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樓外。
這又是冬天,一年前的那個冬天,姜雨墓也是在這里發現了南奕琛來青樓的事實,如今,她又站在那同樣的地方,宛如歷史重演般的等待著南奕琛。
春樓里。
明謙站在南奕琛旁邊,搖了搖頭,不贊同地說道:“我不了解,您明明知道夫人不喜歡你來春樓,還以為此事對您冷眼相待的,您怎么還天天往春樓里跑啊?”
南奕琛接過一個女郎送過來的熱茶,臉色有些不快,心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是明謙是和他一起作戰多年的摯友,他也沒什么好隱瞞他的,便道:“墓兒那個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像個紙片一樣的,微微弄一下就壞了。”
“平日里,本官都有些舍不得碰她,深怕弄疼了她。但是,你知道的,男人一直憋著也是會出問題的,所以本官別無辦法,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南奕琛聳肩攤手,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明謙一臉不認同地看著,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他這明明就是貪玩!仗著姜雨墓沒能力離開他,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根本沒想過事情的后果。
明謙站起來身,想起身離開了,他掃了掃衣擺上的胭脂粉,道:“您要是再讓夫人抓到您來春樓,您就死定了。”
南奕琛也站起來身,擺擺手示意女郎退下,不以為意地說道:“放心吧,就憑本官在她面前那副改過自新的樣子,她不會懷疑本官的。”
明謙搖了搖頭,跟著南奕琛走出了春樓。
這時,南奕琛突然愣住了。
只見他眼前又是那個熟悉的倩影。
她站在大雪之中,背對著他,動都不動一下,宛如一尊雕像一樣。一年前,她也是站在這里的,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冬天。
南奕琛此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還是時間倒流回了一年前,但是身旁的明謙卻讓他認清了事實,因為一年前,明謙并不在場。
明謙最先回過神來,拍了拍南奕琛的肩頭,小聲地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說這背影看起來是不是有些熟悉啊?”
南奕琛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直愣愣的看著盯著那個雪地里的倩影。
他多么希望自己這只是認錯了人,事情應該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糟糕。
這時,那人回過了頭。
那是一張令無數人驚艷心動的臉,此時此刻,這張臉面無表情,但卻一直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是那種帶有戀慕的目光,而是那種令人忍不住冒冷汗的目光。
此時的她臉色蒼白,紅唇也干裂著,一雙眼睛里全是冷意,再配上那異常大的眼睛,看起來竟然有些滲人。
明謙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非常小聲地說道:“祝您好運。”
南奕琛瞪了他一眼,心里埋怨著他這個烏鴉嘴,隨后連忙沖向前去,停在離姜雨墓一步之遙的地方。
他咬緊牙關,硬著頭皮道:“那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就...上次是我的錯,但是這次我真的是來這里辦事兒的...我...”
姜雨墓沒有那個耐心去聽他這些虛假的解釋,她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了。”
南奕琛見情況不妙,連忙想開口認錯,結果姜雨墓又打斷了他,道:“我今天來不是來和你談這個的。”
南奕琛怔怔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那你是來和我談什么的?”
姜雨墓抬起了頭,死死盯著南奕琛,目光像是要把他烤焦一樣,道:“希望島根本就不存在,對嗎?京島人也全被你殺了,對嗎?”
南奕琛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為自己辯駁。
她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兒?
姜雨墓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有了答案,她不由得感到心酸,眼眶也紅了,但是這一次,和一年前不同的是,她不打算掩蓋她支撐不住了的事實。
溫熱的眼淚從她眼眶里流了出來,在接觸到那冰冷的寒風后,立刻失去了它原本的溫度。
南奕琛這是第一次見到姜雨墓哭泣,他手忙腳亂地四處張望著,心里不斷地盼望著,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但是,姜雨墓根本不給他緩過來的機會,她沖向前去,奮力地搖晃著南奕琛,喊道:“上萬條人命啊!你怎么下得了手!怎么狠得下心?他們全都是條條鮮活的生命啊!”
南奕琛任由她搖晃著自己的身體,腦子也清醒了不少,等他回過神來后,連忙握著姜雨墓的肩膀,道:“我這也是身不由己啊!”
姜雨墓狠狠地推開了他,罵道:“什么身不由己!你就是為了你那丞相之位!”
“你沒能力救治京島人,但又不想讓百姓覺得你無能,于是你捏造了希望島的存在,瞞天過海。
“但是假的東西畢竟是假的,那幾萬條人命你無處可放,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們全殺了!”
“百姓們還稱頌你為救世英雄,將你扶上了這丞相之位。你殺害了那么多人,你良心就不會痛嗎?”
南奕琛這下也發怒了,振振有詞地說道:“是!我是為了我的丞相之位!但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嗎?我是為你好啊!我想給你最好的生活,想給你一個尊貴的身份!“
姜雨墓被氣笑了,她“呵”了一聲,道:“我什么時候想要過一個尊貴的身份?我只希望自己能夠救治每一個到我面前來求醫的病患而已,這就足夠了!”
南奕琛反駁道:“沒有權勢,沒有尊貴的身份,你那做得了這些嗎?別說救治別人了,沒有權勢的你連自己都救不了!”
“一個沒有權勢地位的人注定被他人左右著命運,別人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你送命。我就是不希望我們被他人踩在腳下,才去爭取這個丞相之位的!我都是為了你啊!”
姜雨墓重重的閉上了眼睛,喉嚨里苦澀得難受,她喃喃自語道:“為了我?”
“可不是嘛...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不是嗎?”
姜雨墓狠狠地甩著頭,撕心裂肺地喊著:“是我!他們躲得好好的,是我將他們揪出來放在你眼皮底下,暴露了他們,要不然他們就不會被你送上那艘有去無回的船!”
“我姜雨墓自認為自己從未殺害過一個人,如今我才得知,原來我的雙手早就已經被鮮血浸濕了。”
姜雨墓捂著臉,輕輕地笑了一聲。
“何其諷刺啊...百姓們還稱我為神女呢...“
南奕琛扶著隱隱作痛的頭,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你怎么又繞回來了呢?”
南奕琛彎下了身子,放軟了聲音,安慰道:“好好好,這些事情都是我的錯,你別再去想它們了,都過去了,你現在自責、憤怒也沒有。我們回家吧。”
南奕琛伸出了手,想要握住姜雨墓的手,但卻被姜雨墓躲了過去。
姜雨墓狠狠地盯著南奕琛,語氣冰冷地說道:“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個草菅人命的奸臣。“
南奕琛的笑容凝固了,一張笑臉看起來有些僵硬,他的手就這樣停頓在半空中,看起來非常尷尬。
這時,姜雨墓眼前閃過了一個黑影,耳邊響起了一陣喊叫聲。
“我要殺了你!”
只見一名男子拿著劍,沖了出來,“刷”一聲刺向了南奕琛。南奕琛也不是什么軟柿子,也拔出了劍,和那名男子爭斗了起來。
畫雪見事情有變,一把將姜雨墓拉了回來,遠離那兩人的戰場。
待姜雨墓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不由得驚慌失措地問道:“他怎么會在這里?”
眼前正在刺殺南奕琛的正是那個僥幸活下來的京島男人。
姜雨墓死死地拽著畫雪的衣袖,有些崩潰地問道:“他不是受傷了嗎?他怎么跑來這里的?”
畫雪扶著姜雨墓發軟的身子,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啊,他明明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不知怎么,突然就出現在了這里。”
那名男子應該是假裝昏迷,然后跟著姜雨墓的馬車找到了南奕琛。
他受了重傷,姜雨墓就算是神醫也沒有辦法在那么短的時間里治好他。
此時,他的手臂上還缺了一塊肉,手腳上的繃帶也脫落了,露出了血淋淋的傷口。
男子受了傷,又沒有練過武,顯然不是南奕琛的對手,他漸漸落了下風,身體也開始支撐不住了。見此,姜雨墓不顧畫雪的阻攔,沖了上去,那纖細的身軀被兩道劍光夾峙。
南奕琛見姜雨墓沖了過來,連忙停下來手,臉色有些陰沉地問道:“就是這家伙把希望島的事告訴了你?”
姜雨墓覺得南奕琛的語氣有些危險,連忙否認道:“不是,不是他!”
剛剛喘了口氣的男子又提著劍沖向了南奕琛,嘴里大喊著:“我要殺了你!”
南奕琛瞇了瞇眼睛,目光陰狠地盯著男子,嘴上勾出了一絲笑意。
原來就是這個狗東西毀了他的家...
這一次,南奕琛不再手下留情,在男子沖到自己面前時,便抬起手,揮了手上的劍。一道劍光在男子的脖子前閃了一下,男子的脖子被劃開了,鮮血像泉水一樣噴灑了出來。
站在旁邊的姜雨墓只覺得眼前一黑,下一秒,還帶著熱意的血便撒到了自己的臉上。姜雨墓整個人愣在了那里,唇齒激烈地顫抖著,她能過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上的鮮血,它們正在緩緩地向下流。
吹拂在姜雨墓臉上的寒風雖然冷,但是此時,她卻認為,自己背上的冷汗比這寒風更冷。
姜雨墓的雙眼僵硬地落在了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子,她的雙腳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要帶著她逃離這里。
死了...死人了...
南奕琛眼睛都沒眨一下,便面無表情地收起了劍,仿佛自己殺了一個人就和吃喝拉撒沒有兩樣似的。
南奕琛對姜雨墓笑了一下,道:“人我解決了,我們回家吧。“
姜雨墓盯著南奕琛臉上溫柔的笑意和他沾上了鮮血的白衣袍,不寒而栗。
畫蓮是第一個發現南奕琛的真面目的人,自然也忌憚這個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她才得知,南奕琛遠遠比自己想象中的可怕。
一個坐上那丞相之位的人怎么可能是會善良單純?真正善良單純的人應該是她們才對!
畫蓮知道,她自己能夠理解這事實,但是小姐不能啊!小姐那么善良天真,怎么接受得了自己的枕邊人其實是個魔鬼的事實?
畫蓮連忙將還傻傻地愣在那里的姜雨墓拉了過來,將她推上到了馬背,喊道:“小姐!快走!”
南奕琛臉色一暗,深深地看了畫蓮一眼,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