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殿里再次迎來了一個熟人。
一身白衣的南奕琛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小跑到了仙界界主的身邊,在這過程中,他行動的速度非常快,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高坐在大殿里的那三人。
仙界界主作為一界之主自然也是坐在非常靠前的位置,而作為首席弟子的南奕琛自然是坐在他身旁的,但南奕琛仍沒有注意到他主座上的人。
仙界界主瞥了南奕琛一眼,淡淡地說道:“奕琛回來了???坐吧?!?br />
南奕琛恭敬地點了一下頭,坐在了他身旁,沒有說話。
這幾個月里,南奕琛已經感受到了仙界界主對他的疏離,想來他是發現了什么。
南奕琛的目光暗了暗,手再次開始摩擦起了那只月白色耳墜。
南奕琛喝了一口茶,身旁突然響起了仙修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你們說她怎么戴著面紗啊?我看她長得挺漂亮的不是嗎?”
“拜托,你看清楚點,那哪是面紗,那分明是繃帶好吧!繃帶!要我說,她肯定是被人毀了容貌才戴著那些繃帶的。”
南奕琛聽著這些討論聲,注意到了鬼修們不善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往后面看了一眼,就那冷冷的一眼,嚇得幾個仙修連忙閉上了嘴巴。
這時,仙界界主卻道:“嘖,真是個美人啊。”
姜雨墓那條看似普通的繃帶是被施了法術,阻止他人窺看到她的容貌,但顯然,這“他人”里并不包括仙界界主。
仙界界主畢竟是一界之主,這種小法術,他若是想識破的話,他還是辦得到的。
南奕琛順著仙界界主的目光看了過去,等看清之后,瞪大了眼睛,猛然站了起來。
墓...墓兒?
那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人此時就坐在白椅上!
她...怎么會在這兒?
看這架勢,墓兒是...鬼界國師?
桌子被南奕琛推開時,發出了一個巨大的摩擦聲,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姜雨墓也看了過去,見那制造聲響的人是南奕琛后,微微有些驚訝,但這也只是看到故人的驚訝,就和她見到四大名畫時差不多。
當年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如今已經離她太遙遠了,遠得她看不太清楚了。這些記憶被封鎖在她腦海里,封了快盡百年了,早就已經落了灰,成了一段她有些記不清的過往。
如今再次見到這個曾經愛到極致又恨之入骨的人,她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她甚至在想,當年自己為何會有那勇氣去愛得那么深?
當然,她不可能去怨恨或鄙夷當時那個自己,畢竟那個跳了海的女人也是她的一部分。
南奕琛見姜雨墓看了過來,心中狂喜,但很快的,他發現,姜雨墓也只是在淡淡地和他對視著,看著他的目光和看一陌生人并無兩樣。
仙界界主有些尷尬,拉了拉南奕琛,道:“奕琛,快坐下來?!?br />
他在心里嘀咕道:這小子還是太年輕了,一看到美人便坐不住了,搞了那么大動作,丟臉死了!
南奕琛此時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早就斷了,他不顧三七二十一的就想沖上去,嚇得所有護衛都沖了出去,攔住了他。
他對著龍椅上的那人喊道:“墓兒!墓兒!”,但那人卻沒有理他,仍是坐在那淡淡地盯著他,令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認錯人了。
但他內心深處的聲音告訴,他沒有認錯人!那人就是他尋找了一百多年的女人姜雨墓!
南奕琛被護衛們拉扯著,心也像是在被拉扯住一樣,一抽一抽的疼。
他明明離她那么的近,他們明明只不過是一步之遙,但無論他如何努力,他都無法靠近她。
他最終還是寡不敵眾,被護衛們趕了出去,而她從頭到尾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南奕琛的身體被護衛們托著,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么坐在白椅上的那個人。
她總是那么冷淡自若,遙不可及。
但就是這樣一人,曾經對著他綻放過最甜美的笑容,最炙熱的感情,最真實的樣子。
祭青延在看到南奕琛后,下意識地躲在了夜簫,隨后立馬反應過來,馬上又恢復了原狀。
奇怪,他堂堂一個鬼界皇帝為何要去怕這一個小小的首席弟子?。?br />
祭青延居高臨下地盯著眼前這男子,男子面如冠玉,但此時卻像是瘋了一樣,拼了命地要往前沖,那張俊逸的臉孔也因為他這舉動變得有些扭曲了。
祭青延轉過頭,問道:“江姐姐,這...也是...您的故人?”
夜簫也看了過來。
姜雨墓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神情還是如往常那樣寒冷似霜。
祭青延瞪大了眼睛,道:“那您為何...”
夜簫往他嘴里塞了一塊菜葉,道:“陛下吃?!?br />
苦苦澀澀的味道從嘴中蔓延開來,祭青延瞬間忘了剛剛自己想說什么,像是一個炸了毛的貓一樣罵道:“夜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這樣對待朕!”
夜簫沒有理他,往他手中塞了一個糖葫蘆,祭青延就安靜了。
夜簫別有深意的盯著那被守衛們拖走的男子,心中若有所思。
別人不知道國師就是留江雪,但他和祭青延可是知道的。要成為這樣一只那么強大的鬼修,那得有多少怨氣或執念???
顯然,留江雪的出世和這男人有關,或者說,很可能就是這男人一手造就了那么一個可怕的人物。
夜簫轉過頭,偷偷地瞥了面無表情的姜雨墓一樣。
其實他也不是那么了解為什么留江雪想要隱藏自己的身份,還壓制住了自己的修為,應該是想給眾人一個驚喜(驚嚇)。
看著自己的徒弟被拖出了大殿,仙界界主的臉色有些不好,一下紅一下白的,他有些尷尬地供著手道:“抱歉,徒弟頑劣,給大家添麻煩了,本座回去定會好好訓斥他?!?br />
這件事就像一場鬧劇一樣,大家又恢復了剛剛的樣子,該彈琴的彈琴,在拍馬屁的人繼續拍著馬屁,眾人仿佛都遺忘了剛剛那個男人。
季蓮知道剛剛那人是南奕琛,壓低了聲音,道:“剛剛那是丞相吧?原來就是仙界那個首席弟子?。课疫€以為是重名的!”
季竹道:“看他剛剛那副樣子,好似還對咱們小姐情根深種啊。”
季竹翻了一個白眼,道:“我看是罪孽深重吧。他若是真的那么深情,小姐如今會坐在那個位置上?她現在是鬼界國師,鬼!”
季蓮皺了皺眉頭,鼓起了勇氣,走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幾人,但她還沒來及上那臺階就被守衛給擋住了。
季蓮盯著那臉色蒼白的像張白紙一樣的守衛,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頭頂上卻傳來了一個有些沙啞的嗓音。
“讓她們上來吧。”
是小姐!
三人對視了一樣,走上了臺階,對著坐在龍椅上的三人行了一個禮。
夜簫見她們似乎有話要說,便帶著祭青延走下了臺階,去和其他地界的界主聊天了。
季蓮對著姜雨墓行了一回大禮,剛要開口喚聲“小姐”,卻被姜雨墓阻止了。
姜雨墓給她們賜了坐,淡淡地笑著道:“你們和本座早就不是主仆關系了,喚個稱呼吧?!?br />
三人一愣,道:“是...國師...大人?!?br />
她們知道,雖然小姐嘴上那么說,但是,從小姐讓她們上來這一點,就能看出小姐并不是在報復她們,只是,此情此景,她們若是再喚她小姐,也的確有些不適。
姜雨墓笑著點了點頭,見她們明白了,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道:“你們找本座何事?”
季竹脫口而出的問了她最想問的問題。
“畫雪...呢?”
姜雨墓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看著三季女的神情有些恍惚。
若是當年當年她執意讓畫雪離開,或許如今,她也是如其他三畫這般受人追捧的吧?
而不是...
落得那樣的結局...
姜雨墓很快的便調整了過來,雙目又恢復清澈,她垂著眼簾,道:“死了?!?br />
季蓮愣了一下,也跟著垂下了眼簾。
她道:“果真如此。”
她說完話后,隨之的便是好長一段沉默,四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氛,但誰也沒有道明,就只是坐在那,你看我我看你。
她們畢竟一百多年沒相見了,最后一次見面時,還是姜雨墓親口讓她們離開的,如今像個一百多年,再次相見時,難免會有些尷尬。
姜雨墓似乎是注意到她們的窘迫,盯著她們開口道:“我聽說你們如今就是那聲名遠揚的三季女...”
她停頓了一下,好似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似的,想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繼續道:“不錯...唔...很好?!?br />
季蓮聽她那么說,不知為何有些內疚。
畢竟當時若不是姜雨墓將她們幾個帶回府中,又請來最好的師傅教導她們,她們怎么可能會有今天。
更何況,如今她們修為高超,是眾多修士追捧的對象,而這個她們曾經伺候的姜家卻成了鬼修,還是一個修為不高的鬼修。
當然,如果季蓮知道此時坐在她面前笑得人畜無害的人就是七界第一禍害留江雪的話,她估計就不會那么認為了。
季蓮連忙解釋道:“那個...其實我們也只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才想著要換個稱呼?!?br />
“后來,祭天國不知為何覆滅了,為了紀念它,我們才冠上了“季”這個姓氏?!馈羌捞靽膰?,咱們畢竟不是什么皇親貴胄,也不能私自使用這個姓氏,便只能用了’祭‘的諧音‘季’。”
姜雨墓聽了她的話后,愣了一下,隨后才反應過來,季蓮原來是在和她解釋她們為何換了名字,害怕自己誤認為她們不喜她賜下的名字。
姜雨墓笑了一下,繃帶上的一雙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她剛想說話,一個鬼修卻走了過來。
鬼修跪在地上,道:“國師大人,妖皇贏翡已在國師府內等候許久了,請問國師大人是否想去見一見妖皇。”
姜雨墓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嗯,走吧。”
三季女立刻站了起來,和姜雨墓道別了。
季蓮盯著近在咫尺的白色白影,目光閃爍了一下。
這恐怕是她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鬼界像來不對外開放,鬼修也沒有出去其他地界云游的習慣。
這一次的宴會能讓她們再次相遇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這時,前面那個白色背影突然回過了頭。
“保重?!?br />
季蓮聽到了她那嘶啞但仍然清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