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浮生如斯 第六十八章
法海沉吟著九兒臨走時的那句話,有些悲苦凄涼地自言自語道:“這本該是我問你的話,逃走的是你而不是我!那一世你便是如今日這般,讓我如明鏡般的心湖無端遇上你這陣莫名的風,吹皺一池春水后,你便棄我而去,讓我至今時今日都不能安心修行……我是不是你內心那柔軟不可觸摸的一部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所以你最后才無法面對我而要落荒而逃?是不是真的因為我前世曾虧欠了你的,才要幾世都受這種折磨?”
牢騷是要發的,既然是妖,他也定是要去鏟除的。
只是法海卻不能立時便去追趕九兒,他現在的狀況有些尷尬,他只能待在冰冷的湖水里,以使得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當然還有讓他徹底宣告失敗的身體的那一部分。
法海內心其實有苦——他也只不過是個深受魔障困擾的可憐出家人,想超脫又不得超脫。 雖然法力無邊,為得道高僧,可卻不能品嘗人間的七情六欲,拼著要無心無念無欲,只懂得所謂的降妖除魔。
在法海眼中的俗世和地獄沒什么區別,到處充滿著罪惡的氣息。 他渴望收盡天下妖魔還人間一片凈土,可惜,他忽略了妖也有好壞之分,他只是個無畏的極端主義者,到現在,已是難分善惡。
他對自己的信仰堅定不移,嚴格遵循佛法和神界的教條,他判斷地原則是單純而簡單的——妖就是壞的。 要鏟除!人就是愚昧的,要拯救!
九兒回到白府時白素貞已給許仙服下了她們幾經波折才拿到手的靈芝仙草,但許仙仍未醒來——這對她們來說是好事,無論如何也得留些時間先串供吧!那靈芝仙草的效用不需要她們的懷疑,許仙起死回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白素貞見九兒終于回來了,如釋重負地向九兒道:“瘋丫頭,你終于回來了!先前我一個人攜著靈芝仙草被法海送回來地時候真是擔心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法?!羰悄銥榱司裙偃怂嫖胰ケI了仙草。 因此被法海他……縱使救回了官人,你卻遭了法海的毒手。 我又豈能安心過活呢?”
九兒聽了這話也不禁有些動容,她想起曾聽過一句讓她感觸頗深地話——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關系是最深的,其次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而女人和女人之間是沒有真正的關系的。
《莊子※#8226;內篇※#8226;大宗師第六》中說:“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 ” 那意思就是:泉水干涸了, 兩條魚為了生存, 彼此用嘴里的濕氣來喂對方, 茍延殘喘;但與其在死亡邊緣才這樣互相扶持, 還不如大家安安定定地回到大海, 互不相識的來得好。 人也像魚兒一樣,需要的是正常而平凡的生活狀態,而不是相濡以沫的煽情。
可她現在就覺得小青和白素貞的關系,雖是“沒有真正的關系的” 女人和女人之間,但她卻能深深地感覺到白素貞與小青地關系就像那干涸泉水中相依為命的兩條魚,她們要的不是“相忘于江湖”的真正快樂,而是“相濡以沫”的依靠。
有時候,親情比愛情更感人。 在那個九兒居住的冰冷城市里,人們都渴望一份情,一份只屬于自己,不混合任何雜質地情。
愛有情天,人間有意,無論人還是妖都向往有美好的情。 愛情。 親情,友情,都是人最寶貴的東西,白蛇與青蛇之間的姐妹之情即簡單又復雜,一個人的一生也不見得能得到如此情深意重的姐妹吧,人又如何,妖又如何?只要有情有義,人與妖何必要計較那么多呢?
九兒想哭,但是她沒有眼淚,因此她只能用言語來表達對白素貞關心、在乎她的感動:“姐姐。 這種話以后休要再提!法海總說妖無情。 難道我們姐妹五百年的情意不是情嗎?我小青愿意為了你做任何事!就算姐姐不說,我知道姐姐心里的想法也定是和我一樣的!”
白素貞點頭。 眼里似乎已泛起了白霧蒙蒙,她深呼吸了一下,向九兒交待道:“你姐夫他此時仍未醒來,你我可得想個什么法子把這件事遮過去……官人他為人處事太一根筋了,我怕若是不給他個令人信服地理由解釋,他是會疑心地,可我已經有了他的骨肉了……”
九兒安慰她道:“姐姐,這還不是小事一樁么?人咱們都能給他救活了,您居然還擔心這些!我會一種法術叫‘催眠’,可以讓人在無意識中選擇性地遺忘某些事情。 等姐夫他一醒來我便給他施這催眠術,也省得咱們絞盡腦汁想那能瞞過他地借口了——說了一個謊之后還得編出好多的謊言來圓這個謊呢!”
白素貞有些詫異,問道:“我與你一同修煉了這么久,怎么從未聽你提前和顯露這手‘催眠術’呢?這‘催眠術’真的會有用么?可千萬不要出了什么紕漏才好……”
九兒搬出了她慣用的擋箭牌搪塞道:“這‘催眠術’是后來星辰公子教給我的,我才學會沒多久。 不過既然是星辰公子他親自教授給我的,那姐姐您應該放一百個心才是!”
白素貞將信將疑地點點頭,算是認同了九兒的說法,又道:“瘋丫頭,你可別忘了去收拾夜未央的殘局,省得那些伙計第二天去了看見夜未央里一片狼藉,還以為是招了賊便去報官,那就有得咱們麻煩了!”
九兒見氣氛不那么凝重了便嬉皮笑臉地對白素貞道:“謝謝姐姐提醒!姐姐,您知道么,剛才我和法海打了個賭,您猜結果怎么著?我居然贏了他呢!要不然我豈能安然無恙、毫發無損地回來見您呢?怕是小命早葬送在法海那臭和尚的金缽里了!”
當下她便把白素貞被法海送回白府以后,她和法海打賭以及在那湖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仔仔細細地告訴了白素貞,白素貞則不若九兒想象中的那般開心,而是憂心忡忡地道:“法海劍眉星目,可他鐵面無情,是斷然不能招惹的,何況咱們還是他最忌諱的妖精!”
九兒卻不以為然地說:“當時的情況既然無從選擇,那么我也之后索性率意為之了,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么?”
白素貞輕輕嘆了口氣,說:“法海無情,鐵石心腸,一心一意只欲斬妖除魔,普渡眾生。 可他如今一念之差,電光火石,偏偏闖不過情惑色誘這一關,縱使千錘百煉,最后終究在你的萬種風情下功虧一簣,魔障叢生。 他又如何能悟?這是非黑白對錯,難道真的可以用人、妖來劃分么?男人與女人的情與愛又豈是和尚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