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只是個普通的小男孩，原來你不是。”
    捂著腹部，鬼母站了起來，她雖受傷，可臉上仍露出欣喜的表情，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她一笑，臉上的傷口便揪著疼，膿水流得更加肆意，原本妖嬈美艷的臉，此刻如怪物般可怖扭曲：“我早發(fā)現(xiàn)你有這只眼，我就不要你的靈魂了。”
    嚴決讓看著她，那只玉色的右眼沒有瞳孔，純凈異常，在這暗黑的結(jié)界，他的眼，已經(jīng)足夠令鬼母垂涎欲滴。
    “魑魅魍魎魃魈魁，我原以為，像我和許婆婆這樣的妖已是異類，沒想到玉戴久了，也會生出別的力量，是什么呢？會是玉靈嗎？”
    鬼母輕舔手指，濕潤的舌從潰爛的面容里伸出，像蛇一般黏膩惡心，然后，她直勾勾地看著嚴決讓，紅色的眸里有貪婪的光：“世人皆說人養(yǎng)玉，看來說得沒錯，我是不知道這玉到底跟了你多少年，但目前來看，這玉已化作玉靈藏在了你的右眼里，小家伙，你可真是幸運啊，你可知道靈，比妖的存在珍貴得多啊。”
    “靈？”
    嚴決讓攤開手，那手上還有右眼殘留下的血跡：“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靈？難道你從未發(fā)現(xiàn)過，自己的右眼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嗎？”
    鬼母詭異地笑著，卻因為嚴決讓右眼的結(jié)界，遲遲近不了他的身。
    這一次，嚴決讓沒有再說話。
    右眼不一樣。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些日子，這只眼，讓他看到了多少，悲傷而又無奈的事。
    只是他無法理解鬼母的說法，玉佩化作靈藏在了他的右眼里，這太匪夷所思了。
    玉佩是生母留給他的，論時間，這玉在生母身邊更久，怎么會化作玉靈躲在他的眼睛里？
    可如果鬼母所說是真，這只已成為靈的右眼又將帶給他什么呢？
    讓他看遍所有人痛苦的過去，卻看不到未來嗎？
    “算了，你懂與不懂，對我，也沒什么區(qū)別。”
    鬼母咧開嘴，她原地施法，僅有的絲線牢牢纏住鋼針上的章以，章以本已身受重傷，失血過多暈了過去，此刻鬼母再用妖力，那些絲線幾乎就要勒斷她的脖子。
    “啊……”
    章以昏迷之中痛苦地叫喊起來，她整張臉都蒼白，扭曲著，鮮血從身體各個部位觸目驚心地流，嚴決讓見狀，大喊：“住手！”
    “哈哈哈哈……小家伙，你真的太可愛了，憑你的心軟程度，今晚，我贏定了。”
    笑過之后，鬼母神色慵懶地朝嚴決讓伸手，她每根尖銳的長指甲都對準了他，閃著嗜血的寒光：“給我吧，你的眼睛。”
    聞言，嚴決讓輕輕捂住右眼。
    “你想要我的眼睛？”
    鬼母妖嬈地勾起嘴角：“當然，這世上，怕是沒有哪個妖，不想要你的眼睛吧？隱藏著古老玉靈的右眼，今晚，該說你幸運還是不幸呢？若我早點發(fā)現(xiàn)你的不同，可能，我就不要那個死老太婆的妖丹了，還好，我沒有一口吃掉你的靈魂，要不然，你的眼，可就要浪費了。”
    嚴決讓看著她說道：“吃了我的眼，會令你妖力大增嗎？”
    “沒錯。”
    鬼母舔舔嘴角，已經(jīng)開始期待嚴決讓右眼的味道：“這個世上的靈極其少有，我以前也只在傳說中聽過，沒想到，今日居然能親眼得見，而且，靈還是在你這樣一個平凡的小男孩身上，你說，這是不是上天給我的成全？有了你的右眼，我會變得比現(xiàn)在更強大，我再也不用去吃別的妖怪的妖丹了，小子，你不是很想救她們嗎？來，乖乖把你的右眼給我，只要你把眼給了我，我會放了她們的。”
    “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話？”
    “你不信我，也沒有別的選擇。”
    鬼母眼神陰狠說道：“你的靈能為你設(shè)起結(jié)界，我靠近不了你，但同樣的，你也傷害不了我，你現(xiàn)在，只能和我這樣耗下去，但是天亮，老太婆的妖丹就要在我的肚子里消化了，還有這只小蟑螂，你確定，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嗎？”
    嚴決讓眸光壓低：“她們死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那我們只能同歸于盡了。”
    鬼母不屑地笑著說道：“看來你是舍不得了，也對，畢竟是你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可能舍得呢？小家伙，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孩子了，看似可以為了別人不顧一切，其實，一直都被別人保護著，你只是個長不大的小孩，許婆婆要保護你，小蟑螂要保護你，你若是真為她們好，就該早點放棄，而不是一直在這對我窮追不舍。”
    “雖然你的話我不喜歡聽，但是，也挺有道理的，好吧，右眼，我給你。”
    嚴決讓放下了手臂。
    他玉色的眸還發(fā)著隱隱的白光。
    那瞬間，鬼母眼中的貪婪更甚。
    她近乎癡迷地渴望著嚴決讓的右眼，那只已成為了靈的眼睛，世上，難得一見。
    只要吃了那只眼，她就會變成更強大的妖怪。
    她如何能夠不貪婪呢？
    不過，她自然不會傻到相信嚴決讓的話，這么珍貴的東西必然不會來得太容易，鬼母早有準備，只要他手里有別的動作，她會立刻施展妖法，將嚴決讓整個人牢牢捆住。
    然而，下一秒，令鬼母震驚的事發(fā)生了。
    沒有任何妖力與道力的嚴決讓竟就如此，用普通的右手，生生剜進了自己的右眼。
    沒有工具，僅靠指尖。
    鬼母只愣了片刻，面前的嚴決讓，已是滿臉鮮血。
    眼膜破裂的瞬間，嚴決讓幾乎可以聽見那微妙的聲響，還有神經(jīng)和血管同時破碎的聲音。
    痛。
    難以形容的痛。
    但嚴決讓只微微皺眉，說來也怪，右眼眼珠被硬生生地剜出，卻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破碎成一團不堪的血肉，它只是好好的，完整的，飄浮在自己帶血的掌心，那鮮血順著嚴決讓的手背往下流淌，一滴一滴綻放在結(jié)界之內(nèi)，將陰氣也一點一點地驅(qū)散了。
    右眼眼珠沒有破碎，但嚴決讓的眼眶卻已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他除了手上是血，衣服上，褲子上，也全都是濕熱黏膩的液體，他站在鬼母面前，因為極度隱忍，呼吸也只微微亂了一瞬，他略長的發(fā)絲因為汗水，輕輕掃過了眉間，發(fā)梢垂落在沒有了眼珠的血洞前。
    他的臉和嘴唇一個顏色，都是蒼白的，汗水從發(fā)梢落下，可他仍站直著身子，那顆眼珠被他握在掌心，此時，鬼母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接近瘋狂。
    她沒想到嚴決讓會用這么干脆，決絕的方式獻上自己的右眼，狂喜來得太突然，鬼母都快無從招架了，她極致興奮地飛向他，攤開雙手，激動到連聲音都在不停顫抖。
    “給我……快給我……快點……把它給我！”
    嚴決讓唇畔一彎說道：“你不靠近點，我怎么把它給你？過來吧，結(jié)界我已經(jīng)解除了。”
    “靈……我的玉靈……馬上，它就要屬于我了……”
    鬼母早已忘了結(jié)界的存在，她飛到他面前，輕輕落地，她望著嚴決讓手中發(fā)光的眼珠，一張潰爛的容顏綻開了扭曲的笑容，那笑容猙獰無比，這一刻，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妖，已經(jīng)半分人的感覺都沒有了，在她靠近嚴決讓，想要伸出雙手觸碰眼珠的瞬間，他猛地后退一步。
    他抽出懷中早已備好的粉紅色的符紙，單手捏訣，動作快如閃電，在鬼母還沉浸在即將擁有玉靈的狂喜之中時，那枚符紙，伴隨著嚴決讓喊出的口訣，穩(wěn)穩(wěn)貼在了鬼母裸露的胸口。
    “你家祖墳掀了，退散！”
    “什么……啊……”
    符紙發(fā)揮出巨大的威力，鬼母后知后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落入嚴決讓的結(jié)界之內(nèi)，結(jié)界根本沒有解除！
    這是玉靈設(shè)起的結(jié)界，它要保護它的主人，而因為是在玉靈的結(jié)界之內(nèi)，符紙的威力被提升了數(shù)倍不止，這顯然是鬼母無法承受的，她仰頭慘叫，那符卻牢牢扣在了她的胸前，這時，嚴決讓的眼神冰冷，他沒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將符紙推進鬼母的胸口！
    “啊……不，不要……不！！！”
    耳畔盡是鬼母凄厲的叫喊，嚴決讓置若罔聞，他只狠狠地發(fā)力，當符紙的光在鬼母胸前擴大，蔓延至腹部時，鬼母的腹部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之后，變成了一個漆黑的大洞，就在此時，嚴決讓微微咬牙，他猛一伸手，整條手臂直接貫穿了鬼母的腹部！
    鬼母瘋狂地叫喊，可身體破了大洞，妖力源源不斷地外泄，就如被鋼針插過的章以一般，嚴決讓眼眸愈發(fā)冰冷，他將手臂在鬼母腹中翻攪，他每翻一次，鬼母便發(fā)出更為痛苦的悲鳴，可是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嚴決讓的心，對她沒有半分同情。
    他只想找到許婆婆的妖丹，然后，帶著受了重傷的章以離開這里。
    他只希望大家還能像往常一樣，好好地在一起。
    他誰都不想失去。
    為了這些，他可以做任何事，失去一只眼，算什么。
    鬼母腹間的妖力瘋狂外泄，形成一股巨大的壓力阻擋著嚴決讓的搜索，但他咬著牙，沒有放棄，終于，他在鬼母腹中摸到了一顆發(fā)光的珠子，那一瞬，嚴決讓幾乎可以肯定，這便是許婆婆的妖丹！
    他猛地將手抽出，那顆發(fā)著白光的珠子，此時此刻，就在他的掌心，終于，重獲了自由。
    這個夜，說不出的漫長與難熬。
    彌漫著無盡霧氣的長街，有許婆婆緊閉大門的面館。
    云吞館里，躺著她已經(jīng)冰冷的身體。
    夜風吹過奢華的別墅，沈呈若仍舊一人站在偌大的院子里，他嘴里叼著煙，雙手插兜，淡淡地望著沒有一粒星子的夜空。
    他嗅到空氣中傳來熟悉的血腥味，這一晚，沈呈若強按住內(nèi)心的焦急與不安，直到這刻到來，他才輕輕松氣，垂下眸，曜石般的瞳底染著絲絲笑意。
    他放下香煙，指尖微動，細細的煙灰頓時隨風飄落。
    男人的風衣在風中微微蕩漾，那修長的身影，俊美的容顏，給人難以靠近的疏離和神秘，感覺，他從未屬于過這個世界。
    “我不是每次都能來救你的。”
    “下次，我一定可以。”
    沈呈若再度仰起了頭。
    煙快要抽完了。
    這個夜，也終于，快要結(jié)束了。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
    他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