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芳姨娘在家里如同醍醐灌頂般的醒悟。只說洛槿初和洛唯,兄妹兩個來到梅園,洛槿初便拿出一只錢袋給洛唯,笑著道:“我日后要哥哥幫我買的東西多著呢,哥哥把這錢收下,不然我心里不安。”
洛唯看那錢袋鼓脹脹的,里面竟似不是碎銀,而是元寶,連忙搖頭道:“妹妹要的東西都是不值幾個錢的,哪里就用得著這么多?我不要。”
因推來推去,洛唯始終不要,甚至要轉身出園子。洛槿初一著急,便拉著他的袖子道:“實話和哥哥說了吧,這錢并不是妹妹給你的,是奶奶給你的,奶奶聽說哥哥的月錢每次都要讓姨娘拿去一半,擔心你一個男孩子在外面應酬的時候為難。奶奶說,男孩子,雖說酒肉朋友不可交,但是像哥哥這樣身份,和那些上流社會的公子往來,少不得要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的,若總是讓人請你,容易讓人生疑惑不說,也會從心里瞧不起哥哥,所以奶奶讓我把這些錢找機會給哥哥,也不用讓姨娘和別人知道。之所以讓我轉交,就是怕哥哥誤會她是故意比著姨娘,哥,奶奶用心良苦,你別辜負了她這一番好意。”
洛唯沉吟半晌,終于接過那錢袋,他的手輕微顫抖著,眼里也有淚水,只是強忍著不肯落下來,過了好半天,才聽他輕聲問道:“這真是奶奶給我的?”
“哥哥,妹妹我一個月也不過是二兩月銀,您覺著,我卻從哪里去弄這么多錢?真是娘給你的。”其實這錢并不是秦氏給的,對于洛唯,秦氏雖然抱著同情心,但因為芳姨娘的關系,她并不愿意過多插手,免得那個女人又猜疑自己是要搶她的兒子。
這原本就是洛槿初從那次知道了洛唯的窘迫境地之后,私自拿出來給他的,只是今天她站在門口,把母子兩個的爭吵聽了一大半,因此心中臨時起意,暗道芳姨娘那個女人,唯利是圖陰險狡詐,哥哥攤上她那樣的生母也是可憐,只怕在她心里,只有這個兒子能給她帶去多少利益,不然的話,哥哥都這么大了,需要在外面應酬,她怎么忍心不多給兒子添點錢,反而還扣下他一半的月錢?之前更過分,聽說借著哥哥把錢給小廝那次的由子,有兩個月哥哥手里都沒拿到月錢呢。
于是此時靈機一動,暗道芳姨娘既然如此不仁,自己何不替母親做個人情,自己將來恐怕也很難陪在母親身邊。這個時代講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想逃過高門大戶或許還有點辦法,若要逃過嫁人的命運,根本不可能。再說自己也不能兩世里都不結婚吧?她對婚姻畢竟還是有那么一點點期待的。
到時候自己出嫁,這三房就只能靠洛唯這個庶子支撐,若是父親有心,很可能會把哥哥認養在母親名下,充作嫡子,只是這樣一來,最怕的就是這個嫡子和嫡母不貼心,反而更親近生母。如今做了這樣的準備工作,也就不用怕洛唯將來和秦氏不親了。
因越想越得意,看著洛唯在旁邊感動的一言不發,洛槿初便笑著拉起他的袖子道:“哥哥,出了院子便是西角門,經常有賣貨的從咱們門前路過,你陪我過去看看好不好?”
洛唯本來想著天氣寒冷,并不打算陪妹妹一起過去。然而忽的想到之前宮羽和自己說過的話,不知道那個人還有沒有在府外窺探,于是便笑道:“好,咱們就過去看看。”
兄妹兩個出了花園,來到西角門前,只見先前看門的婆子忙迎出來,笑道:“今兒三少爺和六姑娘怎么想起過來了?可是要出門?只是怎么也不預備輛馬車?”
洛槿初笑道:“不出門,只是看看罷了。”說完眼睛四下里一轉,卻沒看到梅姨娘的那個情人,心中不免涌起幾絲失望,暗道那混蛋該不會是得了錢就跑了吧?唔,好像梅姨娘這幾天沒看出有什么異常的啊,真要跑了,她能不傷心?我才不信她真的會忍住不再過來看心上人。
正想著,便見宮羽和幾個小廝一起說笑著走進來,看見他們,宮羽便笑道:“這是怎么說?六妹妹怎么想起來角門處看風景了?可是有什么想買的東西?那你和三哥或者我說聲都行啊。”
洛槿初笑道:“想買的東西都托我哥幫我踅摸著了。羽哥哥這是從新宅子處來?如何?我算著那邊該完工了吧?”
宮羽笑道:“是,已經完工了,今天去安插了一部分家具,想來出了正月就可以搬過去住。走,回去吧,這天兒可夠冷的。”
洛槿初笑道:“我還沒怕冷,羽哥哥就這么不禁凍?”說完見宮羽搖頭笑道:“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才從房子里出來了多大一會兒?我可是從早上起就在新宅子里呆著,那里面沒生火,到現在簡直快把我給凍透了。”
幾個人說著話往回走,忽聽宮羽對洛唯道:“是了,剛才回來的時候兒,看見你之前那個小廝,是叫什么來著?便是為了爛賭被你攆出去的那個,如今落魄的,嘖嘖,在墻根兒底下蹲著,我還以為是個乞丐,給了幾個錢,他還認真謝過我呢。”
洛唯一愣,旋即想起那個小廝之前一向是自己喜歡信任的,又伶俐,就是太喜歡賭錢,最后不得已,只好把他攆出去。
因聽見宮羽這么說,心中也是有些哀戚,搖頭道:“他是個聰明的,若不是又去賭,斷斷到不了這個地步,唉!果然父親說的對,這賭錢真真害人不淺。”
宮羽笑道:“可不是?看見是他,我又格外多給了一串錢,囑咐他回去買點吃的,別再去賭,落魄到這么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模樣。他看上去也有些羞愧,就走了。”
洛槿初在旁邊暗暗聽著宮羽和洛唯感嘆,不由得撇撇嘴,心想這樣的人也值得你們同情?這才是真正的婦人之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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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上等的雪參,你從哪里得來的?”
暖和的屋里,洛槿初盯著手中精致盒子里那棵雪白的人參,不由得又驚又喜,看這人參的個頭,最起碼有五百年以上了,就是藥林中,因為氣候關系,恐怕也沒有雪參,更別提是這樣有年頭的極品,她真不知道秦鋒是從哪里弄來的這好東西。
秦鋒笑吟吟看著她:“你不妨猜猜看。”
洛槿初皺起眉頭:“我去哪里猜啊?喂,秦鋒,你該不會是從藥林里偷偷掘出來的吧?我告訴你,你真敢這么干,我師父會來找你拼命的好不好?”
秦鋒滿臉黑線:“你胡說什么啊?我沒事兒跑去藥林里偷挖雪參?虧你這腦子怎么想的。再說了,這雪參要常年生長在雪山之上,你那藥林雖然四季分明,可總還有夏天吧?哪里能有雪參?”
洛槿初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的,因嘻嘻一笑,旋即又正色道:“那你這雪參究竟是從哪里得來的?快點兒老實交代。”
“是皇上賜給我的。”
秦鋒無奈搖頭:“前天元宵節,我奉旨進宮,和一群貴戚子弟比試騎射武藝,拔得頭籌,皇上就賞了這個東西給我。”
洛槿初鄙視的看著他:“你好意思和那些貴戚子弟比試騎射武藝?這不是作弊嗎?沒人被你打哭吧?”
“咳咳”秦鋒讓自己的口水嗆到,挑眉怒道:“什么作弊?我這一身武藝也是辛勤苦練得來的,又不是天賦異稟。你這丫頭,怎么兩三天沒見,這嘴巴就這般毒辣了?”
洛槿初嘿嘿笑了兩聲,然后把雪參盒子抱在懷中,嘟囔道:“我就是奇怪啊,即便有雪參這樣的好東西,皇上也該賞給我啊,怎么會賞給你?既然是騎射比試奪了冠軍,就該賞賜寶馬寶刀才對,賞你雪參,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秦鋒臉色都快變成鍋底了,伸出手叫道:“拿來,還給我,本來是要送給你的,哼!既然你說在我這里是暴殄天物,那我就暴殄天物一回給你看。”
“咦?是要送給我的?”
洛槿初眼睛一亮,立刻更加收緊了手中盒子,嘻嘻笑道:“秦鋒,你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對不對?我知道你最聰明了,這雪參在你手里也絕不會暴殄天物,因為你慧眼識人啊,看,你這不就是為它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主人嗎?”
“最合適的主人?在哪里?”秦鋒翹起二郎腿,斜睨著洛槿初,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恐怕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在這丫頭面前享受一把占上風的感覺了。他很是無奈的想。
“我,就是我,當然是我啊。”洛槿初指著自己的鼻子,然后揮揮手笑道:“之前的話你不用在意,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就是有些奇怪嘛,為什么騎射武藝的比試要賞你一根雪參。”
“或許皇上也是看好咱們倆,所以特意送我一根雪參,讓我來討好你的?”
秦鋒認真猜測,見洛槿初耷拉了臉,他便一攤手:“這不是我說的,是你一個勁兒說懷疑嘛,而且我也懷疑啊,想來想去,似乎大概差不多也只有這一個可能性。”
“你滾開好嗎?”
洛槿初咬牙,卻見秦鋒指著那盒子笑道:“打我啊打我啊,打我這才叫”他本來想說打情罵俏,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洛槿初面前和齊煜爭執已經惹惱了她,不由得連忙住嘴。
不過顯然為時已晚了,就見洛槿初的小臉“刷”一下撂了下來,秦鋒心中大叫糟糕,正要賠不是,忽然就聽外面“咚咚咚”的腳步聲響,接著人未到聲先到,齊煜在門外大叫道:“六姐姐,聽說我那不要臉的哥哥又來了?”
洛槿初和秦鋒的臉同時黑了,接著就見門簾一挑,齊煜跑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幾個丫鬟,看見洛槿初望過來,環兒委屈的道:“姑娘,小世子一聽說秦世子在,就闖進來了,都攔不住。”
洛槿初微微一笑道:“沒關系,給小世子上茶上點心。”說完看向秦鋒笑道:“正好兒心情悶了,走,陪我去園子里走走吧。”
即使秦鋒闖蕩了十幾年的江湖,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然而此時面對洛槿初忽然轉變的態度,一時間也不由得有些承受不來,他咳了兩聲,似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斷,試探著道;“你你是說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廢話,難道我叫的是別人?”
洛槿初白了他一眼,竟隱隱透出一股嫵媚風情,只把秦鋒看的心跳都加快了,比城墻拐彎還厚的臉皮也往外泛著紅,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暗道不對勁兒,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問題了,六姑娘不會是誰假冒的吧?不然不然怎么這態度忽然就變得這么好?甚至還有些曖昧呢。
心中疑惑,表面上卻是一點兒也不含糊,豁然起身道:“正好兒,我也覺著悶了”話音未落,就見齊煜也跑過來,大聲道:“六姐姐,我也悶了。”
“你悶了就回家去,侯府里沒有很多人陪你玩兒。”洛槿初拍拍他的頭:“乖,別不懂事啊,要是不愛回去,就在這里喝茶吃點心,今天的點心很不錯。”
“什么?姐姐你不陪我,就讓我自己在這里喝茶吃點心?”
齊煜瞪大了眼珠子,卻見洛槿初板起臉道:“姐姐和你哥哥有事情說,你別不懂事,再這樣就不讓你過來了。”
齊煜的大眼睛在她和秦鋒的身上來回梭巡著,忽然眼淚就掉了出來,他伸手一把抹掉,憤怒的轉身沖出了屋子。
洛槿初大大松了一口氣,眼看著齊煜一直跑出了院子,幾個小廝緊張的跟在他身后,她心中苦笑一聲,暗道這一回可總算把這小正太給打發走了。因回頭對秦鋒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煜兒這樣跑出去,你不怕他出事?”
秦鋒苦笑道:“我的侍衛和隨從都跟著呢,更何況,你覺得這會兒我去追他,真的不是火上澆油?”
洛槿初想了想,秦鋒說的也有道理,于是點點頭道:“的確,那就算了吧,希望小家伙從此后不會和我老死不相往來,成了仇家。”
“放心吧。”秦鋒微微一笑:“煜兒還小呢,不至于因愛生恨。不過要是換成我,那就說不定了。”不等說完,便見洛槿初冷冷看著他,秦鋒咳了一聲,嘻嘻笑道:“開玩笑開玩笑的,剛剛你不是說想去園子里嗎?走,我陪你過去吧。”
“過什么去?”
洛槿初冷哼了一聲:“你適可而止啊,這次不過是因為你送了這么棵寶貝來,我感謝你。不然的話,似你這般大搖大擺就跑來屋里坐著和我說話,豈能不讓人說閑話?”
秦鋒心想有閑話更好,到時候除了我,你就嫁不出去了。嘿嘿,這叫輿論力量。不過這話當然不敢說出口,他心里清楚得很,洛家這是看出自己的心思了,大概也不反對,才會對自己登堂入室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長輩們睜只眼閉只眼,洛槿初不配合也沒有用啊,這也就是為什么他現在絞盡腦汁力圖靠近對方的原因。
洛槿初其實也知道這是不合適的,大概也能猜出眾人心思。她因為是現代女子思想,所以始終沒辦法對男女獨處有什么警惕性,等想起這不太對頭的時候兒,往往也晚了。所以現在,她也是在懊惱著。不過這種情緒不大,因為今天她有足夠的理由來打發秦鋒。
“秦世子,小世子還太小,但是從上一回,他不惜燙到自己也要為我出氣。雖然我很感激他的好意,但是我也非常惶恐,我一直就是把他當個小孩子,說句不恭敬的話,我把他當弟弟,但是那一天,我忽然覺得,我這樣一廂情愿的只把他當弟弟,會不會給他造成一種錯覺,會不會讓他真把這種對弟弟的疼愛會錯了意?從而更堅定他心中那種荒謬的想法。所以我”
“所以你今天就故意在他面前和我親近,就是為了刺激他,讓他早點死心,對嗎?”秦鋒接過話,淡淡道。
洛槿初點點頭,微笑道:“秦世子果然是聰明,沒錯,便是這個原因,不然的話,秦世子以為我會有這些膽大的舉動和言語?”
秦鋒翻翻白眼,指著洛槿初咬牙道:“從來都是這樣,你這個過河就拆橋的女人,雪參弄到手,一翻臉就不認人了。不過你死心吧,對你的手段我早就了如指掌,對你的人我也了解的清楚透徹。”
他忽然微微一笑,對洛槿初輕聲道:“你猜,我會不會就此放棄呢?”
“我非常希望,誠懇請求你從此放棄。”洛槿初相信自己臉上的誠意一定表現得非常足,因為她是從心里不愿意嫁入公主府,當然,能有秦鋒這個朋友還是不錯的。至于過河拆橋,那不過是對方的笑談,自己救了公主救了齊煜的賬,他總不好意思一筆勾銷了吧?
“我很遺憾地通知你,門兒都沒有。”
秦鋒臉上的誠意也很足,霸氣更足,恨得洛槿初差點兒就顧不得閨閣風度,直接一腳把他踹到天邊去。
當然,這只是想象,就算自己能踹出這一腳,以秦鋒的高大和自己這嬌小身材,別說天邊,能踹出門外就是奇跡了,洛槿初對兩人的武力值還是有相當正確的判斷的。
“那你就滾吧。”說出這句話的洛槿初真郁悶啊:想自己在現代時看小說也喜歡看這種霸道深情的高富帥男主,可怎么事到臨頭才發現,這樣的男主是這么可恨呢?
秦鋒也意識到再說下去也沒用,只能靠日后自己的行動了。好在這年頭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他思來想去,覺得洛濤和秦氏拒絕自己這么個好女婿的可能性不大。
或許,也不能一根筋兒的就把重點放在洛槿初身上,需要的時候,也可以搞點洛三爺喜歡的古董字畫,三奶奶喜歡的衣料首飾過來收買收買,在他搞不定這丫頭的情況下,曲線救國是很有必要的。
秦鋒一邊盤算著就出了大門,走出不到幾十步,就見旁邊巷子里忽然閃出一個人,大叫道:“過來,我要和你決斗。”
要不是那聲音太過熟悉,秦鋒一定以為自己遇上了瘋子。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巷子中斗志昂揚的齊煜,然后慢條斯理走過去:“煜兒,你又玩什么呢?快跟我回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齊煜握著小拳頭,恨恨道:“什么丟人現眼?哼!六姐姐喜歡你,我不服,我就是比你小一點兒而已,除此之外,我哪里比你差?你這個當哥哥的,都不知道讓自己的弟弟一下,我恨死你了,我要和你決斗。”
秦鋒臉當時就黑成鍋底了:當哥哥的都不能讓弟弟一下?天地良心,別的能讓,這喜歡的女人也能讓嗎?更何況他這里自己都搞不定洛槿初呢,何談讓不讓?搞不好那丫頭用幾招詭計,自己都要被她踢出局外”
想到此處,秦鋒心情越發低落,充分認識到要趕緊把提親的事兒給提上日程了,不然以洛槿初那古靈精怪的心思,誰知道她會不會先下手為強,和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定下婚事,自己雖然是貴族,可無論是爹娘還是皇帝,也不能允許自己無法無天啊。
“快點,我要和你決斗。”
在秦鋒心情如此不好的情況下,小世子齊煜還在那里不知死活的叫囂,會有什么樣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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