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六兒和香草進來伺候各自的主子梳洗,此時已經是辰時中了。!路六兒擔心的看著自家主子,一幅有話要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有什么話就直說,吭吭哧哧的做什么?”洛槿初梳好頭站起來,看見路六兒的模樣,不由笑著說了一句,然后一挑眉:“不會是還要瞞著我吧?”
“奴才哪兒敢啊。”路六兒苦著臉:“奶奶您就別打趣奴才了,這個時候兒說這樣話,爺真會把奴才一腳踹出去的。”
“好了,到底什么事?”秦鋒也站起身來,語氣神態(tài)已經恢復了素日里的從容淡定,但心里是不是真的安定下來,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爺原本定的辰時要去看軍演的。”路六兒小聲說了一句,秦鋒這才想起來,不由拍拍腦袋道:“是了,我竟把這件事給忘了,好,拿盔甲來,我這就過去。”
“軍演?”洛槿初疑惑地問了一句:“是要和將領們一起看看士兵們的作戰(zhàn)能力嗎?”
“是啊。這些天大戰(zhàn)未起,所以一直在練兵。如今明月山的絕殺陣想必就快要成功,我也要看看咱們大周軍隊的作戰(zhàn)能力。”說到這里,他便看向洛槿初:“初初你就在帳篷里,哪兒都別去。”
“你窮緊張什么?讓那老毒婦得手了一次,難道還能讓她得手第二次?我又不是木偶人。”洛槿初笑一笑,想了想又道:“秦鋒,關于明月山的事情,我有點想法,不過還不能證實,你先前不是說有四個探子逃出生天嗎?把他們叫過來,我要問幾句話。”
“好。”秦鋒點點頭:“你就在這里等著,我讓路六兒去叫他們。”說完剛要轉身向外走,又聽洛槿初道:“是了,大哥已經在我面前承認了身份,你也不能假裝不知道了,看看抽機會去見見他吧。”
“我會的。”秦鋒微微一笑:“你放心,別說他是你的義兄,就算毫無關系,我也不會利欲熏心到干蠢事兒。”
洛槿初一笑,這才放下心來,她還真怕丈夫一時頭腦發(fā)熱,想著扣下羅朗號令西夏國。如今聽他這樣說,洛槿初知道秦鋒是不會對自己說謊的,于是最后一縷擔憂也消失了。
秦鋒看完軍演,對大周的軍隊士氣和作戰(zhàn)能力很滿意。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明月山到底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如果不能把這個秘密給掌握住,他根本不敢把大軍派進去,因為那簡直和送死無異。
“派出去的探子還是沒有消息嗎?”
回帥帳的路上,秦鋒身后跟著幾十個將領,氣氛有些沉重,明月山被選擇為布置絕殺陣的理由到現在還沒有弄懂,這讓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十足的壓力和一絲恐懼。
沒錯,就是恐懼,人對于未知的事情總是難免恐懼,尤其這一次不是事關個人生死,而是關系到大周朝的生死存亡,關系到幾十萬大軍的性命,即便連這些身經百戰(zhàn)的將領,也實在沒有辦法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回稟元帥,沒有回來。”
雷霆恭敬回答,心里早已淚流滿面了,雖然知道元帥肯定不會怪罪自己,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啊,第一次陸續(xù)派出的探子死了十八個,好容易活了四個還有兩個重傷,一無所獲。如今又陸續(xù)派出去的二十個二個探子根本就是石沉大海,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這種糟糕的結果讓雷霆有一種“要你何用”的感覺,他頭一次發(fā)現自己原來竟是如此的無能。
“老大”
忽然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走在秦鋒身后的何秋澄立刻轉身,只聽聲音他就知道是老劉。
“什么事?”看著老劉通紅的眼睛和憤怒的表情,何秋澄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知道自己這個兄弟,雖然作風粗獷些,但是定力卻是非常的好,很多時候連自己都不能冷靜了,他卻是一邊大聲嚷嚷一邊也沒受啥影響,今天忽然這么個神態(tài),有點不正常。一瞬間,何秋澄心里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然后預感成真了。
“老大,韃子韃子那些禽獸不如的混蛋”老劉沙啞著嗓子怒罵了一句,這一刻他甚至忘了秦鋒這個元帥和京軍邊軍那么多高級將領都在眼睜睜看著自己,連行禮都忘了,大吼了一句之后,拳頭在空氣里砸了好幾下,八尺高的漢子眼淚就落下來了。
“他們他們把小春把小春他們掛在了旗桿上”
老劉一句話不等說完,眾將領和秦鋒齊齊變色,何秋澄還沒說話,秦鋒便一步上前沉聲問道:“多少人?”上一次派出了二十二個人,總還有四個活著回來的,這一次的二十二人,不至于全軍覆沒吧?秦鋒是衷心這樣希望著的,哪怕帶不回情報,能活著回來也好啊。
然而老劉搖了搖頭,打破了他的希望,秦鋒耳聽得那粗獷的漢子沙啞著聲音道:“二十二個一個都沒有回來。”
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何秋澄看了看秦鋒,忽然道:“在哪里看到的?帶我們過去。”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眾人上了雁落關的城頭,這里已經聚集了許多士兵,卻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沉默的看著遠方,空氣中流露著悲傷哀痛的沉重氣氛。
見元帥和將軍們過來了,士兵們連忙讓路,秦鋒來到城墻邊,遠遠望去,只見離雁落關不到三里的地方,豎著二十二只旗桿,每一只旗桿上都吊著一具尸體,有的尸體甚至已經腐爛,還有的根本就是只剩下半具骨架,幾只禿鷲在空中盤旋,時不時便俯沖下去叼一塊死尸肉下來。
“砰”的一聲
秦鋒一拳就將城墻的墻磚給砸松動了。饒是定力過人,在江湖上經歷了無數的風浪,少年元帥此時也不近目眥盡裂,咬著牙喃喃道:“喪心病狂,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韃子韃子畜生不如”
也難怪秦鋒和大周將士們會如此憤怒悲痛,兩國交戰(zhàn),除了沙場戰(zhàn)死之外,各自互派奸細探子也都是人之常情,發(fā)現了,殺了就是,泱泱大度的,把尸體給你們扔回去,順便示下威風。小氣的,殺了后直接往荒郊野外一扔,這也無話可說。然而似是韃子這般,在人死后還要高掛旗桿示眾,而且還是等二十二人全都死了之后才掛起來的,那就不僅僅是示威,更是喪心病狂的殘暴,兩國交兵,就算是攻心為上,也鮮少有這樣連死人都不放過的。
“元帥息怒,您動怒,就是中了韃子們的圈套。”
何秋澄見秦鋒怒發(fā)沖冠,連忙上前勸說,一邊回頭沉聲道:“老劉,帶咱們的人去將兄弟們的尸體運回來。”
老劉如今已經是一個千戶,何秋澄卻是將軍,然而他卻說帶咱們的人,這便不是讓老劉帶著他的部下,而是帶從前那個尖刀隊剩下的四十三人了,如此安排,自然是因為這搶尸體的過程也是危險重重。京軍將領們不知道韃子的狡詐兇殘,何秋澄卻和韃子打了九年的交道,心里明鏡兒似得。
“慢著。”
老劉尚未答應,便聽見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眾將渾身一震,齊齊轉身,躬身道:“參見國師。”
國師并不高大的身子就站在不遠處,他凝目看著遠方那二十二支旗桿,身上衣袍無風自動,顯然已是心中怒極。然而老頭兒畢竟不是一般角色,臉上卻仍是紋絲不動,對身旁的武長歌和小于道:“你們兩個去把那二十二個孩子帶回來,記住,不許落地。”
“是。”
師兄弟兩個答應一聲,接著一躍上了墻頭,然后“嗖”的一聲,兩人齊頭并進,恰如流星閃電,眾將只覺著眨了幾下眼的功夫,他們便已經帶了兩具尸體回來。落進城墻內之后,才將那一口濁氣悠悠吐了出來。
秦鋒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在小于和武長歌再次飛出去的時候,他匆匆說了一句:“眾將不許擅動”,接著已經是閃電般躥出了城墻,后發(fā)先至,竟是趕在兩人之前,便解了一具尸體下來。
尸體或是腐爛或是半腐,臭氣熏天。秦鋒卻是毫不在意,小心將懷中尸體放在鋪在地上的大白單上,臉上露出痛心的表情。
這一下,三軍將士齊齊動容,絕大多數的人連反應都忘了:這是誰?這是他們的元帥,是三軍最高的統(tǒng)帥,如星月般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此刻卻親自帶回被敵軍示眾的尸體這一刻,眾人心里都是百味雜陳,悲痛,憤怒,感動等等情緒攪得他們躁動不安。
“元帥不可啊。”
雷霆沖上前來低聲勸了一句:無論如何,元帥的威嚴不可侵犯,秦鋒此舉,雖是暖了士兵們的心,卻也無疑是將自己的威嚴拋棄了出去。
“沒有什么不可的。”秦鋒卻是一臉平靜,緊接著再度飛出,如此往返數次,三人終于將二十二具尸體運回。國師的目光在這些尸體上溜了一圈,喟然嘆道:“把尸體燒化了吧,骨灰就地掩埋。”
話音落,他忽然一揚手,不知是什么東西飛了出去,緊接著,便見二十二根旗桿周圍,忽的冒出了數不清的箭矢飛刀,雖然隔著這么遠聽不到聲音,然而那股可怕的殺機仍是讓眾人驚出了一聲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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