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路非常艱辛,雖然姜遠已經盡力將馬車弄得最舒適了,但姜雨墓還是生病了。她是個早產兒,身體本來就弱,最不適合的就是這種搖搖晃晃的馬車了。
姜雨墓被畫雪扶著下了馬車,一抬頭就看到了匾額上的兩個大字“姜府”。
她恍惚一下,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大難海里的那個姜府。
可惜,那個姜府被賣了,府邸里的人也不在了...
京城和大難海真的不一樣,華麗的馬車處處可見,路上的人們更是每一個都衣著光鮮,穿金戴銀的。
姜雨墓最后看了一眼大街后,踏進了姜府。
......
在姜府的她生活得非常好。雖然父母不在了,但幾乎是身旁的每一個人都對她關愛有加,彌補了她缺失母愛父愛的遺憾。
姜遠對她真的非常好,特地劈出了一個院子給她,而四畫和她一起住在這院子里。姜遠也并沒有逼迫她學那些她不感興趣的琴棋書畫,也沒有打算把她作弄成世人眼里的大家閨秀。
姜遠唯一不肯讓她不做的就是去學府。
年紀小的人總是愛玩,姜雨墓也不例外。比起閱古詩,寫古文,她肯定是比較喜歡在府邸里追蝴蝶啊。
姜雨墓不明白,叔叔那么寵她,但為什么就是不肯讓她不去學府呢?那些大家閨秀不是也沒去嗎?
但姜遠卻道:“那些大家閨秀沒去,是因為她們家里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姜家就是因為你爺爺在科舉考試里得了榜眼才崛起的。你看,讀書真的是能夠改變命運的。那些不讓女子讀書的,都是想更好控制這些無知的女子罷了。”
姜遠噼里啪啦說了那么多,但姜雨墓真正聽得懂的卻沒有幾句。她還是不喜歡去學府見那個白胡子的老夫子。
直到后來,在姜遠細心的觀察下,他發現了姜雨墓對醫學的熱愛。
對于姜遠來說,不論是讀書也好,還是學醫也罷,只要不成天無所事事就行了。
姜遠為此特地去拜訪了泰華院的泰華夫人。
泰華夫人是京城里最好的醫師,只不過因為她是個女子,太醫院一直不肯承認她的成就。但姜遠不傻,泰華夫人的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
泰華夫人本來是不想見這什么姜家二房的嫡女的,但在見到姜雨墓自己胡亂搗鼓的一些草藥后,便直接飛奔到了姜府。
那是姜雨墓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恩師,而她的這個恩師就送給她了一個非常特別的禮物。
一個面紗。
姜雨墓依稀記得當時泰華夫人臉色的神情。
她一直盯著姜雨墓的臉,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唉聲嘆氣,就仿佛她非常不滿意姜雨墓這長相似的。
泰華夫人拿出了面紗,替姜雨墓戴上了。姜雨墓扯了扯面紗,不喜歡這種臉蛋上有個東西蓋住的感覺。
泰華夫人看著眼前這還未長開就如此吸引他人目光的女孩,嘆了口氣道:“記住我的話,外出時得戴好這面紗,萬萬不能取下來啊。”
姜雨墓求助似的看向了姜遠,卻見姜遠也是一臉擔憂。
泰華夫人轉過身對姜遠說:“或許,你們將她接過來京城的這個決定本來就是錯誤的。”
“在這個世界里,女人的貌美就像是一團火,火光吸引著他人的眼球,卻也容易燃燒到自身。”
姜遠低垂著頭,姜雨墓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懊惱和后悔之意。
他道:“我...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會護她周全的!”
泰華夫人再次嘆了口氣,她自從看到姜雨墓的臉蛋話就一直在嘆氣。
“說得容易,你以為京城那些世家都是空殼子嗎?你還是快些將她送入泰華院吧,至少那里沒有這些世俗紛爭。”
......
五年后。
京城爆發了一場盛大的瘟疫,瘟疫隨著恐慌開始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太醫們有的束手無策,有的則不想去不要混這趟渾水。他們行醫多年,自然知道醫治瘟疫的難處和危險性,年事已高的他們惜命的很,自然退的遠遠的。
就在一個早晨里,一個馬車搖搖晃晃地來到了瘟疫盛行的大難海。這大難海也真的地如其名,多災多難啊。
她今年十三了,正是談婚論嫁的大好年紀,但她卻選擇來到這危機四伏的地方來。
姜雨墓在那里待了整整半年,看到了生離死別,看到了存活在底層的水深火熱,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得了瘟疫的人表面上的確是還活著,但心底里,他們是死了的。沒得瘟疫的人們則互相猜疑,每一日都活得心驚膽戰。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為了醫治病人,碰過病人的屎尿,碰過鮮血,碰過臟泥。因為和病人靠得太近,她也被傳染了,身體像是在燃燒一樣她都沒休息過。
當時,她只想,有著成千上萬的人和自己一樣痛苦,她必須趕緊配制出解藥,以免這些人繼續這樣痛下去。
后來,她采蓮的時候發現了蓮花能治療這瘟疫,這才有了后來的神女圖。
她風風光光地回了京城。皇帝為了感謝她的貢獻還特地舉辦了一個慶祝會。
但后來她才知道,慶祝會是假,借用這次聚會為皇子公主們挑選伴侶才是真。
至于姜雨墓是誰,誰在乎呢。
說實在話,這些皇室根本不會去在乎一個小小的瘟疫,畢竟得了瘟疫的又不是他們。
舉辦這聚會也只不過是全了他們皇室的名聲罷了。要不然,若說姜雨墓救了國家,皇室卻毫無表示,以后誰還愿意替皇家做牛做馬?
慶祝宴上。
“誒,你們聽說那個姜家嫡女了吧?就是那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京城神女。”
“姜家?那個七品芝麻官的姜家?”
“呵,你可別說人家是七品芝麻官,人家的侄女穿的用的可比我們這些真正的名門閨秀還好呢!”
“什么泰華院第一女弟子,什么濟世救人的京城神女,噗,不就是會點醫術,救了些賤民么。”
“哼,他就是愿意為她那侄女花錢!
“其實,說來也奇怪,人家姜遠自己有好幾個女兒吧,偏偏去寵一個侄女,真夠奇怪的。”
“我聽說啊,那姜雨墓就是他與自己戀人的私生女,而那戀人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青樓女子。所以為了圓了他的名聲,才說這姜雨墓是他弟弟的遺孤。”
幾個名門閨秀拿著扇子擋著臉,五官扭曲地在那里嚼著舌根,見姜雨墓從沒出現了,才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
但姜雨墓又不是聾的,那群名門閨秀自以為小聲的話語全被姜雨墓聽見了。
她知道,姜遠之所以不喜他自己的女兒其實也有自己的原因。
姜遠的孩子太多了,忙碌的他真的沒有時間和每一個孩子相處。姜府三姑娘因為愛玩弄心計的原因一直不受他喜愛,姜景原和姜景云則是因為自身優秀的原因才讓姜遠愿意在他們身上花心思。
其他的兒子女兒要么太過平庸,要么像三姑娘那樣性格不討喜。
總而言之,因為子女眾多的原因,姜遠就像是那個在科舉考試里的考官一樣,只選擇他自己認為有潛質的子女栽培。
其他的兒子女兒對于他來說都像是一個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這才鬧出了京城里的這些謠言。
什么姜遠的戀人,什么青樓女子,都是別人的憑空猜想罷了。
姜遠會那么寵愛姜雨墓也只是因為愛屋及烏,但很多時候,人都是這樣的,當你在一個人的身上付出很多東西的時候,你就會舍不得抽身而退。
他越接觸姜雨墓,就越喜歡她,因為他有記憶了,有記憶就有感情了。
若說他也這樣去認識自己的每一個孩子,他對他們估計也不會那么冷淡。
這時,沒人注意到,一個貴女的小丫鬟在接收到貴女給的眼神暗示后,悄悄地離開了。
宴會很快正式開始了。這一次的慶祝宴不僅邀請了京城里的貴女,那些貴公子也赴宴了。
顯然,這是一個皇家舉辦的大型相親宴會。
而這相親宴會的主角就是三皇子和長公主。
三皇子是個好色的,家里的小妾多得他那皇子府都裝不下了,他卻還在外面沾花惹草。長公主在品行上則好了許多,溫柔賢惠,與世無爭,又是曾經的京城第一才女。
宴會上,姜雨墓在喝了點羹湯后就放下了碗筷。
這時,一個丫鬟向姜雨墓遞上了果酒,姜雨墓正想拒絕,身旁的姜景云卻接過了果酒。
他不顧丫鬟驚恐的臉色,一邊喝著果酒一邊拍著胸部道:“堂哥幫你,不用謝!”
姜雨墓笑了笑,站起來想去拿桌上的帕子為姜景云擦嘴,結果,身后另一個丫鬟卻突然撲向了姜雨墓剛剛坐著的位置。這個丫鬟撲了個空,手上端著的羹湯直接淋了姜景云一身。
姜景云立刻就炸了。
“誒!你干什么呢!”
只見剛剛那個給姜雨墓端果酒的丫鬟早已不知所蹤,而那個闖了禍的丫鬟的臉上出現了和剛剛端酒丫鬟一樣的神情。
驚恐、驚愕、不知所措。
然后,姜景云就罵罵咧咧地被闖禍丫鬟帶去更衣了。
姜雨墓看著姜景云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她好像在某個話本里看過。但,堂哥是男的,應該...不可能吧?
后來,姜雨墓發現她錯了。
再次聽到姜景云的消息時,宴會上的人幾乎傾巢而出了,全圍在御花園里的一個偏房里。
姜雨墓是最先趕到偏房的。
偏房里充斥著東西跌落的聲響和叫罵聲。
還沒等姜雨墓打開房門,她就聽見自己看起來文弱的堂哥破口大罵道:“你再動,我就干了你!”
姜雨墓:???
姜雨墓一打開門,就看到自己的堂哥把一個綠衣男子壓在身下,邪魅狂狷地盯著那男子。
姜雨墓:???
刺激,真刺激。
這時,身后響起了一陣陣腳步聲。有人來了,而且人數很多。
姜雨墓一回頭就看見姜景云一改剛剛強搶民女的模樣,胡亂地撕開了自己的衣裳,然后直接倒在了地上,臉上也擺出了是恰到好處的驚恐和絕望。
綠衣男子見姜景云突然靜下了,被打的憤怒成功地讓他沒注意到房外的人。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氣勢逼人地罵道:“你敢打本皇子!本皇子今天就讓你了解一下什么叫做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緊接著,一個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
“祭彥!你給本宮滾過來!”
三皇子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母妃和母妃身后的一群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不是有人告訴他這偏房里關著那個京城第一才女嗎?為什么這個才女是個男的?還是一個看似文弱實則粗暴的男的?
還沒等三皇子說出什么,一旁的姜景云立刻就大喊了起來。
“娘娘!您得為微臣做主啊!微臣酒里被別人下了藥,那人還用更衣為借口,將微臣騙進此屋。誰知,微臣...微臣一進來,三皇子就撲上來了!”
姜景云說得斬釘截鐵,臉上那委屈又被人惡心到的表情也不似作假,要不是姜雨墓剛剛看到他毆打三皇子的模樣,姜雨墓都快相信他了。
漣貴妃一向知道自己的兒子好色,但卻不知道他居然如此饑不擇食,連男子也下得了手,還是特地將人拐到這屋里來辦事的。
漣貴妃是又氣又覺得丟臉,她看向一眾被刷新了世界觀的名門貴族,只覺得自己漣家再也無法在京城里抬起頭來了。
三皇子見母妃一臉失望的看著他,知道母妃顯然是相信了那個暴力男的鬼話。
他連忙說道:“不是啊!我沒有!你們看,他還打了我!我原本...”
三皇子還沒來得及說完,姜景云的聲音就蓋過了他。
姜景云喊道:“三皇子也未免太過草率了,撒謊之前也不打草稿。我一文官,哪來的力氣反抗做過將軍的您啊!分明是你太過心急,沒看到臺階,自己撞傷的!”
三皇子被他的詭辯驚呆了。
“我太過心急?我自己撞的?”
神他媽的太過心急!他有沒有龍陽之好,怎么會對一個硬邦邦的男人有興趣!
漣貴妃顯然更相信姜景云,畢竟她自己的兒子有多么荒唐她自己知道。她嘆了口氣,望著天空,滿臉都寫著“家門不幸”。
這時,姜遠和姜景原姍姍來遲。當他們看到姜景云衣不遮體地跪坐在三皇子身旁時,他們均是一愣,顯然都沒能搞清楚眼前的場景。
但很快的,他們就從旁人那些只言片語中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姜遠和姜景原對視了一眼,三皇子什么德行他們是清楚的,但要是說姜景云打不過三皇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姜景云天生怪力,這京城里就沒幾個打得過他,更何況是一個被女人掏空了身體的色鬼。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姜景云是裝的。
姜遠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漣貴妃面前,他喊道:“貴妃啊,姜家雖然不是名門望族,但、但也不能接受如此的屈辱啊!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哪個女子愿意嫁給咱們景云啊!“
漣貴妃也知道是自己理虧在先,若是三皇子侮辱的是一個女子,那他把那女子納入府中也就罷了,但、但他偏偏弄了個男子!這、這...
最后,還是漣貴妃下了封口令,讓所有人都不許將此事傳出去,還給“受了心靈創傷”的姜景云配了好多銀子,這件事情才作罷。
回家的路上,幾人不可避免地談起了剛剛發生的事。
只見姜景云一臉得瑟地說道:“我一看那端酒的丫鬟就知道不對勁了!她誰都沒給酒,就偏偏給了你一個人,眼神還躲躲閃閃的,怎么看都覺得她心懷不軌。哼,堂妹,你可得好好報答你堂哥,堂哥可是為了你,被那三皇子侮辱了呢。”
姜景原翻了個白眼,道:“得了吧你,把人家三皇子當沙包打了,還在這賣慘。”
姜景云立刻就不服了,嚷嚷道:“你是沒有看到三皇子那個色瞇瞇的眼神!惡心死了,要不是為了救我們小墓,我才不去那屋里。”
姜雨墓拿著手帕替姜景云擦了擦汗,臉上帶著有些女兒家嬌羞的笑意,整個人宛如冰山融化了似的,甜絲絲的。
姜遠看著姜雨墓的笑顏,點了點頭,摸著胡子對姜景云道:“嗯,不錯。”
姜景云打著哈哈,道:“哇,父親,當年我升官的時候您都沒夸過我,如今我只是替小墓擋了一下爛桃花,您就夸我了。你這心啊,真是偏得沒眼看了。”
姜景原符合道:“可不是么,我們幾個那都是垃圾堆里撿的,只有小墓那是親生的啊!”
姜遠被他們這話里話外的控訴氣得吹胡子瞪眼,道:“你們和小墓那能一樣嗎?小墓沒了爹娘,先不說你們娘,你們爹我還好好在這兒呢!和小墓爭什么寵啊。”
姜景云和姜景原笑著說道:“對對對,小墓就是我們姜家的公主,對不起,姜公主,是爾等賤民冒犯了。”
他們都知道兩位少年不是認真的,所以此話一出,大家都笑成了一團。
大陽高掛空中,此時的世界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是如此的溫暖、明亮。
這一刻的姜雨墓是被姜家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京城里的天之驕女,是世人奉戴的神女。
這才是那七界禍害留江雪最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