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都市精英》雜志社面試通知的時候,卓理的網(wǎng)游小號已經(jīng)和大號一樣滿級了。她終于可以了無牽掛的去參加面試參加工作去奮斗去拼搏了,這讓她的心情又激動又擔憂。此前,她向許多大小公司投遞了專業(yè)的非專業(yè)的簡歷,可惜,只有這家雜志社給了卓理回信。也就是說,如果這家雜志社的面試沒有通過,她將繼續(xù)做一個無業(yè)游民。
面試的早晨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一,卓理發(fā)短信讓很多本地的異地的高中的大學的死黨們給她做“MorningCall”,恭祝她馬到成功。
只是,這個計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卓理那款十分老土的NOKIA磚頭手機就被熟睡中完全忘了這茬的卓理扔到了一個角落,之后,再無聲響。
所以,卓理遲到了。
約好的面試時間是上午九點,可卓理匆匆忙忙穿著休閑服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上午十一點半了。
《都市精英》雜志社由于剛不久被一家大型企業(yè)收購,社址也遷入了本市最豪華最新的辦公大廈——豪瑪大廈。豪瑪大廈在距離市中心有一段距離的CBD中心,卓理十一點出發(fā),坐了將近半個小時的公交車才到達豪瑪大廈。
雜志社在豪瑪大廈的二十一層,在樓下等電梯的時候,卓理一直在內(nèi)心策劃著待會兒的瞞天過海之策,這時候,在她的腦海中百轉(zhuǎn)千回了許多陰謀陽謀,電梯終于下到一樓時,卓理的心跳也沒來由的快了許多許多——這真的是人生當中第一次面試。
金黃色的電梯門,干凈的門面映著卓理的身影。她望了望旁邊等電梯的人,忽然覺得自己穿得好業(yè)余。
“叮”,電梯門打開。卓理抬眼望去,一個穿黑色西裝黑色襯衫的男人走了出來,那一瞬間,卓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反應是:這男人長得真好看。
這個從電梯里走出來的男人一直認真地看著手里的一份資料,即使只是一個低著頭的樣子,即使只有舉手投足的動作,卓理還是覺得那男人:帥帥帥!
進電梯以后,卓理撫平?jīng)]用的心臟,嘲笑自己隱藏多年的花癡癥,悟出一個真理:果然還是認真的男人最帥。又聯(lián)想到前幾天和她相親的那男人,也同樣長了一張好樣貌,可是,那男人的表情神色極容易讓她聯(lián)想到她姐姐卓意。如果她姐姐是妖女,那男人就是妖男,妖女和妖男——天生一對。
電梯上升,卓理的心跳又開始持續(xù)加快。
不過,這種不正常不規(guī)律的心跳在卓理到達《都市精英》門口時完全消失。因為,她遇見了一個熟人。
林碩是大卓理兩屆的學長,兩人的緣分結(jié)于卓理大學時參加的一個叫做表演社的社團,那時候,林碩是臺柱,每次教表演的老師要示范都是找他,然后,外向的卓理每次都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尤其是在“當眾孤獨”這種表演游戲里,她總是竭盡全力扮盡所有能看的不能看的鬼臉,說盡所有無厘頭的有厘頭的笑話,只為博林碩一笑……他對這個小學妹毫無辦法,只得認輸。
所以,這么狗血這么俗套的相遇場景順便也解決了一下卓理面試遲到的狀況。
更讓卓理感到驚喜的是,林碩這位年輕的編輯部主任竟然人品幫她擔保,所以,面試也不用,她就直接成為了《都市精英》正式的見習記者。
不過,《都市精英》畢竟不是林碩家開的,這里有一個叫做王曉梅的人事部經(jīng)理,卓理對其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憑目測,卓理判斷:此人年齡三十五歲上下,為何能到這么精確?直覺。
“‘精英’才剛被收購,用人制度還不是太完善,你也只是簽了三個月試用合同而已,即使有人力薦,工作完成得不好的話,我們還是會請你走人的。GOTIT?”王曉梅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撲厚重的粉,眼角處有魚尾紋,白眼球較多,說‘gotit’的時候還會做一個十分美國派的手勢。
“謝謝經(jīng)理,我明白?!弊坷硇Φ煤苡卸Y貌,內(nèi)心則被那句‘gotit’雷得不輕。
“那么,有一個任務,我想,也可以安排給你了。GOTIT?”王曉梅眼里精光一閃,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手勢繼續(xù)美國派。
“什么任務?”
“《都市精英》是月刊,每期都會出一個封面人物。知道社址為什么選在豪瑪大廈么?”
“呃……不太清楚?!?br/>
“這里是全市精英最為集中的地方。在這里的二十八層,是聚光電子,我們樓上的二十二層是斐康廣告,這里的十八層是領智律師事務所,這里的每一層都有精英。GOTIT?”王曉梅說話間就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卓理微微一瞥,發(fā)現(xiàn)上面全是人名。
“這是封面人物候選名單,你挑一個負責吧?!?br/>
接過那張紙,卓理不太明白王曉梅的意思,遂問,“經(jīng)理,請問我要……負責什么?”
“采訪部總共有十二個記者,加上你十三個,攝影部總共有五個攝影記者,每個人都有一個封面人物指標。而我可以很坦率的告訴你,你手里的這份名單是采訪‘釘子戶’,也就是說,這些人的采訪是極其難做的?!蓖鯐悦贩隽朔鲅坨R,靠上身后的軟皮椅,有些不屑地問,“如果你沒有信心,可以放棄。”
“我有信心!”卓理性情懶惰,但是,一旦她下定決心想要做什么,一定是不撞南墻不回頭,或許,撞了南墻也不一定會回頭。而且,在專業(yè)造詣方面,卓理是一個人才。
掃過一眼名單,很好,有十個名字,而且,有一個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笑容,左臉上一個大大的酒窩,“我負責袁豈涼?!?br/>
王曉梅眼里的精光一收,轉(zhuǎn)為一臉訝異和不可置信,“袁豈涼?”
“對,就是這位領智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弊坷砉Ь炊帜托牡刂貜土艘槐?,不太明白王曉梅的表情為什么那么奇怪。想到前幾天才和那男人相過親,卓理就深深感嘆:這個該死的世界,還真是該死的小。
豪瑪大廈處在新城區(qū)——一個高度發(fā)達的地區(qū),這發(fā)達還體現(xiàn)這飲食上。
當卓理從人事部經(jīng)理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林碩正笑意款款地倚在一旁看著她,溫柔地說,“小學妹,我請你吃飯?!?br/>
“好哇?!弊坷泶笮?,左臉上的酒窩愈深,“吃什么?”
“隨便吃點?!?br/>
起初,生活得極為簡樸的卓理以為“隨便吃點”基本等同于在路邊尋一張小凳子,坐上去,‘哼哧哼哧’的吃點熱湯熱面條啥的,不過,當林碩帶著卓理出現(xiàn)在一家裝修豪華,氣味芳香的大酒店時,卓理突然覺得:這未免也太隨便了。要是她禮尚往來一下的話,恐怕三個月實習工資都不夠打發(fā)。
想了一想她兜里的五元錢,卓理頓時覺得自己命途多舛,身世凄涼。做一只米蟲,尤其是向姐姐要錢的米蟲,真的好沒有尊嚴。更讓她覺得前途堪憂的是,她一路走來竟然沒發(fā)現(xiàn)一家小食品店。
她想:她真的要走不尋常路了。
“林學長,你為什么一路微笑?”卓理弱弱地問,其實她很想說,‘你為什么一路傻笑’,又一想,剛剛才受了別人一個大恩,不能這么沒禮貌,所以,換成‘微笑’。
“呵,你看出來我在笑?”林碩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睛都是彎的,卓理只覺得額頭頻頻有黑線冒出。
“我在想,關于你的,一切以前的事情。”這話說完之后,林碩的肩膀都抽了起來,最后,他干脆不顧形象的大笑出聲。
有一千只烏鴉飛過卓理的頭頂,還是一只一只順序飛過的。
“學長,你能不能注意點影響?”卓理四顧了一下酒店周圍,果然發(fā)現(xiàn)有許多雙眼睛在望著她的方向。撇了撇嘴,她有些怨恨地看著林碩:她本來今天穿的就很業(yè)余,這業(yè)余在這酒店在這個區(qū)域已經(jīng)夠另類了,旁邊還站著一個笑得毫無顧忌的西裝大男人,可真是奇觀一件啊。
尋了一張空位坐下,忙碌中的服務員終于來到林碩和卓理面前,遞出菜單,“請兩位點菜。”
然后,便退下。
不過,接到菜單的林碩再次笑抽了,握著菜單的手都在打抖,卓理終于忍不住了,嚷道:“林碩,你這個大頭鬼,你到底要不要點菜!”
當林碩從狂笑不止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之時,只說了一句話,“卓理,以后你在,生活一定會變得格外有趣,我還真是十分期待呢?!?br/>
不知道為什么,這番話讓卓理眉頭直跳。
整頓飯,林碩一直在解釋自己為什么笑。
比如,他想起在一次表演社聚餐的時候,卓理同學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太熱愛表演,甚至在等上菜的閑暇都一邊和表演老師交流表演心得邊比劃,手勁兒太大幅度太大,以至于打到了隔壁桌一個胖男生的臉,把人家剛剛吃到嘴里的魚頭都打掉,然后整間餐廳都哄笑不已。
又比如,社里排演了《白毛女》,最終,極富表演天賦的卓理被選中飾演喜兒。所有的排練彩排她都演得非常順非常到位,但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卻當著全校觀眾還有校長校黨委書記的面摔了個地地道道的“狗啃地”,瞬時紅遍全校,那張照片有人拍了下來,取名為“喜兒拜年”。
下午回到《都市精英》的時候,卓理才正式認識了部里的人。
“大家好,我叫卓理,今年暑假畢業(yè)。來此見習,還望各位多多指教?!弊坷順O恭敬極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好了,收了?!币粋€波波頭美女笑著對卓理說,然后,卓理也漾開一個大笑對著她。
“新生卓理是吧,你的桌子在那兒?!庇朱鲆粋€小男子,微笑著指了個位置給卓理,然后又徑直看他自己的電腦去了。
袁豈涼。
這個盤繞在卓理心頭的擔子,她要工作,她要賺錢,她要出人頭地。所以,她決定把搞定袁豈涼提上日程。
翻看了一下午《都市精英》的舊刊,卓理終于搞清楚這雜志走啥路線:這純屬一本商業(yè)雜志。卓理以前聽一位在雜志社做過社長的老師說,商業(yè)雜志有為企業(yè)做的,也有為個人做的。為個人做的商業(yè)雜志一般都是為那些人物提供更多的硬件儲備,同時也有更多的頭銜,反過來再為精英所在的企業(yè)做一些隱性廣告。
簡而言之,《都市精英》絕不只是依靠廣告收入,還更依賴于里面的內(nèi)容。
下午下班的時候,卓理被王曉梅叫住。
用她的白眼球上下掃射了一遍卓理,王曉梅扶著眼鏡,張著她那張抹滿唇膏的嘴說,“卓小姐,麻煩你明天來上班的時候穿正裝?!?br/>
然后,在卓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王曉梅蹬著她的高跟鞋徑直走到她前面,又突然停住,回頭,搖動了手指,“GOTIT?”
卓理用力地點頭,笑得極其虔誠。直到目送王曉梅走進電梯,才收回僵硬的笑容。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穿著:確實,該換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