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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番外六.流年共你(上)

    番外六
    流年共你(上)
    才剛剛五月初, 太陽已經毒辣起來。
    昭夕撐著遮陽傘,站在馬路牙子上等魏西延時,只覺得妝都快曬化了。
    她咬咬牙,一邊罵師兄不靠譜,一邊后悔為什么沒開自己的車。從陰涼的地下停車場直接開出來不好嗎?非要想不開, 在大太陽下等他。
    十分鐘前, 昭夕問魏西延:“到哪兒了?”
    魏西延答:“還有一分鐘就到,趕緊下來。”
    五分鐘前,昭夕已經開始在電話里咆哮:“不是說好一分鐘就到嗎?這都過去第幾個一分鐘了?”
    魏西延:“你倒數十秒,我立馬出現。”
    昭夕已經要抓狂了。
    抬眼曬得人頭暈。
    她咬牙切齒想, 等魏西延到了,上車先把他打成半身不遂再說。
    終于, 開著低調小破車的魏西延姍姍來遲, 停在路邊。
    昭夕上車就把剛剛收起的傘朝他身上砸。
    “一分鐘,啊?”
    “別別別——”
    “倒數十秒鐘立馬出現, 啊?!”
    “有話好說啊師妹!”
    “師你個大頭鬼!叫師祖都沒用!”
    ……
    等到兩人終于上路時, 魏西延生無可戀地說:“我真是同情程又年, 怎么攤上你這么個暴躁女魔頭。”
    昭夕冷笑:“你還是同情同情你自己吧, 你連個肯跟你的暴躁女魔頭都不著。”
    魏西延:“……”
    師妹, 扎心了啊。
    兩人開車去了拘留所,在那里見到了陳熙。
    女明星總是盛裝出門,記憶里,陳熙鮮少這樣素凈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面容白皙, 眉眼清亮。
    她穿著淡藍色的套裝坐在桌后,神情平和。
    “你們來了。”
    三人對坐,大概談了十來分鐘。
    陳熙問:“違約金,經紀人那邊應該已經給了吧?”
    魏西延點頭:“給了。”
    違約的是陳熙,酒駕一事耽誤電影不能按時上映,影響甚眾,按照合約,她要賠償一筆巨額損失。
    陳熙沒有和談,也沒有四處求人,一口氣把這些年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自己進了拘留所,剩下的事悉數交由經紀人處理。
    她出神地盯著桌面,好半天才說:“對不起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但我知道,這件事不是道歉就能彌補的……”
    “連累整個劇組,害你們心血白費,是我一個人的錯。”
    “尤其對你,昭夕,我虧欠你太多。”
    陳熙張了張口,想起很多次在電話里難于啟齒,自覺忍辱負重地開口求人,昭夕卻都沒有拿過什么架子,永遠云淡風輕說:“如果能幫你,我盡量幫。”
    而在這樣一句看似沒有分量的承諾后,每一次陳熙都如愿以償拿到了自己想要爭取的角色。
    有幾次,甚至在她爭取某個項目時,尚在猶豫是否能求助昭夕,因為助理說投資方和昭夕關系甚好。對方便打來電話,說既然是昭導的老同學,有這層關系在,大家自然要多多合作了。
    陳熙并不知道這里面是否有昭夕主動出力的因素,但她心知肚明,她的的確確借了昭夕的勢。
    也曾擔心昭夕知道后不悅,可是在別的場合再見面時,昭夕永遠不曾提起,仿佛對此并不知情。
    陳熙坐在桌后,看著昔日的老同學,忽然想起了從前很多事。
    在這失去自由的地方,光陰流逝變得緩慢起來,快餐時代亦離她遠去,燈紅酒綠仿佛都已是上個世紀的事。
    靈魂也終于從喧囂里抽身而出,沉淀下來。
    她想說什么,望著昭夕,很多話堵在喉頭,卻不知從何說起。
    三人靜坐很久,明明身處的行業都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的人,他們卻總是冷場。
    最后,陳熙苦澀地笑笑,說:“我這風波不知道多久才能過去,你們不必顧忌情面,換個人演解憂公主吧。”
    昭夕終于開口:“你放心,不會換。”
    陳熙一怔。
    “你演的很好,沒有理由換人。”昭夕看著她,靜靜地說,“不管延期還是如何,電影總會播出。故事還是那個故事,演員還是那批演員。”
    昭夕和魏西延離開時,周圍靜靜的,午后的太陽被隔絕在室外,窗戶隙縫里透出一縷光線,將塵埃都照得鮮活敞亮。
    陳熙的耳邊還回響著昭夕的話。
    “還記得上學的時候,我們一起排過莫泊桑的那出劇嗎?有句臺詞說,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陳熙,好好沉淀,你沒有作|奸|犯|科,也有一身本事,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昭夕離開看守所時,又是迎頭而來的毒辣日光。
    她微微瞇眼,仿佛看見了逝去的青春。
    那些年里出現過的人和事,不管好壞,不論悲喜,都成為了過往的一部分。她希望自己永葆少年心,往后能回憶起來的都是他們的好。
    這樣,哪怕人至遲暮,也會覺得不枉此生。
    說到故人這回事……
    墨菲定律真是誠不我欺。
    不同于央視的春晚,一般提前大半年就開始籌備了,地方臺的春晚只用提前小半年。
    年中,昭夕意外收到了北京臺的邀請,請她參與今年春晚的導演工作。
    嗯?
    請一個電影導演去導春晚什么的,是不是有點天馬行空了?
    小嘉理直氣壯說:“08年北京奧運會,張藝謀不是還去當了總導演嗎?反正你們干導演的,不都是嘴上指揮,細節都由別人干?你怕什么?”
    昭夕:?
    “你怕不是對你老板有什么誤解?我凡事都親力親為好嗎!”
    小嘉翻白眼,“親力親為?那你的快遞為什么總是我在取?品牌方的禮物為什么總要我來搬?”
    昭夕面無表情:“我建議你先問問自己,為什么你的工資總是我在發。以及,今年年底還想不想繼續漲工資。”
    小嘉面色一變,立馬狗腿諂媚地上來捏肩揉腿,“老板您辛苦了,身為行業領軍人,凡事都親力親為,跟外面那些妖艷賤貨一點也不一樣!”
    昭夕:“……”
    不管私下怎么插科打諢,她思量再三,又和周圍的人都商量了一圈,還是接下了這個工作。
    導演組那么多人,她又不是總導演,干干活,拓展一下業務范圍,也是一種學習的方式。
    只是后來昭夕才知道,原來這個工作是導師推薦她的,當時總導演在向傅承君打聽導演組的人選,想挑幾個年輕人扛起大梁,傅承君二話不說就把昭夕推薦過去了。
    既然是導師推薦,昭夕更要打起精神來,不說一定能給師門爭光,但絕不能丟臉。
    于是在忙忙碌碌籌備下一部電影之際,昭夕又開始頻繁往電視臺跑。
    好在國貿離得近,也不需要長途跋涉。
    只是新的問題來臨了——
    她問程又年:“之前答應了叔叔阿姨回津市過年,但我年三十得留在北京,得遲些過去了啊。”
    程又年說:“沒事,你就是初十再去津市,他們也一樣高興。”
    “那你呢?”
    “我也留下來,除夕等你忙完,一起去地安門吧。”
    爺爺年紀大了,與津市的父母相比,總是老人家要往前靠靠。
    忙了幾個月,晚會的策劃倒是差不多了,演職人員的計劃書也終于出臺。
    昭夕接到群里的文件,隨手打開看了看。
    事實上她并不是很在意春晚會有哪些人登臺亮相,她負責的不過是總體進程,明星對于她來說像是燒餅上的芝麻,千篇一律,并不稀罕。
    但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臺里請了一堆小鮮肉,也有中年藝術家,總體方向和央視的春晚并無二致,語言類節目、舞蹈類節目、歌唱類節目,一應俱全。
    只是目光沿著表格往下移時,某一刻,突然凝固。
    昭夕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貝南新。
    事實上,她很久沒有想起這三個字了。
    前男友這種存在,不管他混得風生水起還是怎么樣,反正對她來說都跟死了沒什么兩樣。除了清明時候她并不會去給他上墳燒紙,平常反正是老死不相往來。
    昭夕盯著那個名字多看了兩眼,翻白眼。
    北京臺瘋了嗎。
    這種渣男也能請來。
    什么破眼光啊。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年關。
    春晚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彩排,昭夕不曾請過假,每一次都到場。
    第一回和貝南新見面時,是在休息室。
    昭夕坐在沙發上看演出流程,小嘉泡了杯咖啡給她。
    門不時被敲響,都是相熟的演員進來跟她打招呼。有的是從前的校友,有的之前在她的電影里露過臉、合作過,還有的純粹是跟著臉熟的人進來打招呼,也想混個臉熟。
    某個瞬間,一位賀姓男演員敲開了門,準備進來打招呼時,忽然身后有人問:“小賀,去哪兒啊?”
    賀某人一回頭,看見貝南新的臉,下意識說:“哦,我去跟副導演打個招呼。”
    “副導演?”貝南新混了這么久,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立馬出言,“那我也一起吧。”
    他和賀某人相比,既紅,又是前輩。
    賀某人是沒有拒絕的理由的。
    只是腦子是個好東西,賀姓演員腦中一道天雷劈過——
    等等,昭夕和貝南新?
    昭夕和貝南新!
    他脫口而出:“不能一起——”
    然而他的語速并沒有貝南新推門的速度快,下一秒,門開了,屋里的人坐在沙發上,抬頭看過來。
    屋外的人虎軀一震,齊齊僵住。
    昭夕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看見貝南新的。
    臺上臺下對上眼神倒是有可能,私底下被敲開門,碰個正著,這就完全是狀況外了。
    她一怔,隨即神情淺淡問:“有事?”
    貝南新更沒想到,所謂的副導演居然會是昭夕。
    怎么會是她?
    所以北京臺的春晚,找了她來當導演?
    可是門都敲開了,旁邊還有人看著,他總不能撒手關門,扭頭就走吧?
    貝南新硬著頭皮說:“聽說副導演是你,我來問個好。”
    昭夕原本是懶洋洋靠在沙發上,腿上還放著節目單,此刻也情不自禁挺直了腰,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哦?”
    賀姓演員也尷尬得要命,空氣里漂浮的仿佛不是氧氣,是致命毒氣!
    本來是想跟昭夕打個招呼,混個臉熟的,哪知道這位哥話也沒問清就推門而入。這會兒他只求自己別被昭夕當成是貝南新的同伙。
    即便平常遇見貝南新,他還是愿意哥啊哥地叫著,把關系處好。
    但利益面前,昭夕和貝南新孰輕孰重,高下立現。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立馬拍著胸口表示:“旁邊這哥跟我屁關系都沒有,昭導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但他不能。
    所以他憋出一個笑來,笑得比哭還難看。
    昭夕果然沒給他們什么好臉色,敷衍地說:“我挺好的,謝謝你們啊。”
    儼然一副“打完招呼就滾吧”的不待見表情。
    門關了。
    貝南新扭頭就走。
    賀姓演員看看緊閉的門,又看看貝南新倉皇而逃的背影,淚流滿面扇了自己一巴掌。什么時候不好,非挑這時候蹦出來打招呼。
    不紅果然是命!
    屋內,小嘉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還什么知道副導演是你,所以來打招呼,你看他那樣子,跑得跟屁股著火似的。”
    昭夕喝了口咖啡,淡淡地在表格上圈了圈。
    “這里有點問題,再跟場務溝通一下。”
    “老板,看見渣男你都不氣嗎?”
    “我有什么好氣的?”昭夕疑惑地問。
    “他,反正我看了他就想朝他狗臉上吐口水!攀高踩低的小人!”小嘉罵了句。
    昭夕笑笑,“我還要多謝他紅杏爬墻爬的很早,我還沒來得及泥足深陷,就已經抽身而出。”
    小嘉:“你可真樂觀= =、”
    “當然要樂觀。”昭夕唇角含笑,若有所思地說,“程又年說的,科學實驗總會遇到無數挫折,不夠樂觀的人沒有辦法堅持下去,看到勝利的曙光。”
    小嘉:“……”
    她明明在幫老板打抱不平,怎么突然來了一碗狗糧?
    比較有意思的是,面對故人重逢的場景,有的人全然釋懷,只會馬力全開,工作越發帶勁。
    然而有的人就不一樣了,大概心里有鬼,突然間狀態全不在線。
    貝南新要和另一位當紅女演員一同唱情歌,兩人私底下也一同去錄音棚排練過,還算順利。
    可眼下頭一回上臺彩排,突然狀況頻出。
    女演員倒是順利開口,唱好了自己的部分,輪到貝南新時,一開口……
    聲音忽然劈了個差。
    破音了。
    臺下的工作人員一怔,有人直接捂嘴笑了。
    貝南新仿佛也被自己的聲音震懾住,就開口唱了兩個字,立馬閉嘴了。
    女演員一言難盡側頭看他,安慰說:“沒事,你別緊張,其實我也有點發慌。”
    貝南新笑得比哭還難看。
    昭夕作為導演,手里拿著一卷資料,閑閑地站在臺下,淡定道:“音樂停一下,重來。”
    還客氣地問了問臺上:“貝先生,需要時間緩沖一下嗎?”
    貝南新勉力維持微笑:“不用了,重新開始吧。”
    然而新的一輪彩排開始——
    貝南新又忘詞了。
    明明是他站在萬眾矚目、燈光華麗的舞臺上,聚光燈卻仿佛打在臺下的某人身上。
    他看見昭夕身姿筆直、從容淡迫地站在那里,神情專注盯著屏幕,偶爾與身側的工作人員說著什么。
    她穿了身嚴肅的白領正裝,白襯衣、包臀裙,手里搭了件因室內溫度過高而脫下的杏色大衣。
    頭發扎成一束,側頭時微微搖曳,像起伏的波浪。
    明明只是淡妝,但她明眸皓齒,眨眼時仿佛有星光聚在眼底。
    他一向知道昭夕好看,卻在此刻才真切意識到,這些年她成長許多,以遠非當年那個漂亮卻青澀的小姑娘。
    她閑庭信步般走在臺下。
    舉手投足從容自信。
    那雙眼睛里藏著他不了解的故事。
    貝南新忽然有些狼狽。
    他稀里糊涂走完了這一場彩排,歌唱得一塌糊涂。
    女演員還在盡心安慰他,和他一同往后臺走。
    可他走到一半,忽然回頭,卻看見昭夕又開始指導下一組。他望著她,她卻全然不覺,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貝南新離開時,心情很沉重。
    大概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此后的幾次彩排里,貝南新總是不由自主望著人群里的昭夕。
    他甚至在第二次彩排前,特意騰出時間來,跑去錄音棚練習了一下午。天知道身為演員,為什么唱歌要這么用功。
    明明他演戲時都沒有這么翻來覆去地練習過。
    第二次登臺,他拿出十萬分的專注度,力求比專業歌手唱的都好。
    肉眼可見,身側的女演員目露驚艷,甚至連臺下的好些工作人員都抬眼望著他。
    然而可是,昭夕并不在其中。
    她還是從容地站在監視器后,在他流暢且優秀地唱完一整首歌后,露出專業又禮貌的笑容,“辛苦兩位了,去后臺休息吧。”
    貝南新一步三回頭,發現昭夕由始至終沒有多給他一眼。
    心情更加沉重。
    貝南新像是在跟自己較勁,昭夕越是不看他,他越是想讓她看到自己。
    他想昭夕大概還在計較從前的事情,所以不理他,可是年輕時誰沒犯過錯呢?人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
    他開始在每次彩排前去休息室和昭夕打招呼。
    有一次他居然開口問她吃過飯沒,如果沒有,他的助理那有她以前愛吃的比利時餅干。
    昭夕驚訝地望著他,好像不懂他在說什么。
    貝南新解釋說:“我都記得。”
    昭夕笑了笑,“是嗎?但我現在不愛吃了。”
    “……”
    小嘉適時地打岔說:“多謝貝先生惦記了,我老板她吃多了山珍海味,現在不愛吃什么小餅干了。”
    然后用一種“你是哪塊小餅干”的眼神望著貝南新。
    貝南新:“……”
    昭夕繼續低頭看臺本,沒再理他,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貝南新有些難堪地回頭走了。
    是在春晚真正登臺那日,才又找到說話的契機與勇氣。
    距離貝南新登場還有三個節目,他已在后臺準備。
    時間臨時有調整,昭夕把現場交給總導演,自己走到后臺,叮囑之后的幾個節目表演者。
    她把對其他人說的話又對貝南新重復了一遍,轉頭要走時,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昭夕退后一步,挑眉望著他,扔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貝南新收回手,低聲說:“晚會之后,我們談談。”
    “抱歉,但我好像不覺得我們有什么可談的?”
    “我有。”貝南新望著她,“昭夕,我有話對你說。”
    今日為了應景,她化著漂亮的妝容,穿了一條正紅色的一字肩連衣裙,筆直勻稱的小腿露在外面,像白玉生輝。
    連日以來,她的驕傲從容,她的不卑不亢,讓那道聚光燈一直追在她身后,貝南新忽然覺得心內有火。
    不是生氣的那種火,而是一團重新燃起的火種。
    他定定地望著她:“我會一直等到晚會結束,你下班出來。”
    昭夕有些好笑,“大年三十,回家過年吧,別想些有的沒的。”
    “我沒有家人,你忘了嗎?”貝南新低聲說,“總之,我會等你。”
    昭夕太忙了,不愿與他多糾纏,說完就走了,很快把這回事拋在腦后。
    沒想到演出結束,十二點四十走出大廈時,居然真看見貝南新穿著羽絨服站在大門外。
    零下好幾度,他忽然迎面而來,“昭夕!”
    昭夕詫異地看著他,“你怎么還沒走?”
    看她這表情,貝南新就猜到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心里說不苦澀是假的。
    從前兩人談戀愛時,她明明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什么時候這樣不把他放在眼里過?
    貝南新說:“之前的事我從來沒有正式向你道過歉,那時候一心出人頭地,不想再過苦日子,所以在你被全網黑的時候,我選擇了當逃兵——”
    “別敘舊。”昭夕打斷他,“貝南新,天氣這么冷,你愿意在這冰天雪地站著,但我穿的少,我怕冷。”
    她話音剛落,貝南新就脫下羽絨服,試圖給她披上。
    “我的車就在地下停車場,如果你怕冷,我們找個地方談。”
    昭夕退后,不接受他的衣服。
    兩人在這里糾纏了幾秒鐘,不遠處的某輛車忽然車門一開,有人閑庭信步,舉著一把純黑色雨傘而來。
    天上飄著小雪,地上結著冰。
    那人穿一身黑色大衣,與這潔白夜色截然相反,鮮明耀眼。
    他高而挺拔,走到兩人面前時,比貝南新還高出一截。
    手臂上搭著一件厚厚的女式棉服,行至昭夕身前,淡淡開口:“怎么還不進車里?”
    貝南新一愣,與來人視線相對。
    男人面容清雋,遠勝娛樂圈的很多人,不同于自己的面滿妝容,他清清淡淡,素凈得像一顆低調蒼松,長身玉立。
    程又年見他看著自己,便朝貝南新微微頷首,下一刻,收回視線。
    他把傘遞給昭夕,昭夕順手接過,然后就見他抖了抖那間棉服,從容不迫替她披上。
    “去車里吧,穿這么少,當心凍著。”
    昭夕笑了,“稍等。”
    側眼再看貝南新,她眨眨眼,“貝先生,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您還有什么事,就在這兒一并說了吧。”
    貝南新:“……”
    他面上的笑容已經撐不住了,只能尷尬地笑笑,“沒什么事了,你們先走吧。”
    “真的沒什么事了?”昭夕吐出口白霧,笑瞇瞇道,“沒事就好,都說完了,下次就別再為我費心費時了。”
    她挽住程又年的手離開時,貝南新隱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回地安門?”
    “嗯,我跟爺爺說了我們會回去跨年。”
    “晚會順利嗎?”
    “你沒看直播?”
    “在車里看了一點,但不知道你在臺下有沒有忙得焦頭爛額。”
    “那你摸摸看,看看我額頭爛了沒。”
    男人笑了,不急不緩抬起她的下巴,在額頭上親了親。
    她嘻嘻笑起來,又推他一把,“爛了沒?”
    ……
    貝南新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覺得自己錯過了太多。
    可那對璧人就此離去,看都沒看他一眼。
    甚至,那個男人都沒費心問一句他是誰,仿佛他根本不重要,只是個路人甲。
    冰天雪地,貝南新的心也跟著涼了。
    明明這一切都可能屬于他。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呢?
    人紅了,錢有了,苦日子再不存在,可他這些年也再也沒能遇見一個愛笑的姑娘,不貪圖他的名利,不在乎他的出身。
    那個姑娘站在別人身旁,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光明敞亮,不似他,前途一片光明,天卻暗了下來。周遭寂靜無聲,他兩手空空,明明擁有了夢寐以求的一切,卻又好像一無所有。
    昭夕和程又年一起坐進車里,她湊過去問:“你都不問剛才那位是誰?”
    程又年淡淡說:“重要嗎?”
    “不重要嗎?”
    “無非是你裙下之臣的其中之一。”
    昭夕嘻嘻笑,慢條斯理說,“但他叫貝南新哦,比其他的裙下之臣多了個稱號,叫前男友。”
    程又年側眼看她,“哦?”
    “哦是什么意思啊?”昭夕瞪眼,“你不吃醋嗎,程又年?”
    “比起醋來,我更愛吃醬油。”
    程又年一邊講著冷笑話,一邊驅車離開。
    只是沿途,昭夕跟他說話,他都有點愛答不理的。
    是最后停好了車,走到了地安門的胡同里,昭夕正要推開黃梨花木門時,卻被人一把拉住手臂,摁在了門邊的墻壁上。
    鋪天蓋地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淡淡香氣,面頰被滾燙的手掌捧住。
    溫熱的吻,帶著一點不溫柔。
    昭夕喘著氣說:“干嘛啊,當心被看見——”
    “看見最好。”程又年低聲說,“最好讓那個姓貝的也看見。”
    昭夕一愣,隨即撲哧一聲笑起來,前仰后合。
    程又年淡淡地問:“怎么,遇見前男友很開心?”
    昭夕拉住他的衣領,笑瞇瞇說:“不,是看見你吃醋,很開心。”
    “沒吃醋。”
    “那你親我干什么?”
    “親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問題嗎?我又不是前男友,不能親……”
    一本正經說自己沒吃醋的人,十句里三句有個“前男友”。
    昭夕笑彎了腰,最后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說:“曾經很討厭那個人,但現在全都釋懷了。面對面說話也沒關系,甚至有點感激。”
    某人臭著臉,“感激他給你一段美好回憶?”
    “不,是感激他的及時退出,后來我才能遇見你。感激他的糟糕表現,讓我更懂珍惜。”
    兩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肩上有一層薄薄的雪。
    隔壁不知看了多久的人,忽然倚在門邊,閑閑地說:“零下五六度,你倆擱這兒演偶像劇呢?”
    昭夕一驚,回頭就看見宋迢迢翻著白眼立在門邊。
    “這都一點了,你怎么還沒睡?”
    宋迢迢趿著拖鞋走過來,一把將包著大紅色禮物紙的盒子塞給她,“晚上去你家拜年,爺爺說你春晚之后就會回來。特意等你。”
    昭夕笑起來,“你等等啊,我也有禮物給你,放在我房間里的——”
    “明天再給我吧。”宋迢迢似笑非笑看看她,再看看程又年,“新年快樂,如花眷侶。”
    昭夕望著她的背影,歡快地叫了聲:“你也是,新年快樂,宋迢迢!”
    那人揮揮手,懶洋洋走回了隔壁四合院。
    昭夕捧著禮物,仰頭看著身旁的程又年。
    “還在氣?”
    “不氣。”他緩緩嘆口氣,唇邊卻有一點無可奈何的笑意,“女朋友這樣受人歡迎,男女通吃,我高興還來不及,有什么好氣的?”
    他看她捧著禮物,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地跑進四合院里,歡樂地叫著爸爸媽媽,爺爺哥哥。
    天上還在下著雪,程又年卻已然踏入暖春一片。
    他希望他的小姑娘永遠這么活潑可愛,被所有人,所有人,捧在手心,呵護疼愛。
    新年快樂,昭夕。
    作者有話要說:  .
    寫這章時,心里有一點溫柔。
    我想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純粹的壞人,只有一時沖動、誤入歧途。我相信人性本善,也希望每一個曾經犯過錯的人都有改正錯誤的機會。
    也希望大家都快快樂樂^-^,繼續約在故事里,容光發糖給你們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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