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決讓悄悄下樓時，沈呈若的車已經停在了小區門口。
    沈呈若站在車外，黑夜中抽著煙，一身敞開的風衣帥氣惹眼，嚴決讓看到時，心中不安微微消散了些，似乎只要他在，一切，就是安全的。
    小區外沒有多少人，嚴決讓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老板。”
    聽到嚴決讓的聲音，沈呈若把煙灰彈去，一只手對準他的腦門，輕拍：“你小子，有長進，知道遇事給我打電話了。”
    嚴決讓面色凝重：“我是覺得這次事情挺嚴重的。”
    “怎么個嚴重法？”
    “死了很多人，而且。”
    嚴決讓指指身后，問：“老板，你看得見小區的陰霾嗎？”
    “我看得見，而且，第一次來就知道了。”
    沈呈若說：“不過，那不是霧霾，而是妖氣。”
    “妖氣！？”
    嚴決讓吃驚了，他一直以為這霧霾是鬼魂的怨念作祟：“是像章以那樣的妖怪嗎？”
    聞言，沈呈若輕笑一聲：“你遇到的妖太少，章以那樣的，頂多算個妖怪中的傻白甜，真正可怕的妖，你是沒見過。”
    “沈老板！人家這么喜歡你，你怎么可以說人家是傻白甜！！”
    章以咬著小手帕，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
    沈呈若一掌拍飛她，對嚴決讓說道：“好了我們走吧，再耽誤天都亮了。”
    “老板，剛剛好像有什么聲音……”
    “快上車！”
    “……哦。”
    車上，嚴決讓看著沈呈若，問：“老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呈若笑著說道：“有些事，不是知道就能解決，解鈴還須系鈴人，說到底，我是不能太過摻和人間的事。”
    嚴決讓閉上了嘴。
    沈呈若找到上次被燒毀的網吧，兩人下了車。
    一到門口，一股寒氣與熱氣交替著撲面而來，讓人很不舒服。
    黑暗中，嚴決讓看到地面仍落滿了紙錢，那些白色，白得刺眼，周圍的風吹到身上，也是陰森森的。
    網吧門口的空氣很潮濕，有肉眼可見的黑色怨念還不斷徘徊在網吧上空，上次在這吃了虧，嚴決讓這次保持了十二分清醒和十足十的警惕，他向長長的階梯走去，而沈呈若已經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踏上階梯，忽然愣住。
    穿初中校服的少女正低著頭，蹲坐在階梯上，她清湯掛面的長發垂下，擋住了她一半面容。
    這樣的畫面出現在夜色中，多少有些詭異，但不知為何，從少女的背影，嚴決讓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憂傷，少女似乎在不舍著什么，她在這里，安靜地向什么東西告別。
    “嚴決讓，你又來了。”
    少女沒有回頭，光聽腳步聲，便猜出了他是誰，她托著腮，聲音動聽好似帶著回音一般：“你來了，我就該走了。”
    “你確實該走了。”
    沈呈若望著少女的背影，壓低嗓音：“你的時間已經到了。”
    少女露出微笑，說：“是嗎，我知道了，謝謝提醒。”
    少女站起來，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像個紙片人。
    少女全身的皮膚很白，接近透明的那種白，甚至可以看見每根神經，每根血管，她走路輕盈，整個身體好似沒有重量，從沈呈若和嚴決讓身邊走過時，少女至始至終沒有抬頭，長發一直掩著臉。
    擦身而過，嚴決讓從她身上感到一股強烈的熱氣。
    他驚訝，猛地轉身，可是階梯的出口，少女已經不在那里。
    “老板。”
    “怎么了？”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嚴決讓很不愿相信這個事實。
    沈呈若用余光看他說道：“是的，所以咱們幫不了她。”
    嚴決讓垂下眼：“網吧大火，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唯一的幸存者，結果，那場大火，竟是無人生還。”
    沈呈若笑了笑，說：“無人生還才是合理的，網吧燒成那樣，她一個小女孩，憑什么活下來？”
    “這也是我奇怪的。”
    嚴決讓看向沈呈若說道：“她若是鬼魂，怎么會所有人都看得見她，而且，她不怕太陽，從大火中出來，我在小區還見過她一回，她母親也沒發現她的異樣，如果她是執念凝成，沒道理會這么……像個正常的活人啊。”
    “她是死在大火中，但也沒有變成鬼魂，你想知道事情的緣由，再到網吧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
    他說得有理，嚴決讓繼續下樓梯，這時，沈呈若突然伸手，把他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嚴決讓一愣，心跳停了片刻：“老板？”
    沈呈若看著他，似笑非笑：“別緊張，我牽著你，免得你再入網吧結界，一不小心就走到別的次元了。”
    他這么說，嚴決讓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任他牽著，緊跟著沈呈若的腳步，由階梯到了地下室，再從地下室找到了進入網吧的大門。
    由于上次來過，所以這次進入網吧還算順利，網吧內一片破敗，到處都是被燒焦的痕跡，一股股難以消散的怨念，就像一團團漆黑濃重的烏云始終彌漫在網吧內部，一臺臺壞掉的電腦就像一顆顆方方正正的人頭，在座椅前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網吧內充斥著難聞的氣味，很是沉悶。
    沒有了上次那些焦尸，至少空氣中沒有烤人肉的味道，嚴決讓這次不用捂鼻了。
    他跟在沈呈若身后，沈呈若把他的手握得緊緊的，不知不覺，他手心出汗，也許是緊張，也許是擔憂，總之，嚴決讓心跳得不行，深呼吸也無法使自己冷靜下來。
    黑暗中，他撞到一個椅子，身子向前跌去，沈呈若迅速轉身，把嚴決讓擁進懷里。
    碰到沈呈若肩膀的時刻，嚴決讓的心跳更快了，好像到了嗓子眼。
    因為不太能看得清彼此，所以對方的呼吸，表情，眼神，一切都在想象之中，嚴決讓雖然看不見，但他感受得到，面前男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推開沈呈若，自己站直了身，小聲說道：“謝謝老板。”
    沈呈若眼眸深邃，不易察覺的笑意盛滿了瞳底，他雖然松開嚴決讓，但手還是緊緊牽著他的：“說了讓你別緊張，又不是第一次到這來了。”
    “我……有些看不清路。”
    “那先等你把心跳緩和下來再說。”
    嚴決讓臉一紅，慌忙說道：“不用，咱們該干嘛干嘛，我今晚，是必須要把一些事弄清楚的。”
    “該干嘛干嘛？”
    沈呈若起了戲謔他的心思，曜石般的瞳孔微瞇，一手牽著他，另一只手輕輕撫上男孩微微發燙的臉頰，他湊近嚴決讓，用耳語般的聲音輕輕道：“夜深人靜，黑燈瞎火，二人獨處，你說我們應該干嘛？”
    嚴決讓呼吸一滯，他有些心驚地往后退，卻不想又差點撞上墻壁，沈呈若用手護住他的頭，低聲一笑，說：“好了不逗你了，今晚是來辦正事的，你看不見這的東西，是因為這里怨氣太深，看來上次我雖然破壞了這里的焦尸，但，那些死去學生的怨念還在，他們還在不斷尋找著新的替死鬼，所以今晚，不可大意。”
    說完，沈呈若朝周邊的電腦一揮手，一臺電腦發出了熒熒的藍光。
    有了光亮，嚴決讓的眼總算能在網吧中看清東西了，他無意間與沈呈若的眼睛對上，仿佛會被灼燙一般，又立刻撤開了目光。
    自己受眼前男人的影響太深，哪怕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話，他也很可能會被他牽走思緒，嚴決讓心知這樣是不行的，他不想變成一個會被別人左右著一言一行，甚至思想感情的人。
    尤其對方是沈呈若，他性格惡劣的非人類老板，那就更加不允許。
    嚴決讓定了定神，好不容易使自己冷靜下來，他松開沈呈若的手，朝那臺發光的電腦走過去，說：“老板，如果我想知道大火那晚，網吧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我該怎么做，有這樣的方法嗎？”
    “有。”沈呈若單手插兜，說：“這里的每臺電腦都是那晚大火中的見證，你想知道什么，問它們就可以了。”
    “問電腦？”
    “是的。”沈呈若淡淡說道：“把你的手放在鼠標上，內心虔誠一點，表情認真一點，心中有什么問題，你就問問電腦，看它，愿不愿意告訴你。”
    “不需要咒語什么的嗎？”
    沈呈若笑了：“你對咒語還真是謎之執著，怎樣，要我再給你設定一個嗎？電腦電腦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老板。”
    “嗯？”
    “當我沒說吧。”
    沈呈若眼中笑意更深。
    嚴決讓停在那臺發光的電腦前，他聽沈呈若的話，把手輕輕覆上已經壞掉的鼠標，他也不知道這樣到底靈不靈，但他總是無條件相信沈呈若的話，他閉上眼，心中默念一遍自己的問題，然而等了半天，電腦還是原樣，那熒熒的藍光沒有改變，整個屏幕沒有一絲畫面。
    他再讓自己靜下心來，他又在心中問了一遍，可是還是無用，電腦一點變化都沒有。
    嚴決讓有些氣餒。
    下一秒，他的手背被沈呈若的掌心蓋住。
    他微微一怔。
    在他中熱毒的時候，他覺得沈呈若的身體很清涼，抱著他，很舒服，可這會兒，沈呈若握著他的手，他又覺得，很溫暖，也很安心。
    沈呈若就在自己的身后，掌心蓋著他的手背，因為他比自己高些，所以嚴決讓明顯感到男人的視線就停留在他的耳后，他的耳朵難以控制地紅了些，心跳也不知不覺紊亂起來。
    沈呈若微微傾身，另一只手撐在桌沿，這樣的姿勢，就像他從身后緊緊地抱著自己一般，那股令人迷醉的香煙味道此刻就縈繞在嚴決讓身旁，沈呈若的呼吸近在咫尺，有意無意便能輕松掃過他的耳畔，他下意識往后一縮，在沈呈若面前，他總是這樣敏感。
    他好像聽不到來自周圍的聲音，除了身后男人的呼吸聲，便是自己不受控制，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男孩微妙又青澀的反應沈呈若全部看在眼里，他不動聲色，只唇角微勾，在男孩耳邊輕聲道：“我來幫你，你精神集中一點，再問一遍，來。”
    沈呈若的聲音磁性異常，帶著一絲低沉的氣音，嚴決讓耳邊的紅像番茄汁液一般緩緩蔓延，不過他還是聽了沈呈若的話，拼命驅散自己腦中的雜念，他深深呼吸，再度閉上眼，心中將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電腦還是沒有反應。
    嚴決讓既慌亂又懊惱，他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沈呈若輕笑出聲：“不用急，再來一次，你不要太在意我，也別胡思亂想，把心跳控制一下，只想著你想問的事，其實很簡單，再來一次，你可以的，我相信。”
    “……老板，你還是罵我幾句吧，你突然變得這么溫柔，我……有點不習慣。”
    嚴決讓鼓足勇氣，結結巴巴地說。
    他像不知所措的小孩子，縮在沈呈若懷里，完全亂了方寸。
    沈呈若一拍他的腦袋說道：“臭小子，你是被虐狂嗎！？叫你別胡思亂想，趕緊集中精神，我沒那么多時間陪你耗！”
    “……行了行了，我再試試吧。”
    嚴決讓聲音如蚊子叫，他再度吸氣，閉眼，心中默念，這次，他用上了全力，也拼命地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思緒趕走了。
    電腦閃爍幾次，有雪花出現，然后，終于出現了畫面。
    漸漸，連聲音也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