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跟前周管家自動站起來:“不敢當,郡主這是從揚州趕回來的?一路可還安好?”
霍時英站定,望著面前的人,她記得她第一次跟她爹回來的時候,也是這個人帶著一堆人在外院迎接,當時這人可沒給她爹下跪,霍真對這人還是極為依重的樣子。
霍時英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望著周通身后還跪著的幾個人道:“周管家讓他們都散了吧,煩勞你帶我去內(nèi)院。”
“是。”周通垂著手給霍時英讓出半個身子。
去內(nèi)院的路上周通主動跟霍時英說:“郡主可要先去給老夫人和王妃請個安?府里這些年由世子夫人主持中饋,這會老夫人那里應(yīng)該快用晚膳了,您去了說不定就都正好見得到了。”
霍時英轉(zhuǎn)頭看著周通不由的目光里就帶出了幾分欣賞,此人是在提點她該如何行事,三兩句話就提點了她應(yīng)該先做什么,還告訴她目前家里是誰當家,她的住處應(yīng)該找誰安排,難得的是說的又是如此的不落痕跡也不居功賣好,她這人半生和軍隊里的人接觸的最多,這么會說話的人還當真是第一次打交道。
霍時英不由的就對周通說:“周管家,謝謝你了。”
周通走動的身形就是一頓,側(cè)頭看了霍時英一眼道:“郡主客氣,小人哪里當?shù)昧四x。”
霍時英笑笑什么也沒再說,跟著走了進去,在霍時英的印象里王府占地實在是廣闊,端是富貴氣派,可能是她一直在邊關(guān)沒見過什么世面,一路走來只覺目不暇接,但倒是和她小時候的印象差了不少。
霍時英記得她十年前回來的那次,隨處走動不管是內(nèi)院還是外院都有不少丫鬟小廝穿梭,有點亂但各人行走規(guī)矩做派都有章法,有種亂中的熱鬧,但這回她一路走來,卻極為安靜,還是那些景致,人卻幾乎沒有看見幾個,有些空曠冷清。
“周管家,府里好像少了不少人?”霍時英忍不住問了出來。
周通一路把霍時英帶過隔著內(nèi)外院的月亮門恭敬的答道:“府里是少了些人,五年前世子當了家,就分了府,原來住在各院的各位少爺都搬了出去另外開府單過了,下人自然也就跟著分出去了,府里這些年主子少了,就顯得冷清了一些。”
“哦。”霍時英這一聲了然中帶了點意味深長的意思。周通又忍不住側(cè)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就帶上了一點淡淡驚訝。他很快的又垂下目光,帶路的姿態(tài)加重了幾分鄭重。
老夫人住在王府中軸線上的錦華堂,這里是整個王府的正房。進門一個廣闊的院子,中庭里載種著幾棵海棠,回廊下圍繞著一圈綠葉繁花,深冬時節(jié)依然花團錦簇,一條石板小徑從院門口一直延伸到大屋的回廊下。
回廊那里站著一個穿綠色小襖的女子,仰臉看見他們的身影一出現(xiàn)在院子口,下了臺階快步的就迎了過來。
“周管家。”
那女子見面竟然先向周通行了一禮,霍時英有點覺得好笑,女人間這點小小的手段,心界也太小了吧。
周通看見霍時英的臉色,卻也沒說什么,也不理那女子,轉(zhuǎn)而向霍時英彎腰行了一個禮:“小人只能送郡主到這里了,這位是老夫人身邊紅綃姑娘,有她帶您去見老夫人,我就先回去了。”
霍時英點頭:“有勞周管家了。”她對此人多有禮遇,周通也沒說什么,行了禮退了出去。
那位叫紅綃的姑娘有一張白凈姣好的面孔,她平眉淡目的向霍時英蹲了一個服:“十一郡主請隨我來。”
霍時英隨著她上了臺階,到了門口紅綃給霍時英打起門簾,霍時英走進堂屋,小六往門口一站,紅綃的的聲音就從后面?zhèn)鱽恚骸澳氵@小廝怎么不去外院,老夫人的院子也是你亂闖的嗎?”
霍時英的腳步頓了頓,就聽見小六不緊不慢的說:“紅綃姐姐,我是跟著郡主的,聽說以前跟著各房少爺來請安的小廝們不都還能到抱夏里歇歇討口茶喝嗎?我站在門口姐姐怎么還要趕我走?”
小六的話在霍時英耳朵里一過,她放心的抬腳往里面走去,堂屋里沒人,西側(cè)間里有走動的聲音,霍時英走了過去,簾子在她走到跟前時撩了起來,霍時英撩了打簾子的丫頭一眼,一眼就掃了一遍整個西次間,窗沿下放著一張黃梨木的榻,滿頭珠翠的富態(tài)老太太的就坐在上面,老太太的身邊立著一個木墩架子,上面套著一具亮閃閃的盔甲,金鱗武鎧,魚鱗站裙,烏金打造的胸胄,黃金的頭盔。立在那里有一個人那樣高。
那是霍老將軍,霍時英爺爺?shù)膽?zhàn)甲。那具盔甲入眼的瞬間霍時英眼圈就紅了。
說起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霍時英算是霍家子孫中最有福氣的一個,她得到了霍家先后兩位掌權(quán)人的厚愛,要說霍時英這輩子跟誰最親,那是跟霍老將軍,或許是奉行了抱孫不抱子的傳統(tǒng),霍老將軍雖然不太待見霍真卻非常疼霍時英,霍時英小時候幾乎是在霍老將軍的背上長大的,霍時英都十五歲了有時候在盧龍寨換崗下來,還要趕五十里的路回嘉定關(guān)看老人家,有時候她趕回去都半夜了,霍老將軍還要處理公務(wù),她倒在將軍的腿上就能睡一覺。在霍時英的記憶里她爺爺身上總有一股松木的味道,伴隨了她多少的歲月。
坐在那里的那個老太太,霍時英都已經(jīng)忘記她長什么樣子了,現(xiàn)在看她,胖胖的臉龐,花白了頭發(fā),云錦斷面梨黃色的夾襖,很鮮亮的顏色,眉頭不高興的皺著,板著臉不見什么威嚴,到有幾分專橫和霸道顯現(xiàn)在眉宇之間,這個人是她爺爺這輩子唯一的女人,霍老將軍一生沒有納妾,老夫人給他生育了兩子一女,一輩子尊榮得寵。
想到這里霍時英不知道為什么就不那么排斥這老太太了,幾步走上前去穩(wěn)穩(wěn)的跪下:“不孝孫女霍時英給祖母請安。”她不用偽裝聲音里自然就帶出了哽咽。
榻上本來橫眉冷目的老太太反倒一愣,過了一會老太太才冷硬的問:“你怎么回來了?”
“孫女是代父親回京述職的。”霍時英跪在原地回。
“你個小小的的都尉怎能帶你父親回來述職,講的什么謊話?”老太太似乎真的是很厭惡霍時英,以至于都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步步緊逼。
這話還真讓霍時英不好回答,直接說她升職了,是皇上下旨要她代父回京的?那顯然會讓人覺得你在炫耀,還把圣旨抬出來壓人,好大的一頂帽子,不管她怎么說都會落了下乘,碰到這種跋扈的,只按照自己喜好來的人還真是讓人頭痛。
霍時英正在怎么醞釀著這話怎么說,旁邊就有個聲音出來給她解圍了:“老夫人,我看時英也不是那冒失的人,再說這種公干的事情也不好隨便拿來說嘴,你說是吧時英?”
霍時英抬頭望去,老太太身邊立著一個梳著婦人發(fā)髻的女子,頭戴金釵,一身月白色的窄袖褙子,柳眉,杏眼,筆直的鼻梁,皮膚白凈,臉型如飽滿的瓜子,雖然已近中年,眼角有了細微的紋路,但看著依然是個婉約的美人,看她的裝扮又不像伺候的下人,霍時英想不起這人是誰了。
看著霍時英望過來,那女子對她笑了笑,淺淺的微微傳遞過來一種好意。霍時英垂下頭,她討厭把事情復雜化,也討厭要把事情復雜化的人,對老太太這種人只要她討厭你,其實你說什么都是錯,索性她就直接說了出來:“孫女兩日前蒙圣恩升了涼州參將,這次是奉旨代父回京述職的。”
果然老太太馬上就爆發(fā)了:“呦!你升了個四品的參將就了不得了?你要不是霍家的子孫,你要不是姓霍,參將?你見得著嗎?你以為你了不起了,要是你大哥這會早就做到你父親的副將了,輪的到你在這里跟我說道,輪得到你嗎?啊?”老太太越說越激動,到最后都喊起來了,不知道她為什么對霍時英就那么大的氣性,喊到最后都喘上了,捂著胸口在那喘大氣,她身邊的那個婦人給她又是順氣又是灌茶好一通忙活。
老太太罵的到都是真話,霍時英老老實實跪在那里挨罵,埋著頭脊梁卻挺的筆直,眼看兩人就要鬧崩,沒法收場的時候,門口門簾一掀,紅綃走進來小聲的通報:“王妃來了。”屋子里的人手里的動作都是一頓,瞬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