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的話讓顧塵年覺得心痛,太多的事他一時無法面對。
之前安白受傷,他確實沒有想到那么多,他只想帶安白回家治療,然后再通知靳家姐弟,卻沒想,再次見面,竟是這樣的場景。
他看著靳言問道:“我走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
靳言輕聲一笑:“重要嗎,不過是他們想讓我死,我卻殺了他們而已,他們玷污姐姐,不可饒恕!就連這個老太婆,她生下一個罪大惡極的兒子,一樣該死!”
靳言身上怨氣沖天,仿佛已經入魔,他逼近安白,動作快如閃電。
安白護住懷中的婆婆,她朝靳言打出驅邪符紙,卻被靳言狠狠撕碎,接著,靳言一掌打出,安白生生接住,瞬間口吐鮮血,飛出幾米!
“安白!”
顧塵年大喊,安白顧不上自己,她從地上爬起來道:“快,阻止靳言!別讓他再殺人了!”
此時靳言的眼中已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血紅。
這是發狂入魔的證明,若不阻止,他還會在無名村大開殺戒。
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色彩。
只要他的心中一刻充滿仇恨,他就無法擺脫這種被怨念支配的痛苦。
這種痛好像螞蟻,密密麻麻,無孔不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不殺光在場所有人,他就無法冷靜!
靳言動作輕盈,一躍而起,他的手已逼到老婆婆的心臟,下一秒,一根閃著寒光的銀色絲線牢牢纏住他的手腕,這絲線與一般不同,滲著濃濃的道力,觸碰到他的皮膚,猶如雷電般炸開,“滋”的一聲燙傷靳言,讓他的手不斷冒起青煙,靳言順著那根絲線看去,只見線的另一頭夾在顧塵年手中。
顧塵年穩住力量,咬牙看向靳言:“小言,快停下!”
“擋我者死。”
靳言的眸底紅光更甚。
他因為沒有瞳孔,一雙眼睛顯得空洞無神,與往日清澈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見掙不脫顧塵年的銀線,他大吼一聲,濃烈的尸氣溢出身體,顧塵年招架不住,連續后退了兩步,之后,靳言一口咬住絲線,他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獸,嘴里長著長長的獠牙,他咬著絲線反復拉扯,那些道力在他口中形成傷口,可他毫不在意,就算滿嘴鮮血,他也沒有想過要停止。
當銀線斷裂的瞬間,沈呈若見顧塵年制不住他,他單手在空中畫出符咒,那符咒閃著和靳言身上一樣的紅光,當符咒擊中他,靳言仰頭發出慘叫,隨即,他滾落在地,張大嘴,瀕臨死亡一般地劇烈喘息。
嚴決讓扶起安白,難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不知道靳言到底經歷了什么,但從剛才的言語之中,他大概可以了解靳言內心的痛苦。
是那種痛苦讓靳言在一夜之間從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孩變成現在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老板曾經說過,世間有因才有果,鬼魂之所以允許復仇,是因為它們要在地獄中付出巨大的代價,那么靳言的果,他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么多條人命在他身上,他如何承受得起這么重的因果,他還會變成以前的那個小言嗎?
因為符咒,靳言在地上痛苦翻滾,此刻的他已經完全不像個人類。
他膚色慘白,雖然眼中有瞳孔浮現,但那瞳仁卻是黯淡無光的。
他張著嘴,露出兩顆尖銳的利齒,他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直接嚇暈了坐在一旁的老婆婆。
這時,沈呈若走到他身邊,他低頭看他,沉聲地道:“小子,你遇到了什么人,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靳言張著嘴大笑:“我死了……又怎么樣,我就算下地獄,也不會放過這些人,我要他們和我一塊兒死,我要他們還我姐姐的命來……”
聞言,沈呈若俯身,他猛地掐住靳言的脖子,將他像小貓似的拎了起來,無論靳言如何捶打也無動于衷,他上下打量著他,終于在他蒼白的脖間發現了兩個小洞。
瞬間,沈呈若全明白了。
他果然沒有猜錯,是那個家伙對靳言出了手,既然如此,她已經不在池底了,看來當時她那兩個隨從沒有說錯,她已經沖破封印,蘇醒過來了。
“你想做什么?你想殺了我嗎?你要殺就殺,反正,我也有那么多人陪葬,我很滿足了。”
靳言流著血大笑,沈呈若卻冷冷地看著他說道:“小子,我說了,別學大人虛偽的那套,我不吃。你以為你求死我就會給你個痛快嗎,你殺了那么多人,背了那么多孽,你這樣的人,連地府都不配進!”
“哈哈,那他們殺人就應該嗎?因為我的眼睛,我和姐姐,就該死嗎!?”
靳言啞著嗓子憤怒地咆哮,沈呈若卻毫不動容,一雙黑瞳始終淡淡的說道:“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在你殺害的這些人當中,也有罪不至死的,我雖然支持有仇報仇,可你對我們出手,又算什么?我可不記得,顧塵年有虧欠過你,即便我們走了沒打招呼,那也是不想連累你們,你殺了那么多人,怨氣該平了,何況,你已不是活人之軀,你應該發現了吧,你已經擁有力量了,這就是你已死的證據,你的身體也是冰涼的,毫無溫度了。”
“那我是什么?鬼魂嗎?”
“鬼魂是沒有實體的,可是你有,你的魂魄被封在了你的身體里,現在的你,是一具行尸走肉,再說通俗點,你不過是具僵尸罷了。”
沈呈若松手,靳言立刻摔在了地上。
“僵尸?”
嚴決讓想起了被封在無名村池底的妖尸,他睜大眼道:“這么說……”
“沒錯,是她干的。”
沈呈若看著倒在地上無法接受這一切的靳言,壓低聲音繼續道:“僵尸你應該聽過吧,或者從電視里看過,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靠怨氣而活,殺人,吸食他們的血液,這會讓你很快樂,很滿足,但你的魂魄卻永遠被禁錮在這具沒有溫度的身體里了。你被摒棄在六道眾生外,永遠也不會長大,永遠也入不了輪回,一旦你被消滅,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消失了,你的姐姐或許還能轉世,可你,卻永遠也沒有再和她見面的機會了。”
“僵尸……我變成僵尸了……那是什么東西,所以,我真的變成妖怪,變成魔鬼了……”
靳言看著周圍的尸體凄楚地大笑,他眼底流下來的都是血淚,嚴決讓見了,眼眸也在瞬間變得濕潤,他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何況靳言。
而沈呈若接著說道:“但你不可能無緣無故變成僵尸,你一定遇見過一些特別的人,把具體的細節告訴我,你脖子上那兩個洞是怎么來的?”
“洞……”
靳言下意識伸手捂住脖間火燒火燎的地方,他仔細回想,輕聲喃喃:“我不記得了……那些村民沖進來逮住我和姐姐就打,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這個傷口,當時情況混亂,來的人都是村民,沒有什么特別的人……”
“他說的那個特別的人,是我。”
忽然,一道空靈的聲音從沈呈若身后傳來。
沈呈若沉下眼眸,眼珠微動。
嚴決讓一驚,而這時安白再度咳出一口鮮血。
陌生人的出現讓顧塵年提高了警惕,他向前走了一步,只見出現在沈呈若身旁的竟是一名穿著古裝的女子。
那女子憑空出現,一身白衣,長發飄飄,容貌清麗脫俗,周身一塵不染。
她出現在此刻的血月之下,猶如一道動人的白月光,穿越千年終于站在大家眼前。
在她出現之后,天上的血月逐漸消失了,天空,只剩一片無盡的夜色。
女子身后還站著靈槐梵羽兩名隨從,她望著前方,眉眼動人,嗓音溫柔:“是我把他變成這樣的,是我給了他力量,怎么,你覺得不好嗎?”
靈槐輕咳一聲道:“主人。”
女子輕啟朱唇:“說。”
“方向反了,那個男人在那邊。”
靈槐默默把女子轉個方向。
“……哦,好的,那我們重來一遍,是我把他……”
“不用重來了。”
沈呈若眼皮跳了跳,他轉身看著她說道:“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是你。”
女子微微一笑,傾國傾城:“從你在我面前逃走,就該知道,我會上來找你的。”
沈呈若冰冷道:“你找我就是,為什么要對別人下手?”
聽了這話,那女子似乎十分不解,她蹙眉道:“我是在救他,我給了他想要的,怎么,這樣不好?你要是覺得不好,就殺了他吧,你為什么不殺呢?”
沈呈若冷笑:“輪不到你來告訴我怎么做。”
女子抬腳,一步步向他走近:“你要殺這個孩子,應該易如反掌。怎么,心軟了?因為他是孩子?你曾經不是說,誰犯了錯,都要付出代價的嗎?你何時變成現在這樣了,這孩子殺了村里這么多人,你竟然也會下不了手?”
“她……那個女人是誰,她怎么好像,跟沈老板以前很熟的樣子?”
安白咳嗽著低聲問嚴決讓。
嚴決讓答:“我們在池底見到了一口棺材,這女人大概就是被封在那棺材里的千年妖尸,她沖破封印出來了,至于她和老板以前有什么淵源,我也不知道。”
“就是她!?”
這時,顧塵年收緊瞳孔道:“上次安白受傷,就是這個邪祟在池底作妖?”
嚴決讓點頭:“是她,當時她在棺材中,力量已然不容小覷,現在她突破封印了,還不知道會強到什么地步。”
“千年妖尸……我去會會她!”
嚴決讓一愣,喊:“顧先生,等等……她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嚴決讓扶著受傷的安白,一時抽不開身,只能眼看著顧塵年到那女子身旁,他抽出一張符紙,雙手捏訣,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他手中閃現,他將符紙朝那女子重重打出。
下一秒,女子伸手,那枚符紙就像受到指引,輕飄飄地飛向了她纖細的指間。
“居然偷襲美女,這可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風度哦。”
女子取下符紙,淡淡地攤開,她問一旁的梵羽,認真臉:“紳士這個詞,我沒用錯吧?”
梵羽:“……沒有,您用得很好。”
女子嚴重近視,把符紙拿到貼住眼球這才看清上面的紋路,靈槐實在看不下去了,從兜里拿出一副隱形眼鏡來遞給女子,恭敬道:“主人,戴上吧。”
女子見此,面上一喜:“哎,這個好!”
她摳住眼皮,笨手笨腳將隱形眼鏡戴好之后,又重新將符紙看了一遍,然后她有些驚訝:“顧家的符紙?”
聞言,顧塵年的神經猛地繃緊:“你說什么?你怎么會知道顧家?”
女子哈哈笑了兩聲,她悠悠地轉過身,面對著顧塵年,上下打量:“你是顧家的人,怎么還敢對我出手,難道你不知道顧家的百年氣運都掌握在我的手里,顧家與我,是早就結了契約的嗎?”
“一派胡言!”
顧塵年憤怒地喊道:“顧家永遠不可能與邪祟有契約!我不許你誣蔑顧家!”
女子笑道:“是不是誣蔑,事實都擺在眼前,你……”忽然,女子愣了愣,她再打量顧塵年,這次比之前更加仔細,她好像有了什么發現,發出一聲感嘆:“咦,居然是你,怪不得你不知道我與顧家的契約,你是那個孩子嘛,我在水池底下太久了,竟忘了時間的流轉,你已經長成大人了。”
顧塵年怒喝:“你到底在說什么!”
“哈哈哈,你別生氣,別生氣,我只不過是感嘆一下,你不認識我是正常的,因為顧執那個老賊是說什么也不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的,這件事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當年要不是我,你早被顧執那個老賊殺死了,你不知道吧,你是被他從你母親的肚子里還未足月就活生生剜出來的,你想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你……”
顧塵年渾身發抖,一張俊秀的臉此刻變得煞白無比。
女子笑了幾聲接著說:“因為啊,必須在九月初九那天剖了你,他才能得到一個重陽之體,那時整個村子只有你一個人符合條件,雖然把你從母體取出有一定風險,但在我的幫助之下,你還是成功活了下來,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樣,你現在,還想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