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苦嚇她?我看她剛剛臉色都白了,可見是嚇得不輕。”目送梁夫人遠去,秦鋒冷笑一聲,握了洛槿初的手一起往回走。聽見愛妻的話,他便笑道:“我倒是奇怪,你何時變得這般心慈手軟了?明知道她是什么樣人,我以為你剛剛就會順水推舟呢。”
洛槿初笑道:“別傻了,順水推什么舟?我這會兒奪她的權,她不把我往死里恨呢?即便要奪權,也要等各項都暗地里熟悉了之后,更何況,我現在心里還有一件大事,恐怕倒是沒工夫理會她。”說到此處,不由得又疑惑看向秦鋒,小聲道:“怎么了?你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何故剛剛竟是一點兒臺階都沒留下?你這大伯娘又做了什么好事兒氣到你了?”
秦鋒苦笑道:“我自認為修養定力都不錯了,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罷了,告訴你也無妨,只是別和我爹娘說去。”
洛槿初點點頭答應下來,心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暗道了不得,真不知那大伯娘是做了什么好事兒,竟讓秦鋒這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腹黑狼都露出獠牙來了,他平時可沒有這么沉不住氣。”
“蘇州的事情差不多了,前兩天金湛來了信兒,呵呵,你想不到吧,那幕后黑手之所以如此大膽,背后竟是有掌腰子的人”說到這里,他看向洛槿初,果然,就見愛妻皺眉道:“是你大伯娘?不對,她一個女人家,哪里影響的了朝堂高官?”說到這里嘆了口氣,淡淡道:“是你大伯父?”
秦鋒點點頭,面上表情一剎那變得悲憤起來,喃喃道:“其實我知道大伯父和大伯娘對我爹娘不滿,只是我總想著,兩人是兄弟,恰是血濃于水,哪里想得到,他們他們竟然能到這個地步,對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和嫡親侄兒竟也能下得去手。”
洛槿初冷笑道:“被利益熏了心腸的人,在利益面前,哪里還管你什么同胞弟弟嫡親侄兒?莫非你竟是現在才看清?那真真可笑了。叫我說,縱然恨,也不該這會兒才恨上,你不想想,當日你是怎么離開王府的?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啊,你大伯娘沒有丈夫的默認和支持,就敢起歹毒心思?不怕被你大伯發現,一紙休書之后,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嗎?”
秦鋒一直沉浸于這一次大伯父的背叛之中,卻是沒想到這一層,他從小離家,嘴上再怎么硬,心中始終是把這份親情擺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不然不能回來后因為爹娘對他好,便毅然留了下來,且十分孝順。因此心中一直覺著這一切都是大伯娘不甘心搞的鬼,從未想到這一切都是在大伯父的默許之下,也就難怪這次事情一出來,他會傷心憤怒到幾乎失去理智。就是因為打擊實在太大了。
然而此時被洛槿初一語驚醒,不由得整個身子都如墜冰窖之中,好半晌方鐵青著面色道:“是了,你說得對,我竟從沒有想過這一層,呵呵!委實沒想到,卻原來,我嫡親的伯父心中早恨不得我死”
“好了,你別這樣,讓下人們遠遠看見了,還以為新婚第二天我就給你氣受呢。”洛槿初伸出手去捏了捏秦鋒的臉,微笑道:“管別人做什么?自己問心無愧就好。秦鋒,你是江湖上闖過來的人,便該快意恩仇才是,休要學那些窩窩囊囊的貴族子弟,受著什么禮義廉恥的教育,顧念著親情,對這些陷害打擊無能為力,那樣我可瞧不起你。”
秦鋒面色慢慢恢復過來,只是還有些蒼白,喃喃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大伯父不僅僅是要往我脖子上架刀子,連我父親,看他的意思,也未必是想放過的。如此這般,我難道為了什么伯侄情分,卻連父子之情也不顧了?”
洛槿初笑道:“正是這樣說,不過叫我說,駙馬未必就不知道這些事兒,江南的事情,你大概還瞞著吧?呵呵!我卻覺得沒什么必要。不過也是,若駙馬爺自己狠不下心,你揭破了倒讓他為難,不如冷眼旁觀著,真到了不像話的地步,那會兒卻也別怪咱們不客氣了,人家步步緊逼,咱們仁至義盡,還想怎的?”
秦鋒點頭,只覺著洛槿初所說,無一不合自己心思。似她這般勇敢果決,換了其他的名媛千金,再不可能。只怕連話也未必敢說的這么明白。因心中一陣熱流涌上,暗道無論如何,上天對我終究是眷顧的,伯父雖然狠心,然而我卻有初初,只要有她在我身邊,刀山火海算得了什么?何況只是些陰謀詭計陷害,難道我應付不來?
正想著,忽見路六兒迎面趕過來,看見夫妻兩個,忙行禮問安,接著嘻嘻笑道:“奶奶,剛剛侯府有人來報信兒,說是三爺中了進士,昨兒報喜的人都上門了才知道,今兒過來和您說一聲,讓您安心。”
洛槿初和秦鋒彼此對看了一眼,愣了好一會兒,兩人才不約而同的笑起來,洛槿初道:“這是怎么說的?因為咱們的婚事,竟是連放榜這樣的大事都忘了。”
秦鋒也笑道:“既如此,明兒回門,我得好好挑幾樣東西,一是恭喜岳父高中;二來,也感謝他為咱們操勞,竟是連放榜都忘了。”
洛槿初點頭笑道:“這倒是應該的,父親苦讀半年,不說頭懸梁錐刺股也差不多,卻不料真正考完了,竟是連這樣要緊的大事都顧不上,可見在父親心中,還是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因打賞了路六兒,夫妻倆正要回房,就見王府總管氣吁吁跑過來,還不到近前便大叫道:“世子,皇宮里來人,皇上宣您即刻進宮。”
“怎么?出了什么事?”秦鋒急急問了一句,卻見那總管搖頭道:“具體奴才也不知,只是來傳口諭的公公面色不太好看,這會兒怕是駙馬爺也已經在宮里了,世子快換了衣服進宮去吧。”
秦鋒點點頭,然后轉向洛槿初道:“我原本想著今兒陪你在府中逛逛,如今看來卻也不成,你且回房歇著吧,等我回來再說。”
洛槿初正色道:“我有什么要緊?就是你不回來,難道我不會去和公主說話?正經忙你的正事兒去。”說完夫妻兩個回房,洛槿初親自替秦鋒換了衣裳,方看著他離開了,這里自己在屋中默默沉思,暗道傳口諭的太監面色不好看,又宣秦鋒進宮,莫非是邊疆那里的戰事開始失利了嗎?
一個時辰之后,洛槿初再次見證了自己的烏鴉嘴功力。
“回稟公主,邊疆再現絕殺陣,原本膠著的戰況急轉直下,皇上召見世子進宮,只怕就是為了此事,依照屬下猜測,只怕世子出征之日,迫在眉睫了。”
上房堂屋中,公主靜靜坐在椅子上,在她面前不遠,一個老頭兒單膝跪著,正沉聲向其稟報。
“這么急?”
梅妝公主雙手顫抖,幾乎連茶杯也拿不住。一旁的洛槿初連忙上前,輕聲安慰道:“公主別急,也許還能再緩一緩,畢竟秦鋒練兵才幾日?這時候上戰場,怕是不妥。”
梅妝公主形容凄慘,緩緩搖頭道:“絕殺陣所向披靡,當年吞噬了我大周多少兒郎?若非國師,大周早已滅國。可那一戰,國師也身負重傷,如今國師不知所蹤,鋒兒既然在江湖上習得一身破陣本領,這也算是天佑我大周,哪里哪里還有什么緩一緩的時間?”說到此處,不禁看向洛槿初,輕聲哽咽道:“可憐你和他新婚,這這還不到三天,就要夫妻分離,難怪鋒兒此前不愿意提嫁娶之事,如今看來,卻是我們誤了你”一語未完,珠淚已是滾滾而下。
洛槿初連忙道:“公主且請寬心,有我在夫君身邊,他便是在戰場上破點皮受點傷,也定然無恙的。”
梅妝公主點點頭,一邊拿帕子擦臉上淚水,嘆氣道:“是,有你在他身邊啊”最后一個字兒卻是才醒悟過來洛槿初的意思,只把梅妝公主嚇得花容失色,直著眼睛看洛槿初,好半晌才哆嗦著說到:“你你這孩子說什么?你你不是和娘開玩笑吧?”
“公主,這怎么能開玩笑呢?我已經決定跟隨夫君上戰場,雖然我醫術不甚高明,然而我做的藥物,相信定然能為大周軍隊盡綿薄之力”洛槿初昂然道,不等說完,便見梅妝公主變了臉色,沉聲道:“不行,你是女兒家,怎么可能上戰場?大周朝又不是沒有男人了。”
“大周朝男人有的是,有血性的男人也有的是,然而能夠做出減少傷亡藥物的大夫,我若敢認第二,怕是沒人敢認第一的。”雖然有吹牛之嫌,但洛槿初這會兒也顧不上了,吹牛就吹牛,跟著秦鋒策馬邊疆,為抵抗外侮盡一份自己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梅妝公主卻知道這并非吹牛,不說別的,只說仁親王府小世子那里,若不是洛槿初拿出來的那些神奇藥材,齊煜哪里能撿了小命回來?只是自己的兒子已經要上戰場浴血殺敵,她又怎肯讓兒媳婦也陷入那樣危險的境地?
因婆媳兩個就爭執起來,梅妝公主見洛槿初意志堅決,想到素日里了解到的這女孩兒的性子,知道她是下定了決心,便忍不住悲從中來道:“這是怎么說?若早知如此,便不讓你嫁進門來。當日鋒兒有顧慮,我這做娘的卻是一心為兒子著想,想著即便鋒兒若出個什么三長兩短,我們在家里也好好照顧你就是。誰知如今你竟是定下了決心,這這若是連累的你有個閃失,你讓我和你公爹還有什么顏面去見親家?即便不說,人人心里也都想著是我們害死了你”
這就動用上哀兵之策了?洛槿初看著梅妝公主那斷了線的珠子似得眼淚,也有些麻了爪子。然而轉念一想,暗道不成,這件事兒還不知有多少阻力,若我現在連公主都搞不定,將來怎么可能搞的定秦鋒?因忙款款勸慰道:“娘,您這話說的未免太消極悲觀了些,我師父早說過,夫君絕對是富貴綿長之相,萬萬不會有什么英年早逝的事情發生。那絕殺陣都隔了二十年,又能有什么威力?何況夫君于破陣一道是極精通的,當日藥林里的大陣”
洛槿初一番話說下來,只把秦鋒的本事說的天花亂墜出神入化,連梅妝公主都聽呆了,心想我兒子竟是這么厲害的嗎?怎么素日里從來不知道?問他他也不肯說,因疑惑道:“哪有這般無敵的功夫?從來沒聽鋒兒提起過。”
洛槿初眼見公主神色松動,哪有不趁熱打鐵的道理,于是連忙笑道:“娘糊涂了,夫君在父母面前,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本事照實說出來?只怕您和駙馬還以為他不穩重,愛吹牛。何況他那個性子,最是謙虛沉穩不過,這些輝煌事情,您久居富貴門中,卻去那里聽說?不然讓駙馬打聽一下,看看他在江湖中的名頭,就知道我沒撒謊了。”
一番話說得梅妝公主果然動了心,面上便添了幾絲喜意,嘆氣道:“不是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在是二十年前的絕殺陣太過慘烈,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兒,每每提起,也是心有余悸。真真若不是國師,大周已經滅了,這二十年,皇室中人和邊疆官兵,最怕聽到的字眼兒就是這絕殺陣,偏偏它到底出現了,怎么不由得我們悲觀?”
“娘可知天命所歸這四字?”洛槿初打蛇隨棍上,淡然笑道:“兒媳雖然沒見過國師,卻也能想象到那必然是一位學通天人的大能,論理他既費盡艱險斬殺敵人主帥,理當知道這絕殺陣的厲害,回來就該未雨綢繆積極備戰的。可為何他回來后卻全無動作?為何他就指定把夫君送出江湖歷練?為何這二十年來他竟能放心的在外地云游不歸?為何又暗地里助夫君跟江湖上那些開山怪學習各種功夫本領?”
“你的意思是這這是因為天命所歸?鋒兒他他就是”梅妝公主驚疑不定的看著洛槿初,如果說剛剛她還只是動心而已,現在就真的宛如醍醐灌頂一般明悟了。
“沒錯,夫君就是那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的倒霉家伙哦不對,是絕世神兵,他就是我大周朝的絕世神兵,是大周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你這孩子,慣會逗我開心。”梅妝公主讓洛槿初一句話說的笑了起來,這一刻她是真的放心了,當然,不是全放下,可是比起這大半天心提在嗓子眼兒上,隨時都可能蹦出來的情況好多了。
洛槿初哪會放過這趁熱打鐵的機會,緊接著又笑道:“可是白玉柱紫金梁,在戰場那種地方也不敢保證就能一點兒皮肉傷都沒有吧?這種時候我就該派上用場了,俗語說,紅花還需綠葉配,我就是配著夫君的那朵綠葉啊,有我護著他,他定會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娘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梅妝公主也覺著洛槿初的話有道理,然而想起丈夫臨走前的囑咐,這話一出口,只怕面前這個鬼靈精的兒媳婦就要打蛇隨棍上了吧?因只說出一個字,便躊躇不語。
洛槿初就知道從思想上已經將公主的工作做通,剩下便是加最后一把火了。于是拉了公主的袖子撒嬌道:“娘,你就答應了兒媳吧,兒媳和夫君情深似海感天動地山盟海誓此生不渝,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還拜托人家月亮干什么啊?干脆我自己跟了夫君去不就行了嗎?娘,您也知道我們新婚燕爾,怎忍兩地分別,相隔千里遙遙思念”
“你你這孩子,都胡說些什么呢?”梅妝公主讓她纏的哭笑不得,忽見洛槿初又正色道:“娘親要是不答應,我嗯,我就告訴夫君您身子的事兒”一邊說著,目光就向公主的肚皮看過去。
梅妝公主起先還不解,心想我身子的事兒?我身子有什么事兒啊?及至看到洛槿初那暗示意味強烈的小眼神兒,這才明白過來,不由羞得滿面緋紅,在她手上輕輕捶了一下道:“你你可是要死?這種話也能隨便出口?還是跟我這個婆婆說,你你這孩子”
“娘親就說答不答應吧。”洛槿初腆著臉,嘻嘻笑著看梅妝公主:“娘,我知道,您最疼我了,就像我親娘一樣疼我”
“我若是像你親娘,這會兒就該把你鎖進屋里去。”梅妝公主嘆了口氣,接著為難道:“不是娘不答應你,實在是駙馬都猜出你的心思了,所以和我說過,要我萬萬不能在你面前松口。”
洛槿初心說納尼?駙馬爺竟然這么厲害?我去真不愧是內閣大學士,這料敵機先未卜先知的本領也太逆天了吧?難怪他哥哥嫂子暗地里活動了這么些年,也沒讓他怎么著。心中想著,早又纏了上去,嘻嘻笑道:“娘親,不用你答應我,就是將來我跟夫君出征時,您不反對就好。”
“這個唉!好吧,想來你也過不去鋒兒那一關,日后如何,我不管了成不成?”梅妝公主實在被她纏得沒辦法,心中更是感動,暗道這孩子竟然為了鋒兒的安危,肯去烽火連天的戰場,若說深情,還有什么比這個更深情呢?
終于搞定了梅妝公主,也就間接等于搞定了駙馬爺,洛槿初對自己的“戰績”表示很滿意,剩下秦鋒根本就不成問題了。嘿嘿,當初未雨綢繆的那一招,便是要用在這地方的,那家伙雖然也有些缺點,但一言九鼎一諾千金這一點做得還不錯,只要自己開口,相信他也沒有反對的余地。
秦鋒這一進宮,直到傍晚才回家,因小夫妻兩個去給父母祖母請了安,又被大長公主留下來用了晚飯,方回到屋里,洛槿初便問道:“可是定了出征的日子?”
秦鋒點點頭,看著妻子的目光里滿是愧疚,輕輕摟了她道:“定下來了,五天后整軍完畢就要出發,實在是邊疆形勢岌岌可危。連皇上也沒料到會這樣快。絕殺大陣環環相扣,即便是我也沒有把握,如今硬要抵擋,不過是往里填士兵的性命罷了,所以必須盡快趕赴邊疆。”
洛槿初點頭道:“這話正經沒錯,既如此,我也該好好預備了,要回侯府一趟,是了,秦鋒你知不知道京城里專門賣西洋東西的地方在哪里?我不是要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兒,京城中有沒有賣的比較全的地方?我要找的東西,錯非是這種地方,只怕也很難買到呢。”
“你要買什么?”秦鋒有些奇怪,卻聽洛槿初笑道:“不用告訴你,告訴你你也不知道。當日因緣巧合,得了一本西洋做藥的書,里面和咱們中醫截然不同。我就覺得有趣,做了兩樣,威力你也知道的,我只告訴你一個,不許告訴別人,就是當日煜兒險死環生之時,除了你從藥林里取出來配的藥外,我無意中鼓搗出來的西洋藥品可也是起了很大作用。在那之后,我又搜羅了幾本西洋醫書看,發現對治療急性感染等,西洋藥品倒是比咱們的中藥有用,這一次去邊疆,只怕傷亡者眾多,我就是要大展拳腳弄西洋藥,哪怕少死一個人也是好的啊。”
“西洋藥竟這么有用?”秦鋒也來了興趣,凝神細思了半晌,方點頭道:“是了,尋常也聽人說,西洋那邊過來的膏藥治頭痛很有用,我也弄了幾貼給我娘,只是效用不是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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