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四大名畫后,姜雨墓回到了剛才的隔間,老鴇已經將麗娘的賣身契給了四大名畫,麗娘也已經被四大名畫帶走了。
她盯著那張空空蕩蕩的桌椅,輕輕地笑了一下,心里突然想到一個時辰之前,自己還開開心心地坐在那里呢。
姜雨墓握著筆,毫無皺褶的白紙上慢慢地出現了一批批端端正正的小字兒。接著,她將這紙對折一下,帶著它走出了隔間。
姜雨墓來到了春樓的大門前,大廳里的男人在見到她后,已經沒了剛剛的驚嘆不已,但是他們還是會時不時地將目光投向她。
姜雨墓背對著大門,站在大門前,望著外面那白茫茫的雪地。
雪花落在了她頭上、肩上,弄濕了她的狐裘。一陣陣刺骨冰冷的風吹打在她身上,仿佛想把刀一樣殘忍的割切著她那裸露在外的肌膚。
她感覺到自己的鼻子在這寒風中隱隱作痛,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這寒風中漸漸冰冷,僵硬,感覺到自己的睫毛上沾上了一點點的雪花。
但是,她仍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雪地里。
人們不斷地在春樓里進進出出的,每一個出入春樓的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站在門外的美人,但卻都沒有去多問什么。
此時,姜雨墓已經像一個雪人一樣,全身上下全被大雪掩蓋住了。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認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突然,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抖了幾下。
她緩緩地轉過了身,堆積在她身上的雪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晃了下來。
站在她面前,正走出春樓大門的正是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
南奕琛踏出春樓后,便看見一個白色的倩影立在雪中,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腳步。
這時,那個倩影卻轉過身來了,露出了躲在狐裘里那巴掌大的小臉。女人白皙水嫩的臉頰在這寒風之中失了顏色,變得和周遭的雪一樣的蒼白。
南奕琛看到那女子的臉后,瞪大了眼睛,心跳失了一拍,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隨之反應過來自己還戴著面具,想來她應該是沒有認出他的。
南奕琛強裝鎮定地走了過去,和姜雨墓擦肩而過后,才松了一口氣。
“阿奕。”
吵吵鬧鬧的春樓外,那清冷的聲音竟顯得那么明顯。
很快的,她又開始說話了。
“別躲了,我們好好談談吧。”
南奕琛停下來腳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身,將她拉到了春樓旁的一個小巷里。姜雨墓毫無反應,眉毛都不楊一下,任由他拉著她。
一走到小巷后,南奕琛離開摘下了面具,他一直不停地搖著頭,以往挺直的腰桿也彎了下來。他和姜雨墓對視著,向她展現著自己眼中的誠意。
南奕琛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干澀的厲害,腦里一片空白,他語無倫次地說道:“墓...墓兒,你得相信我...我是來這辦公事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姜雨墓的眸光快速地閃了幾下。
辦公事?辦女人還差不多。
姜雨墓抬起了頭,毫不退縮地直視著南奕琛,淡然地說道:“阿奕,別編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南奕琛愣住了,怔怔地看著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什么也都說不出來。
她...看到了?什么時候的事?
姜雨墓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盯著他的眼眸,看著他眼眸里那個神情冷淡的自己。
好一會兒后,她才開口說道:“為什么?”
南奕琛眼珠子轉了轉,直接跪了下來,抓著姜雨墓的裙擺,道:“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敢了,我...”
姜雨墓打斷了他,淡淡地問道:“為什么?”
南奕琛緊緊地抿著唇,好像在編輯著自己的言語一般,糾結了好一會后,才道:“我...我就是氣不過...就是氣不過為什么當時你寧愿選擇冒著生命危險去南部治療那瘟疫,也不想待在家里,就...就好像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一樣。”
姜雨墓迅速地抬起來頭,在南奕琛看不到的地方苦澀地笑了一下,眼里全是痛意。她快速地眨著眼睛,試圖將自己的眼淚逼回自己的眼眶里。
呵,竟是因為這個...
南奕琛低垂著頭,并沒有看到姜雨墓臉上那張五味雜陳的神情,跪在姜雨墓的身前,自顧自地說道:“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今天是第一次來這地方,我對天發誓,我以后再也不踏進這春樓里半步。”
姜雨墓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剛剛那名女子女子跟她說過的話。
那名女子的原話是:“他一月里能來春樓好幾次呢,好幾年了,都這樣。”
姜雨墓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他撒謊了。
“好幾年”究竟是多久呢?是他們成親以后,還是他們成親之前?
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就是,她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他卻還再說謊,還說的那么真,那么深。
姜雨墓睜開了眼睛,眼里一片寂靜。她將放在袖子里的那張紙拿了出來,遞給了跪在地上的南奕琛。
南奕琛的手搖搖晃晃地接過了那張紙,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白紙上那醒目的三個黑字“和離書”,以至于他根本沒有感覺到,遞給他紙的那只手此時此刻是有多么的冰冷,那只手幾乎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就是個尸體的手一般。
但是,南奕琛的大腦已經被那三個大字給炸開了,腦中那條名為“理智”的弦“磅”地一聲,斷了。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和離書,喊道:“你要和我和離?就為了這點兒事?”
姜雨墓皺了一下眉頭,道:“這點事?”
姜雨墓眨了一下眼睛,又恢復了剛剛那副淡然的樣子,道:“這事在你眼里...是件小事兒?”
南奕琛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地解釋道:“不是,大事,這是大事,但,它不足以讓我們和離吧?”
見姜雨墓仍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南奕琛慌了,特別地慌,在大雪里冷汗直流的那種慌亂感。
他連忙為自己辯駁道:“墓兒,我根本不愛她們,我和她們就是玩玩而已,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就是氣不過,才會去找她們。她們就是我發泄的對象。”
“我愛的人是你啊!這是堅定不移的,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姜雨墓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南奕琛所有的言辭在姜雨墓眼里都是那么的諷刺。
只愛她一人?她們只是他發泄的對象?心里愛著她,但身體又忍不住去尋刺激。心中只有她一人,但同時又和其他女人翻云覆雨?
狗屁不通!
姜雨墓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掐住了,讓她心痛難忍,讓她快要窒息了。疼痛和苦澀像一股巨大的陰霾一樣涌入了她的身體,讓她絕望,讓她看不到光芒。
她覺得,如若她在這里再多呆一秒,她可能就要被疼暈過去了。
于是,姜雨墓面無表情地說道:“和離書我已經交給你了,我已經沒有什么想說的了。”
“再見。”
姜雨墓說完便想走,卻被南奕琛叫住了。姜雨墓轉過了身,只見南奕琛低低地垂著頭。
下一秒,他緩緩地抬起來頭,慢慢地站直了身體,此時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詭異而又可怕。
緊接著,他睜開了眼睛,眼里一片陰霾。
姜雨墓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就好像她根本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南奕琛一樣。
南奕琛冷冷地開口道:“你沒有話什么好說了,但我卻有話對你說。”
南奕琛盯著姜雨墓的雙眼,不想錯過她眼里的任何情緒,道:“姜雨墓,你愛我嗎?”
南奕琛從來不曾連名帶姓地喚過姜雨墓,他永遠都是寵溺地喚姜雨墓“墓兒”的。
南奕琛重復道:“你真的愛我嗎?還是,這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廂情愿。“
姜雨墓平靜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南奕琛笑了一下,眼里卻沒有笑意,眼里有的只是滿滿的諷刺。
南奕琛垂下來眼簾,道:“你不用回答我,我也知道你的答案。”
“如若你真的愛我的話,當初為什么會離開我,冒著生命危險去南部治療瘟疫!如若你真的愛我的話,如今,為什么在得知了我和其他女人行了房第之事后,竟能如此地淡定,連一滴眼淚都落下。”
姜雨墓輕輕地笑了一下,道:“流著眼淚就是傷心嗎?”
說完之后,她仿佛覺得南奕琛這句話非常好笑似的,又笑了一下。
南奕琛壓抑著涌上心頭的怒氣,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笑!”
姜雨墓又笑著說道:“笑,就是開心嗎?“
南奕琛沒有看到她笑容里的僵硬,沒有看到她笑容里苦澀,更沒有看到她笑容里的痛苦,他只看到了她浮于表面的微笑。
南奕琛忍無可忍,終于爆發了。
他完全舍棄了以往那副溫爾文雅的模樣,不顧形象地喊道:“你看!到這種地步了你還笑出來!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從來都沒有!這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姜雨墓只覺得自己頭腦暈的厲害,呼吸地越來越困難了。
她真的累了,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姜雨墓轉過了身,冷冷地丟下了一句:“多說無益。“
“再見。”
......
皇宮里。
一身華服的葉紫然躺在美人榻上,眼睛緊閉著,看起來像是已經入睡了一般。
這時,這“入睡”了的美人突然開口問道:“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她身旁的女婢欠了欠身,道:“事情已經辦妥了,那個青樓女子將丞相夫人帶進了春樓,丞相夫人也見到了丞相。”
葉紫然輕輕地笑了一下,紅唇微揚,若是忽略她神色中的惡毒的話,這也是一個巧笑倩兮的美人。
葉紫然手中拈著一朵粉色的蓮花,突然,她一使勁兒,那朵蓮花便被她捏碎了。
葉紫然盯著那爛了的蓮花,喃喃自語道:“南奕琛,你可別怪我,這可是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我...只是將你的做的事透露給姜雨墓而已。”
多年以前,葉紫然曾經也是一個像姜雨墓一樣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她曾經也憧憬過愛情。
她和太子兩情相悅,兩人關系甚好,兩家也有想聯姻的心思。
那一天,太子突然跑來告訴她,說要給她一個驚喜,要讓她做他的皇后。葉紫然只當太子在說笑,所以也沒多在意。
葉紫然根本不可能猜想到,太子嘴里的那個驚喜竟然是去刺殺永康帝,奪取皇位。
太子行刺失敗后,被廢了太子之位,最終為了不拖累葉紫然,取消了他倆的婚約,在宮中自殺了。
太子死后不久,葉紫然敏銳地發現,身旁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先是三皇子,后來又是燕王。
南奕琛當上丞相后,葉紫然出于女人的直覺,斷定是南奕琛陷害了太子,踩著太子上位。
其實,南奕琛也的確是那么做了,但是葉紫然并沒有找到任何實際的證據、所以無法揭發他。
后來,葉紫然為了復仇,入了后宮,因為只有她有權勢了,她才能對付南奕琛。
當然,要對付南奕琛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南奕琛權傾天下,周遭的人幾乎都是他的走狗。
但是最后,葉紫然還是成功的找到了南奕琛的弱點——姜雨墓。
葉紫然知道,這世界上唯一能夠傷了南奕琛的人便是姜雨墓,所以才故意讓姜雨墓去春樓“探望“南奕琛。
她深知,以姜雨墓的性子,姜雨墓是絕對不會再接受南奕琛了。
南奕琛讓她與太子陰陽兩隔,那她便要讓南奕琛也好好嘗一嘗求而不得的滋味。
她陷害南奕琛是因為她要報仇,至于為什么她要陷害姜雨墓嘛...
嫉妒,單純的嫉妒。
她看不得姜雨墓活得如此肆意瀟灑,也看不得她的人生如此幸福美滿。
葉紫然笑了一下,將手中的蓮花扔到了地上。
她站起身來,踩著蓮花,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