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晚。
暗下來的藍天上點綴著一片片橙粉色的晚霞,海風侵襲著大難海,為正在苦干的人們帶來了一絲清涼,也提醒他們該休息了。
姜雨墓身前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只剩下幾個較著急的病患。
夜簫和祭青延還沒回來,贏翡又去處理一些在人界為非作歹的妖修了。此時,只有黎月還在姜雨墓身旁,幫她打下手。
不得不說,旁晚的大難海真的非常好看。
街上燈火通明,四處都飄逸著食物的香氣,隨處可見的都是人們與家人齊聚一堂吃晚膳的笑臉。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人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由遠及近。一群馬拉著一個轎子在大街上橫沖直撞,完全不避諱在街上游走的人們。
這個轎子離姜雨墓有些遠,但武者視力較好,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街上的場景。
百姓們慌亂地逃竄著,只怕一不小心就喪命于馬蹄下。一個個小攤子被馬踢踩碎了,農民們辛苦勞作得來的蔬菜水果散了一地。
黎月皺著眉頭,望著遠方那個轎子,罵道:“哪個殺千刀的?找死啊!”
姜雨墓從馬蹄聲出現到現在就一直盯著那個轎子和那些馬。
她之所以沒有出手是因為他們身為修士,本不該去管人界的事情,除非這件事是因修士而起,要不然,他們往往不能在這其中插上一腳。
這是七界的規矩也是修士們默認的天意。
姜雨墓的瞳孔突然收縮,只見一個男子逃跑時摔了一跤,身體是安全了,但一雙腳卻還癱在馬路上。
就在馬蹄快要落在他那雙腿上時,姜雨墓的手指微微一動,馬突然吃痛地嘶叫了起來,馬蹄正好落在了男子的腳旁。
黎月自然看清了姜雨墓的動作,卻也沒說些什么。
她江姐法力高強,天道降下來的那點小雷根本奈何不了她,更何況又沒凡人發現有人使用了法術。
只有凡人還是不知道且不能證明修士的存在,天道便也不會怎么樣。
那個轎子越來越靠近他們,在離他們幾十步的距離里停了下來。
整個轎子金燦燦的,順滑的布匹和轎子上精致的花紋讓它看起來奢華無比,就連拉著轎子的馬匹都佩戴著雕花復雜的馬鞍,騎在馬上的人也都安靜肅穆,穿著厚厚的鎧甲。
幾個老百姓一看就知道這轎子里的人來頭不簡單,他們敢怒不敢言,趁轎子里的貴人還沒出來,惡狠狠地瞪了那轎子一眼,怒氣沖沖地拉著家人離開了。
領著眾人的是一個穿著格外絢麗的鎧甲的男人,男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姜雨墓的身旁。
他長得不算俊逸,身上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看起來比姜雨墓這個七界禍害還更像禍害。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姜雨墓,目光說不上是和善,反而像是一種帶著懷疑的打量。
他粗啞的聲音響起:“你可是□□江神醫?”
□□是姜雨墓在人界的化名。
姜雨墓原本取這名時取的是“姜青“這兩個字,但黎月他們不知道她的本名,也都一直把她的“姜”當作是“留江雪”的“江“,所以后來久而久之,她的“姜青”也變成了“□□”。
姜雨墓這時還在為一個吃壞肚子的婦人看診,所以也只也只是隨意地對他點了個頭罷了。
男子皺了皺眉頭,看起來非常不滿姜雨墓對他的忽視,便直接報上來來頭,想給這一看便沒見過世面的神醫下馬威。
男子道:“江神醫可知道我們是誰?“
除了幾個烏鴉在叫,沒人理他。
男子心中憋了一口氣,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乃西國護國大將軍,而這轎子里做的人可是西國的兩位皇子!”
姜雨墓看都沒看他,繼續對著眼前的婦人,道:“這藥你回去拿來配著雞湯喝,要不然,著實太苦,難以下咽。”
黎月看著那不自量力的男子,翻了白眼。
笑話!她江姐堂堂一個七界禍害,鬼界萬鬼敬仰的國師,神界大帝來了都得看她臉色!他算個什么東西,能見著他們江姐都是他三生有幸好吧!
男子見那神醫不理他也就算了,就連一旁排著隊的百姓也沒理他,全都目不斜視地排著隊。
幾個老百姓更是打了個哈欠。
哎,這都第幾個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皇親國戚來找茬了,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什么臨國的宰相、快要修成正果的方丈,來的時候都是威風凜凜霸氣側漏,后來被神醫的那幾個友人大打一頓后便老實了。
其實,姜雨墓平時也不是那么個不搭理人的樣子的,而是因為剛剛這群人在街上橫沖直撞給她留了一個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所以她才沒想去應付他們。
更何況,她的確有那權利和地位將他們視為空氣。
男子氣得指著姜雨墓道:“放肆!來人啊!將這...”
男子話還沒說完,轎子里傳出了一個似公鴨嗓的聲音。
“厲將軍,冷靜,咱們有事相求,豈能這樣對待人家?”
話音剛落,一個袍上繡有蟒紋的男子輕巧地從轎子上跳了下來。
此人是西國的四皇子。
一個月前,西國皇帝在外微服私訪時被一武林高手刺殺,人雖沒死但卻中了劇毒。宮里的太醫束手無策,三皇子為了體現自己的孝心,證明自己的能力,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說要把近日名聲大噪的江神醫請過來。
眾人皆知這江神醫常年神龍不見首尾,但因她常出現在大難海,三皇子便想來著碰碰運氣。
很不幸的,還真給他碰到了姜雨墓。
這四皇子之所以跟過來并不是因為他有意在父皇面前表現自己,他只是聽聞這江神醫長得傾國傾城,想來一睹她的真容。
因此,在等厲將軍表現得非常兇狠后,他才站出來英雄救美。
一跳下馬車后,他一眼便注意了那青衫女人。
那女人坐在并不華麗的椅子上,臉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此時她低著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起她的容貌。
西國四皇子沉下了臉,剛剛堆滿整張臉的笑容消失了。
切,還以為是個貌美的女子,這臉包得那么密不透風的,哪看得出她是美是丑?她臉上還纏著繃帶呢,就算是個美人,肯定也被毀容了。
四皇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正想將事情交給將軍處理,卻見一陣大風刮來,吹散了姜雨墓額前的碎發,露出了她那如玻璃珠子般清澈明亮的雙眼。
四皇子那一刻便認定了,這肯定是個美人!而且是他見過最漂亮的美人!
他閱女無數,王府里的側妃小妾更是多得直逼三位數,他有兩大愛好,欣賞美人和征服美人。
面前這漂亮但卻神情冷漠的女人成功引起了他的興趣。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不屑的“呲”聲。
他一轉頭,映入眼簾的便是另一個大美女。
這個美人雖不如剛剛那個那般貌美卻也是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她給他的感覺和剛剛那個美人全然不同。
這個面帶嘲諷的美人一身明亮的黃衣,頭發上簡單地戴著一個金簪,一雙犀利的鳳眸正翻著白眼,雙腿隨意地搭在椅子上。
如若那青衫美人是住在雪峰之上的雪蓮的話,那么這位黃衣女子便是那地獄深處的彼岸花,美麗又危險,張揚又暴戾。
四皇子搖著頭,一雙細小的眼睛瞇了瞇,莫不是這黃衣女子見他一直盯著那青衣女子看吃味了?
他如此想著,表情也越漸猥瑣。
若是她們倆一起在床上伺候他,那是何等風姿啊!
這時,一直自持身份的三皇子終于肯從舒適的馬車上下來了。
三皇子道:“四弟,怎么那么久?”
一眼看去,見四皇子盯著人家兩個姑娘左看看右看看,笑得一臉春心蕩漾,他哪能不知道他這四弟想些什么?
他皺著眉頭道:“趕緊完成了正事,你要什么沒有?”
言意之下,等他們將這江神醫帶到西國了,她和她同伴還不是任四弟處置。就這兩個弱女子,四弟若是想強行將她們納入府中她們也沒法說些什么。
更何況,三皇子并不認為四弟需要用強的,他們可是西國的皇子,權高位重,這兩個一直呆在這偏僻海城的姑娘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后,恐怕自己就會貼上來了,哪還需要他們費那力氣?
四皇子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有些圓潤的臉上立刻堆滿了并不算好看的笑容。
四皇子人模狗樣地清了清嗓子,拿著一把翩翩公子人手一只的扇子,笑著走到了姜雨墓的身邊。
四皇子扯了扯嘴角,自我感覺良好,道:“江神醫,我乃西國四皇子,厲將軍在戰場上待久了,若有冒犯到的地方還請神醫見諒。”
姜雨墓沒有理他,仍自顧自地在紙上寫著藥方。
若她感覺不出這男子那色瞇瞇的目光的話,那么她這兩百年豈不是白活了?
姜雨墓是個鬼修,而且是個修為強悍的鬼修,她不用看都能感覺到,這男子身上背負著太多條人命了,準確來說,是美貌少女的人命。
就那么個人,她的確沒有心情與他虛與委蛇。
其實,自從姜雨墓死后,她已經好久好久沒再遇過這樣浪蕩的登徒子。
很簡單的一個原因,沒有一個腦子正常的人會主動去惹她這個七界禍害\\鬼界國師。
四皇子見美人不回答,心中不屑地呸了一聲。
切,不就是欲擒故縱嘛,這種把戲他看多了,這女人知道他是個皇子了,心里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他雖然那么想,但表面上還是笑得非常彬彬有禮。
他道:“此次我們千里迢迢從西國趕到大難海是為了尋找神醫前去醫治我父皇。父皇將他的一生都捐給了西國,如今不幸病倒了。”
“身為子女的我們也想呆在他身旁陪伴他,但卻架不住宮中群醫無能,只能忍痛放棄了這念頭。”
“大難海常年水災不斷,還有那魔頭在南海里禍害人世,雖然這里是座龍潭虎穴,但我們不怕!為了給父皇治病,我們歷經千辛萬苦,跋山涉水,終于見到了您。神醫可千萬不要拒絕我們啊!”
姜雨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過頭,繼續寫著藥方,面無表情道:“哦?這可和本...我聽說的不一樣。”
姜雨墓對待外人向來以本座自稱,幸好她及時發現了自己如今還在人界,若是自稱本座,那可是會鬧笑話的。
姜雨墓道:“聽說西國四皇子可是出了名的十惡不赦人面獸心,還常常在大街上強搶良家婦女,就連一十歲的女童都沒放過。”
四皇子聽他那么一說,臉色一僵,那副油膩的笑容就這樣硬生生地卡在臉上了。
三皇子反應倒快,臉色雖也不怎么好看,但還是不慌不忙地說道:“謠言止于智者。“
姜雨墓沒有看他,笑了笑,道:“這究竟是不是謠言,兩位心中有數。“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三皇子氣得提起劍就想往姜雨墓刺去,卻被黎月出手擋住了。
黎月喝道:“放肆!”
竟敢用劍指著她家江姐,這可不就是放肆嗎?
這一刻,姜雨墓終于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她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