中的兩人都生出一種荒謬至極的感覺。
    方才還在打生打死的兩人，下一刻便如兩名關系最親密的摯友，互相指責對方。
    尤其是劍亦，他的臉色已經蒼白無比，曾經聽說余江和林楓此人關系密切，但真正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為何？余江，我們認識了這么多年，你不肯對我露出一個笑顏，但對這樣一個少年，你卻如此關心？
    嫉妒之火在劍亦的心中灼燒，炙烤著他的五臟六腑，一如四大學院遇襲那一日。
    下一刻，場中的林楓和余江不知為何又打了起來，雖然沒有方才生死相向的慘烈，但也相當激烈。
    “你讓開！”
    “我不讓！”
    “你為什么不讓！”
    “因為他們是萬劍宗之人！是我的家人！”
    “難道那些死去的四大學院之人不是我的家人嗎？！”
    “他們的確是……可是你要報仇應該找血影樓和魔音門，找他們算什么？”
    “他們拋棄隊友！”
    兩人一邊動手，飛沙走石，聲勢驚人，一邊質問著對方。
    話題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你讓開！”
    “我不讓！”
    林楓看著眼前倔強無比的余江，他從未想到，這個最好的兄弟，會在有朝一日，z如此堅決地站在他的對立面。
    他固然不愿意對余江出手，但是那死去的四大學院之人，如何安息？
    這兩個間接導致他們死亡的兇手就站在余江身后，他如何能夠就此罷休？！
    曹德、王牧、鄭權，這三人，不僅是他的同門，更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伙伴，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卻已然天人永隔。
    林楓仍舊記得在小時候，曹德一直特立獨行，不喜歡和他們這幫子小孩一起玩耍，總喜歡揮舞他那柄做工粗糙的木劍。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絕世劍客，一直如此，他也一直在向這個方向努力。
    但現在呢？
    他永遠沒有了成為絕世劍客的機會。
    王牧的王家，在林家危急的時候選擇站在林家一方，不惜賭上家族的性命，這樣的恩情，深比大海。那柄王牧贈予的狂風劍曾經陪伴了林楓很長一段時間，贈劍之時的話語仿佛仍在耳畔：寶馬配好鞍，寶劍贈英雄，今日狂風劍便贈予林楓公子！
    斯人已逝，往事不堪回首。
    王牧，小胖子，最喜歡吃各種美食，從小到大，皆是如此。但是現在，他已經吃不下那些美食了。如果他知道這一點，會不會很悲傷？
    吳起，不出世的刀道天才，乃是林楓出道之后，評價最高的修者。曾經的他，是夏國人榜不敗的傳奇，是所有修者膜拜的對象。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有著可愛的另一面。
    林楓問他為什么會接不下宋倩的絕情掌，吳起卻說，因為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他喜歡她。
    這個答案讓林楓笑了很久，誰能想到，冷酷強大的吳起有著這樣可愛的一面。
    而現在，吳起的刀已然折斷，他的人，已經隕落。
    還有東游、嚴泰……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張張熟悉的面龐，現在已經埋葬在了這看不見邊際的林海之中。
    如何能夠就此算了？
    如何甘心？
    余江的出手慢了一個剎那，青色元氣團在林楓耳鬢呼嘯而過，最后轟擊在了山石之上，掀起一陣煙塵。
    他看見了林楓的雙眼，這是一雙令他心痛的眼眸。
    不，你的眼睛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余江在心中輕聲說道。
    在無數個夜晚，余江仰望星空，他并不喜歡星空，只是因為這浩瀚星河很美，沒得像是那個少年的眼眸。
    但是此刻，余江從林楓的雙眼之中看見的卻是化不開的悲哀和一往無前的殺意。
    殺意并不可怕，至少對余江而言是如此，但那一抹悲傷，卻令她手中的動作慢上了一拍。
    怎樣的悲傷，才會讓那個總是掛著淡然微笑的少年露出這樣的眼神？
    余江忽然有些后悔。
    或許自己不應該如此阻擋他的……
    這樣的想法剛剛升起，便被他掐滅。不行！劍舒和劍亦是萬劍宗弟子，更是他的兄長，不能讓林楓傷害他們！
    而且……林楓一定不是他們的對手。這是余江心底未曾說出的緣由。
    劍舒、劍亦，年紀比余江大上四五歲，一身修為已然達到玄階九重天絕巔，甚至觸摸到了地階的門檻，這樣的實力，林楓怎么可能是對手？
    “你不該擋我。”這句話說出之后，林楓再不言語，他手中的歸云劍化作一道金光，散發著無匹的殺意。
    從始至終，他都只用了一套劍法。
    殺劍！
    他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濃郁，就算是余江，也有了心驚之感。
    兩人已經交手三十多招，余江雖然受了一些傷，氣息不穩，但面對林楓的長劍之時，總能做出最好的應對，似乎提前知道長劍將會斬向哪個地方一般。
    而林楓一直主攻，從不防守。而場中的情況，證明了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就算是余江，在面對這樣疾風暴雨一般的進攻時，也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擊。
    更何況，隨著殺氣越發濃郁，林楓的氣勢進一步攀升，每一劍都帶著直入心神的殺意。
    兩人繼續交手，場中幾人看得心神搖曳。
    蘇橙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中，林楓公子似乎只有玄階三重天的實力。雖然這般實力足以登上人榜，但和余江這種最頂尖的年輕修者相比起來，差距不可謂不大。
    但現在，林楓已經和余江有一戰之力了，這樣的進步實在駭人。
    蘇赤亦靜靜地觀看兩人的對決，絲毫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她自然知道林楓和余江的結拜關系，這種兄弟之間的事情，外人還是少插手為好。
    但是看見蘇橙那般驚訝的神情，她忍不住傳音入密說道：“這一路之上磨礪頗多，林楓公子進步不小。”
    接著，她的語氣有些古怪，“余江乃是新一代最強修者，師傅曾經評價她是第二個莫愁，這樣的天賦，一定不只是這樣的實力。她……似乎……未盡全力。”
    蘇赤知道的比蘇橙更多，曾經的萬劍宗大會比試，余江便能夠技壓群雄，以玄階六重天的修為，戰敗諸多玄階九重天師兄師姐。現在余江明顯已經達到九重天，甚至是在追尋那傳說中的天人合一，不可能只有這樣的實力。
    玄階中期的修者便可以進入一種天人合一的狀態，但若要達到真正的天人合一，難如登天。
    前者就像是剎那之間的頓悟一般，大多數修者都可以達到；但是后者，卻是要整個人融入天地大道之中，人即天地，天地即人，乃是一種妙不可言的狀態。
    到達這樣的狀態之后，再突破入地階，對法則的領悟幫助極大。
    而這樣的余江，不可能只是堪堪和林楓打平。
    就算是發狂的林楓，也不可能。
    場中的另外兩人明顯也看出了這一點。劍舒和劍亦有些不自然的看著在空中激戰的兩人，余江這是在做什么？以你的實力，對付一個剛剛進入玄階八重天的修者，用得著這么費力么？
    但余江的事情，兩人向來不會插手。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此時插手的話，后果一定極為不美麗。
    劍亦的臉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他自然看得出余江的用意。
    你為什么待他這么好？
    為什么？
    余江和林楓兩人的戰斗愈發激烈，兩人在已經離開了方才的地方，來到了空中。
    而空中的南面，漂浮著縷縷黑霧。
    林楓掃了一眼黑霧，出手更加猛烈。
    余江也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防守著林楓的進攻。
    而這個時候，林楓說話了，他聲音……很陌生，至少余江是這樣認為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從林楓口中聽到這樣子的聲音。
    “你似乎沒有用全力？換句話來說，你一直在放水？”
    余江看見林楓的嘴角微微翹起，余江感覺林楓笑了，但卻又沒笑，他似乎在嘲諷著什么。
    “你似乎誤會了什么，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今日，你既然阻擋我，我們兩人的結局便只有兩個。你死，或者我死。”
    余江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本如春光一般明媚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一道金色的光芒倏忽亮起，充斥天地，成為唯一。
    殺劍。
    從開戰至今，林楓便一直在醞釀氣勢。他知道余江的可怕，知道憑借剛剛突破玄階八重天的自己很難戰勝余江。
    而要戰勝余江，他只有一劍的機會。
    而這一劍，便是從開始醞釀到現在。
    只有一次機會，一劍既出，勝負便分！
    漫天殺氣消失，殺氣如江流入海一般紛紛奔向歸云劍，凝聚在劍尖之上。
    這一劍，就連蘇赤、劍舒、劍亦三人都變了顏色。
    以驚天殺氣驅發，以絕世劍法駕馭，這是必殺一劍！
    林楓怎么可能斬出這樣一劍？！這樣的一劍，明顯超出了玄階八重天的范疇，甚至是玄階九重天的范疇。
    若不是林楓在十天之前突破入玄階八重天，亦是無法斬出這樣一劍。
    天空之中傳來一聲輕響，是劍的聲音。
    清脆無比的劍鳴，仿佛漣漪一般，向著遠處蕩漾開來。
    余江的右指彈在歸云劍之上。
    林楓就像是輕飄飄的柳絮一般，朝黑霧飛去，口噴鮮血，面色慘白。
    余江一愣，莫非出手重了？下意識向林楓飛去，欲探查林楓的傷勢。
    當他剛剛將手搭在林楓右手的脈搏之上時，只見林楓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二哥，對不住了。”
    林楓反手握住余江經脈，左掌輕輕用力一推，余江便沒入黑霧之中，消失不見。
    這兩個動作看似簡單，卻早已在林楓腦中演練無數次，更是耗盡了身上半數修為。
    他轉過身，看向劍舒而劍亦兩人，眼中的殺意毫不掩飾。
    而劍舒、劍亦忽然同時笑了起來，笑得暢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