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的時候,于秋水像獻寶一樣告訴把一個網址發給了她,并且以一種比她還激動的表情看著她打開了網站。
西街王朝——這是論壇的名字。
滾了幾圈鼠標,卓理算是明白這是個什么性質的論壇。只是,她不太明白于秋水的用意,于是眼神詢問‘這是什么’,然后,她的顯示器上就彈出于秋水的回話:【這位西街寶二爺是咱市的本土紅人,網絡紅人。專門解決疑難雜癥的,你去咨詢咨詢?】
卓理先是囧住,繼而雷住,噼噼啪啪打出一行消息,【你才有疑難雜癥呢!】
【別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你和你家大冰山一直是這樣的情況,老娘都看不下去了,如果你不愿意把具體是個什么情況告訴我,你就自己上網咨詢去。】
看出了于美人的認真和關懷,卓理不再與之玩笑,而是帶著一顆虔誠的心認真的瀏覽眼前這個網頁。然后,在一個叫做‘和性格糾結男人談戀愛’的板塊里找到了她的問題。
【冷酷類男人,又稱‘冰山男’,此品種男人性格怪異,過分唯物,在此奉勸各位JJMM:如果你不是真愛這類男人,請繞行。此類男人一般多為外貌優秀或家庭優秀,所到之處,三里皆冰。與此種男人戀愛,尤其是此種男人中的絕品男人戀愛的話,最好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值,如果他兼有專一這個品質,那就不要等了,直接撲上去,生米煮成熟飯再說。至于愛情和浪漫,那根本會是奢望,只要他不折騰你,你就可以燒高香拜佛祖了。以下是冰山男的星座細說。】
卓理忽然發覺:網絡的功力確實夠強大的。
她不知道袁豈涼的生日和星座,所以,她把所有的星座細說都看了個遍,最終找到了符合袁豈涼特質的那一欄——天蝎座冰山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認真研究了這位‘西街寶二爺’給出的‘泡冰策略’,然后,一看就看了兩個小時。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一個讓卓理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卓意直接用車把卓理載到市區一間餐館,點了幾道菜之后,她開始雙手交叉靠向沙發……這期間內,卓理一直不太敢直視她,連剛才坐車過來的時候都一直坐在后座上。她倒不是怕她姐姐,只是下意識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
“回家住吧。”卓意淡然開口,眼里堆滿是對卓理的憐惜。她和李燦已經確定了戀愛關系,并決定來年春天就結婚。她沒有多少青春可耗,對愛情也淡然了許多。她對李燦的反應先是‘不愛他’,然后是‘不夠愛他’,然后是‘不如愛伍丘實那樣愛他’……這一系列的轉變,都是那個深愛她的男人努力而來。有人如此對她,她還矯情個什么勁兒呢?而現在,她要親自把卓理接回家,不單單是要把她接回家,更主要的是,她要讓卓理明白:她從來沒有怪過她。
卓理抬頭,正好迎上了卓意的關切。那剎那間,她的眼眶就酸酸的,許久都沒有開口。
“爸媽都想你了,前幾天他們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都是你愛吃的。可是,等到他們做完了才發現,你不在家里住。”
卓理的眼睛更酸了。
“很多話,你以前不懂事的時候,我不便告訴你。可是現在,你步入了社會,有自己的工作,自然也是個成熟的大人。現在告訴你,也該是時候了。”卓意不想在結婚前這段短暫的時間里還和她一直疼愛的妹妹分隔兩地,頓了頓,又繼續開口,“我希望你知道的是,不管發生了什么事,咱們都是姐妹。這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對我,你沒有什么需要抱歉的,也沒有什么需要內疚的。明白沒?”
卓理拼命止住了眼睛里不斷外泛的那股酸澀,費了好大勁兒才忍住沒哭。她很想撲到對面去,像所有電影電視劇里的場景一樣,抱著她親愛的姐姐,邊哭邊說,“姐,我們以后一直這樣……”可是,她最終沒有這么惡俗。很多感情,譬如親情,就是這樣,不需要說,不需要演,話,也點到即止。只因為,她們是親人,那種牽絆是天生的。
卓意長長的嘆了口氣,寵溺的說,“怎么還像個孩子呢?今天下午我去舅舅家接你。回頭我就讓爸媽買點好吃的,你這饞丫頭,很久沒嘗過爸的泡椒魚頭和媽的紅燒肉了吧?”
卓理有點擋不住酸泡泡了。
……
……
等到卓理下午開開心心回到社里,像是被陽光洗過一樣笑得合不攏嘴時,林培的一句話忽然就叫她墜下云端。
林培說,“中午,你家大冰山和白縈單獨出去吃飯了。”——這其實是一個提醒。
卓理聽著像報喪。
大辦公間里只有林培一個人在,空調吹得她瞬間清醒:如果她就這么回家了,或者,以后就這么和袁豈涼斷了聯系,那么,就真的是斷了。她昨天晚上還做好了一個小決定,準備等袁豈涼幾天,如果他沒有任何行動,那她也就放棄。可是,他不行動,她也不行動,她的情敵卻行動了。
林培有些緊張的踱到她面前,一副地下黨人接頭的模樣,拉住卓理的胳膊,眼神突然變得詭異,“你到底還要不要和大冰山談戀愛?要的話我就把一個絕密的情報給你!”
卓理轉頭,認真的問,“什么情報?”
“先說談不談?”
“不說拉倒。”
林培無語了,凝噎了,抽搐了,淚奔了。只得訕訕地蹭到卓理身邊,“不然你先告訴我一些林碩大學里的糗事,咱倆換換?”
卓理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培一眼,像是突然參透了許多事情,點點頭道,“這個,可以。”
然后,卓理將林碩大學里所有猥瑣的不猥瑣的,搞笑的噴飯的要人命的不要人命的,所有她記得的經典場景都告訴了林培。然后她眼見著林培笑得花枝亂顫抽風了一般,以至于卓理不得不翻著白眼友情提醒她,“到你了。”
林培又笑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一回神就看到卓理一張怨婦般的臉,慘黑慘黑的,“……你怎么這么像一個棄婦?”
卓理咬牙,“你到底說不說情報啊啊啊啊……”
林培像是才意識到,但是,這個瞬間的意識轉換讓她的表情也跟著轉換,剛才還笑得癲狂的女人現在是一副嚴肅無比的樣子,然后,她悠悠地開口,“你知道,袁豈涼在A市的那場車禍是誰干的么?”
卓理的心不由自主的‘噔’了一下。她昨天晚上已經聽到了一種說法……
小心得查看了四周,林培壓低聲音說,“就是明遠干的……”
本來不怎么詭異的話題被林培渲染得像恐怖片一樣,卓理摸了摸跳得很快的心臟,用一種十分鄙夷的眼神說,“這還是個法治社會,如果有證據,他們律師不是最有本事把犯罪分子送上法庭么?這樣的猜測……毫無意義。”
林培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我忘了你還是個菜鳥……要是壞人能那么輕松就被送進法庭,那咱們可早就共產主義了啊……”
“我再告訴你,這年頭,律師不靠本事吃飯,而靠人脈。袁豈涼能做到現在的成績,除了他的能力,你可別小瞧了他的交際。我這么說,你明白了么?”
卓理又無語了。
在她眼里,大冰山什么都好,就是交際爛到家了。
“哎……傻妞,你什么時候能主動一點呢?你看人家美女白縈,長相高你好幾階,身家背景高你好幾階,可是,人還是一個倒貼的范兒,那臉皮厚的……”
“如果袁豈涼喜歡臉皮厚喜歡有錢喜歡漂亮喜歡有背景的女人,那他這兩年多干嘛不接受她?”真是的,干嘛貶損她。說起來,她在對待袁豈涼的方面,臉皮已經夠厚了。她現在光想著以前那些丟人的場面就覺得渾身起毛。她還要怎么丟人?
不過,她還是做了一個小小的決定,打電話拒絕了卓意的接送。不是不回家住,而是給她自己一個單獨思考這段感情的場所……也是在潛意識里想著,袁豈涼有沒有可能……會去找她。
她給了自己兩天時間,也給了袁豈涼兩天時間。她星期三就搬走,再不理他。
可是,這天晚上卻是她一個人住在唐家的晚上。可是,袁豈涼一直都沒有找她。她邊洗澡就邊思考這一些讓她很糾結的關于袁豈涼的問題。
卓理其實很討厭在浴缸里洗澡,她原本是一直在沖淋浴的。洗著洗著就覺得特別疲倦,直接躺進浴缸里了。這么一躺,便是整整半個小時。若不是突然停電……她覺得她會躺到明天早晨。
是的,唐家停電了。當然,這個停電絕不是簡單的停電,這可是唐家二老留給兩個年輕人的禮物。
卓理自然是不清楚的,她先是受驚,然后是飛快地起身。這樣的起身必定是有難度的:一,她躺在浴缸里太久,全身都被泡得發軟;二,浴缸被她倒進去的泡泡乳弄得滑不溜丟的。
所以,這兩個難度所造成的后果是——
卓理呈狗爬狀摔在了浴缸邊緣上,正面朝下,她沒摔著臉,沒摔著胸,沒摔著手,沒摔著腿,光摔著那個難以言明的難以啟齒的關鍵部位。
卓理覺得:她的人生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衰。
很痛很痛,痛得她的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卻因為要忍著痛而不得不順便把淚也忍住。在浴缸邊上趴了十幾分鐘確定疼痛稍有緩和以后,她才從浴缸里爬出來,光腳站在地上,擦干水,臉皮發燒的在黑暗處揉了揉受傷的部位。然后,摸黑穿上了睡衣,拖鞋。
請注意,此時此刻的浴室里是堆滿了黏黏的滑不溜丟的液體的,卓理在黑暗中看不到自己方才一交帶來的效果,就直接把那雙滑不溜丟的拖鞋穿上了。然后,很明顯地,還沒走幾步,她又腳下一滑,四仰八叉的摔在浴室里。
這回,是正面朝上。她沒摔著臉,沒摔著胸,沒摔著手,屁股卻摔成了兩瓣,不,可能是四瓣。然后,她的背部和腿部也未能幸免于難。她含著眼淚思考道:她的骨頭得摔得多震撼才能造成那‘嘭’的一聲巨響啊……
卓理此時此刻覺得:她的人生要用三個字來形容——太衰了。
很痛很痛,她也顧不得形象了,淚珠子吧嗒吧嗒就從眼角邊流了出來。她只覺得自己摔得站都站不起來,動不動不了了。她恨浴缸,恨浴室,恨泡泡乳,恨停電,恨拖鞋,最恨的……還是袁豈涼!
都怪那塊凍死人不償命的臭冰山,要不是他,她早就回家住了,也不用在這里挺尸一樣躺著;要不是一直琢磨關于他的大事小情琢磨他的顰顰笑笑,她也不會這么粗心,也站都站不穩;要不是因為他一直不出現不找她不聯系她,她也不會這樣牽腸掛肚洗個澡就不得安生;要不是他……
她真的,恨死他了!
在‘領智律師事務所’加班的袁豈涼打了一個厚重的噴嚏。這噴嚏過后,他的嘴角突然浮起一絲弧度,把文件整理好,然后關電腦,裝好,準備離開。
這已經是晚上的九點半了,他走到前臺處的時候,余光瞥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仍舊趴在桌上。待看清楚了這身影是誰以后,袁豈涼的眉毛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她,又在等他。伸手在前臺的桌子上敲了兩下,袁豈涼用更冷冽的聲音說,“你早該下班了。”然后,轉頭離開。
白縈其實早就把東西收拾好了,見袁豈涼往電梯方向走去,也快步的從前臺走出來,跟上。
電梯下樓。白縈在光滑的電梯面里整了整自己的頭發,拉出一個甜美的微笑,“豈涼,你餓了嗎?”
“不餓。”
“我餓了。”白縈弱弱地站在他身邊,說話音量都不敢飆高。
“……”
“我們去吃點宵夜吧,我知道這附近……”
“我要回家。”
白縈不再說話了,低著頭,袁豈涼看不出她的表情。他也不想費心思去打量。白縈是一個這樣的女人,你若給她一點關注,她便不會再放開你了。他不會讓自己身邊出現任何會造成某人誤會的女人。
唐之善說,物業早就發了電費催繳通知單,如果再不繳,今晚就會停電。停電?她會怕么?下意識地,袁豈涼加快了步子。
白縈緊緊跟著。
直到袁豈涼找到自己的車,掏出鑰匙開了鎖,白縈仍舊手里抓著包包,眼巴巴地望著她。那副柔弱的樣子,袁豈涼還是第一次見。他突然,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以一個確定她能聽到的聲音說,“我以為我做的很明顯,不說,只是給你留一絲顏面。”
白縈咬了咬嘴唇,眼神卻很堅定。
“現在,你聽好。我,袁豈涼,有女朋友了。”
“你騙人!”白縈飛快搶白道。
袁豈涼冷笑:這才是真實的她吧。直率任性沖動,扮嬌小扮溫柔……她以為他會喜歡這樣的她么?“話,我只說到這里。”說罷,他便要拉開車門。
“你為什么要這么殘忍?我做到這種地步你仍舊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么?”倔強的用手背揮掉了眼前的淚,白縈繼續歇斯底里,“我這樣卑微的跟著你賴著你,你有兩年多的時間拒絕我,你為什么沒有!既然當初沒有,為什么現在又突然這樣?”
袁豈涼忽然意識到問題的復雜性,微微顰了顰眉,轉過臉去認真鎖住那張臉,冷冷道,“那些,我不想去計較。但是現在,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再拒絕……最后一次。”這話說完,袁豈涼便一把拉開車門,極快地進去,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離開。
后視鏡里有白縈哭花的臉,她扔得遠遠的包。
他記得他第一次就拒絕了她,可是她不聽她不理,她倔強而又執拗的跟在他身邊,她發短信,她打電話,她不厭其煩。她不理會他是否愿意聽是否聽得到,常常跟在他后面喊,,‘袁豈涼,我愛你,我要追你,只要你沒有女朋友,我就天天追著你。’
她不停的過問他的事情,他的官司,他的人際,瑣碎到中午在哪兒吃飯她也管。他知道,她仗著她有一個強勢的爸爸,可是,就憑她那個爸爸,便可足夠她為所欲為。
袁豈涼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很多圈,在車內幽黃的燈光映襯下,指關節微微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