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玉林院里迎來了個貴客。
被糧食和物資填滿了的小驢車,一車一車地被人拖進來玉林院里。
畫雪站在大門前,目瞪口呆地看著倉庫里那堆小山,糧食和物資一袋一袋地疊著,越疊越高,沒完沒了。
她轉頭,看向了一手持著扇子,笑得一臉溫和的南奕琛,臉上即是開心又是不可置信,再來的還有一絲狐疑。
她總覺得這南奕琛不懷好心,但是在看到這一車車的糧食后,心里的那點疑心又開始動搖了。
姜雨墓也有些驚訝,她像個小孩兒一樣,滿臉都寫著興奮二字。她好奇地戳了戳那些裝滿了糧食的布袋,在聞到大米的香氣后,又開心地笑了。
冰山美人綻放出笑顏的樣子是真的好看,南奕琛和小明都看直了,完全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眼睛。
姜雨墓的五官本來就是甜美型的,但是她常年冷著一張臉,再加上她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這就讓她顯得非常的生人勿進,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意。
但是此時這美人卻笑了。
笑著的她比平日里少了一絲清冷,但卻又多了一絲可愛。
美人笑得有些孩子氣,甜甜的,眼睛彎彎的,讓人有一種向掐一掐她臉蛋的沖動。
南奕琛本認為這年少成名的神女會有些高傲,卻沒想到她竟然那么容易滿足,一點點物資罷了,便能博她一笑了。
見這冰美人笑了,南奕琛心中的某一處被暖意填滿了,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的他竟然也跟著她一起笑了,不是那種帶有目的性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心實意的笑容。
這時,姜雨墓終于回過神來了,她這才發現自己還沒好好向那位貴客道歉呢。
她一轉過身,便瞧見了那正站在樹蔭下,一襲白衣的南奕琛。她笑了一下,便朝南奕琛奔了過去。
她小跑的樣子實在過于可愛了些,那小小的身子在草地上一顛一顛的,小臉在太陽底下紅得像個蘋果一樣,三千發絲隨著她的動作飄揚著,在空中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姜雨墓跑到了南奕琛的身旁,仰著頭看著那比她高好多的南奕琛,道:“謝啦。”
南奕琛盯著那個只長到了他胸口前的小神女,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浸在了糖水一般。
隔著那么的距離,他都能聞到姜雨墓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草藥味,清冷中又帶著一股甜意,令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南奕琛突然驚醒了過來,竟被自己的反應給嚇著了。他連忙移開了視線,不再去看姜雨墓了。
他眨了眨眼睛,在催促著自己趕緊找回狀態的同時,又不禁有些懊惱心中的那點悸動。
他不禁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肯定是他見慣了姜雨墓冷冷淡淡的樣子,所以她這突如其來的笑容才會他失了神,下次定不會再這樣!
南奕琛閉上了眼睛,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狀態。
姜雨墓見他神色有些怪異,不由得湊近了些,觀察他的氣色,不解地問道:“怎么了?”
南奕琛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那放大了的玉顏。
那一雙水波瀲滟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眼眸清澈得他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那驚訝的神情。
南奕琛的心猛地失了一節。
他在心中暗自罵道:美色誤人啊!
這本來應該是他將這神女撩撥得她心頭鹿撞,怎么如今,心頭鹿撞的卻是他?
南奕琛看了她一眼,便趕緊移開了眼睛。
他清了一下嗓子,壓下了心中那點心猿意馬,努力地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道:“沒...什么,可能今天...天氣有些熱吧。”
姜雨墓這時也恢復了沒了剛剛那副笑臉盈盈的模樣,她認真地端詳了南奕琛一會兒,道:“看了今天的天氣的確是有些熱,你耳朵都紅了,快些進去休息吧。”
南奕琛聽了她的話后,瞪大了眼睛,掩耳盜鈴似的趕緊撫上了自己的耳朵,想掩蓋住耳尖的那點紅暈。
耳尖傳來的熱度是那么的真切,南奕琛不禁低下了頭,懊惱自己的不爭氣。
站在一旁的明謙和畫雪神色怪異地盯著這兩人,眉頭緊皺著。
明謙:他家公子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兒啊,神女看起來也好像沒有被公子撩撥到了的模樣呀。他家公子能行嗎?怎么看著好像有點不行?
畫雪:這臭男人在搞什么?
這時,大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有男人的喊叫聲,也有女人的抽泣聲。
這種聲音實在是太過熟悉了,姜雨墓一聽便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神情嚴肅,立馬吩咐道:“畫雪,快!將門打開!”
門一打開后,一個少年便背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沖了玉林院,跟著他跑進來的還有一位婦人和一群小孩。
姜雨墓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么,她連忙迎了上去,不慌不忙地對著那位少年道:“把他放在床上,躺直,然后壓著他的傷口。”
少年只是慌忙地看了她一眼,便立馬將背上的男子放到了床上。
一片混亂中,少年極快地說了一句:“我爹他被一馬車撞了...”
這時,四大名畫也帶著藥箱趕了過來。
畫雪抓著少年,一邊阻止他看靠近他爹,一邊不容置疑地說道:“小姐會醫治你爹的,請你先在外面靜候著,別在耽誤了時間。”
少年的目光一直沒從他爹身上移開過,眼神里全是慌亂與不安,但還是按照畫雪的指示,帶著那婦人和孩子出去了。
南奕琛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暗地里被這神女的表現震驚了。
這鮮血淋漓的場景要是被尋常女子見著了,那指定是會被嚇得大驚失色的,但是,這神女卻出奇意外地鎮定,不慌不忙地安排著一切。
她先是動作熟練地擦干凈了男子身上的血,接著在紙上潦潦草草地寫下了幾筆,然后,畫雪便拿著那張紙去準備藥膳了。
南奕琛瞧著美人那纖纖玉指慢慢地沾上了鮮血,手中的線頭在男子的皮膚上游走著,像是在縫制著什么精品一樣。男子身上的泥垢蹭著她那白皙無暇的手臂上,她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門心思全撲在了醫治男子身上。
也是在這個時候,南奕琛才意識到,這傳聞中的神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再強大許多。
他殺過很多人,所以更是了解人命究竟是有多么的脆弱。一把刀往那纖細的脖子上一抹,這人便喪命了。
當他看到那全身是血的男子時,他就斷定這男子活不成了。
但是,如今,他卻親眼所見,這男子那蒼白如紙的臉頰在那纖纖玉指下一點一點地紅潤過來了,隨著女人每一個動作,男子胸口的起伏越發明顯,這無疑不透露著男子正在活過來。
南奕琛從小便便是在殺戮下長大的,家人一個個上吊自刎了,敵人又窮追不舍地追在他身后,這些普通人一身都難以見到的血腥場面,他統統都見過了。
而這也養成了他那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性子。
他見過數不勝數的悲劇和血腥,卻從未見過一個將死之人起死回生。
他心中的震撼那是可想而知的。
南奕琛怔怔地看著那專注認真的女人,心中狠狠被撞了一下。
這時,姜雨墓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陣線。她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便打開了院子的門。
門一打開后,剛剛那個少年便焦急地問道:“怎么樣了?怎么樣了?爹爹他...沒事吧?”
姜雨墓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道:“放心,他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了。“
姜雨墓話語剛落,那一家人便沖進來院子里,圍在那男子的床邊了。
姜雨墓盯著那一家人欣慰的表情,輕輕地笑了一下。
她一轉過頭便對上了南奕琛那有些瞪大了的的雙眼。姜雨墓看起來心情頗好,眉宇間全是隱藏不住的笑意。
她道:“抱歉,是不是被嚇著了?我們這里經常這樣。”
南奕琛也跟著她笑了一下。
把他嚇著的可不是那些鮮血,而是她。
南奕琛道:“沒有,就是有些驚訝。”
姜雨墓笑著笑著,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臉上有些慍怒,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那些貴族弟子每次都這樣,在街上騎著馬橫沖直撞的,撞了人也不管不顧。”
南奕琛尷尬地咳了幾聲。
姜雨墓說的那事兒,他也干過。
算了,以后不再這樣就是了。
這時,南奕琛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笑了笑,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姜姑娘為何會選擇學醫啊?”
其他姑娘不是學女紅就是讀書,不然就是舞蹈或作畫,再不然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反而到了姜雨墓這兒,她卻選擇了學醫。
姜雨墓站在那里,望著屋外那顆最高的樹,仿佛陷入了回憶般一樣,道:“我自小身體便不好,爹娘當時便請來了一個當地的名醫。
“但是,后來我們發現,那名所謂的名醫其實是個招搖撞騙的庸醫罷了。他給我們開的藥全是他在路上隨便采摘的。
“我的身子被他治壞了,變得越來越弱了。”
“后來,我爹娘死了。叔叔花了好多好多錢來醫治我的身體,但仍然不見任何效果。”
“當時我便想,我長大以后一定要成為一名醫師,不再花叔叔的錢來醫治自己的身體。”
姜雨墓微微地笑著,一雙美目里閃爍著星光。
“學醫是我小時候的志愿,但是病患們和家人擁抱在一起的那一幕,是最終支持我走下去的信念。”
南奕琛盯著姜雨墓的笑顏,竟微微失了神。
這時,姜雨墓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在這兒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南奕琛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便只剩下了那綠色的背影。
南奕琛低下了頭,安靜地盯著他手上的那道刀疤。
這是他為了接近姜雨墓而留下的傷痕,但如今,他卻開始慶幸自己當時的選擇。就是這道傷痕讓他認識到了這樣一個超凡脫俗的女子。
他還記得,當時,他第一次聽說神女這個人物,周圍的人都在夸贊這神女的美貌,說她花顏月貌,傾國傾城,但卻沒有一個人提到她的醫術。
她在從那場恐怖的瘟疫中救下了整個祭天國,但是人們似乎都只記住了她的臉蛋。
她這副皮囊實在是太過耀眼了,以至于全世界都只看到了她這個浮于表面的皮囊,卻忽略了隱藏在這幅皮囊之下,那個更美麗,更值得被人看見的靈魂。
不過,他也沒資格去指責這些人,畢竟他也是其中一員。
不過,沒關系,至少現在,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