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墓那微卷的睫毛顫了顫,一雙美目睜開了,露出了藏在眼皮后那奪魂攝魄的清眸。四周圍冷得厲害,她仿佛跌入了冰川里,身體更是僵硬得無法動彈。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她甚至已經看不清她前方的東西了。
她在哪...
冷...好冷啊...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片白色,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沉沉地往下墜。
心跳越來越慢了,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一絲聲響。
她這是...要死了嗎?
姜雨墓被這個想法驚醒了,一束白光在腦子里炸開了。她立馬掀起了那沉甸甸的眼皮,使盡全力地開始掙扎了起來。
不!她不能死!她不能就這樣死去!
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呢...
姜雨墓拼盡全力,坐了起來,一堆厚厚的積雪從她身上滾了下來。
原來,那天,她抱著畫雪昏迷了過去,大雪紛飛,鵝毛厚的大雪落在她的身上,不一會兒便淹沒了她,將她埋在了那厚厚的積雪之下。
姜雨墓站起身后,急急忙忙地挖開了雪,將畫雪挖了出來。她掃了掃貼在畫雪臉上的雪花,強壓住了眼中的淚水,擠出了一絲非常難看的笑容。
畫雪最看不得她哭泣了,每一次她哭的時候,畫雪都要哄好久。她不能再麻煩畫雪,她希望她走在黃泉路上時,四周是安靜的,是歡聲笑語的,而不是一片哭聲。
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天空。
“夫人?您...您怎么會在這兒!”
一個丫鬟喊了起來,才不到十二的她聲音尖銳刺耳,震得姜雨墓險些暈了過去。
下人們聽到了這丫鬟的聲響,全都看熱鬧般地圍了過來,伸長了脖子,想要湊熱鬧。
其中一個小廝興致勃勃地走了過來,道:“怎么了...啊啊啊!鬼啊啊啊!”
姜雨墓抱著畫雪,跪坐在雪地上,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怔怔地問道:“什么?”
那名丫鬟率先反應了過來,連忙推了推還沒緩過神來的管家,喊道:“姐姐!快去叫明錦將軍啊!他們已經出發去姜家啦!“
這時,管家也回過了神來,一巴掌打在了那名丫鬟的臉上,滿臉不自在地叱喝道:“什么明錦將軍!什么姜家!你在胡說些什么!”
“來人!將這神智不清的賤婢給我拉下去,掌嘴二十!”
看樣子,這管家是打算隱瞞真相了,她不想讓姜雨墓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來。
姜雨墓直覺這管家的反應有些不對勁兒,但畫雪才剛剛去世,她也就沒有什么心思去探查這些有的沒的了。
姜雨墓吃力地站了起來,道:“好了,別為難這丫鬟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說吧。”
管家點頭稱是,隨后,一群下人戰戰兢兢地將她扶了起來,臉上都帶著有些討好的假笑。
這令姜雨墓皺著眉頭,狐疑地看著這一群獻殷勤的下人。要知道,平日里她就算快要病死了,他們都不會施舍她一個眼神,今日怎么就突然那么諂媚逢迎了。
如同姜雨墓猜想的那般,這群下人自然不是因為姜雨墓被困在了雪地里而突然對她心生憐憫,他們只是突然察覺到一個恐怖的真相——姜雨墓從來便沒有離開過丞相府。
要是這件事讓明錦將軍知道了,那辦事不力的罪名就一定會落到他們身上,畢竟,昨日,他們真的是沒花多少心思去尋找姜雨墓啊!
人啊,在沒人知道是自己犯的錯時,他們可以振振有詞地說自己沒有錯,但是當有那么一個可能揭發他們的證據出現時,他們自然就會心虛了。
另一邊,姜雨墓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現在首要的事就是處理畫雪的后事。但是如今,權勢她沒有,錢財她也所剩不多了。
現在又是大冬天的,如若她真的將畫雪埋了,等到了春天,雪融化了,畫雪的尸體也會更跟著浮出來。
于是,在經過一番的考量后,姜雨墓還是選擇了火葬。
況且,前幾日,畫雪躺在床上時,她似乎好像感應到了什么,跟姜雨墓說過,等她死了,她希望自己被火化,如若可以的話,她還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回歸大難海。
大難海是她的家鄉,也是她遇到姜雨墓的地方,那里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當時,姜雨墓是不同意的,還生氣地彈了一下畫雪的腦袋,說她想多了。
姜雨墓還說,有她這個神醫在,畫雪是一定死不了了。
但是顯然,姜雨墓忽略了一件事,無論她醫術如何高明,沒有草藥、藥物的情況下,她都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畫雪在死之前,最大的執念便是想故地重游,再一次回到大難海。直到她咽氣之時,她都在嚷嚷著要去大難海。
姜雨墓也對她許下過的諾言,說明年夏日一定要帶她去大難海。
但是,如今她卻死了...
姜雨墓重重的閉上了眼睛,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若如她不任性,乖乖地依順了南奕琛的話,她們是不是還能像以往一樣享盡榮華富貴?
如若當初,她堅持讓畫雪像其他三畫一樣逃走的話,畫雪現在是不是就已經英姿颯爽地成了一位女俠,而不是和她一起在這丞相府里受苦受難?
若如當時,她聽了畫雪的話,不固執地堅持出去買藥,畫雪是不是就不用替她擋刀,也就不會死?
姜雨墓抬頭仰望著那刺眼的太陽,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如今,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都于事無補了。
畫雪已經去了...
姜雨墓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阻塞呼吸道的鼻涕進入了食道。
她既然不能帶畫雪去大難海,那她能為畫雪做的最后一點事就是將她火化了。
于是,她趁天還亮著,便將畫雪帶到了較干燥的灶房前,用干柴起了火。
老天爺仿佛終于憐憫她了,今日的風雪不僅小了,就連太陽也比往日猛烈些。
很快的,火越來越大了。熾熱的火焰前站著一個小小的身體,這兇猛的火焰至少有這身體一半的高度,但是那身體卻毫無懼意,反而明明地走向了那熊熊烈火。
姜雨墓低下頭,盯著眼睛緊閉著的畫雪,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那白皙水嫩的臉頰上流了下來。
畫雪,對不住了...
“嗙”的一聲,畫雪的尸身跌入了火海里。
“洪洪洪”火焰撲打著干燥的空氣,發出了像雷聲一樣的巨響,這些聲音在這空無一人的灶房前顯得非常詭異,就像是一個隨時能把人吞沒的猛獸。
姜雨墓站在這“猛獸”前,看著那漸漸被煙霧掩埋的尸身,心臟方法被人狠狠地從胸口里抽了出來。
姜雨墓跪坐在那火焰前,發了好長時間的呆。她就那么一直盯著火焰看,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一樣。
這時,突然,姜雨墓感受到了一陣微微的疼痛。
這疼痛是從她肚子里傳來的。
姜雨墓怔住了,愣愣地盯著她那平坦的小腹。
突然,她“哇”的一聲,再也忍受不值,眼淚開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捂著肚子,嘴里不斷的喃喃自語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對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攤上一個不省心的娘,還沒出生就得陪她一起受那么大的苦,還得承受住她娘那一遍又一遍的作死。
不過,可以看出來,她的寶寶恐怕也非常渴望活下來吧。
她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又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推倒在地,這小家伙都沒離開她。
但是如今...
她都不知道,以她這副身體,她還能不能順利地把他生下來。
......
火燒了很久很久,從早晨燒到了下午。
下人們很有眼力勁兒的完全沒有人敢靠近那冒著濃煙的灶房,有的是怕自己沾上了晦氣,有的則以為姜雨墓自焚了。但是他們都很心照不宣地沒說出了,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看不到從灶房里升起的那股濃煙似的。
當然,還是有些人管不好自己的嘴巴的。
“誒!你說,夫人是不是把自己燒死了啊?”
“應該吧,丈夫厭惡她,原本忠心耿耿的侍女們又逃走了,最后一個真真對她不離不棄的侍女也死了,要是是我,我也一把火將自己給燒了,還剩得別人替我收尸。”
“哈哈哈,要我說,她死了好,她死了就沒人知道昨日是我們沒有仔細搜查了。”
“對啊!這本來就是她的錯嘛,她躲在雪地里,誰找得著她啊!這可怨不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