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大模擬法庭是N大最嚴肅的地方,這地方一直是用來接待很重要的領導和很著名的教授。模擬法庭的構造很直觀,只有一眾約三百個的座位,然后便是三條過道,法庭后面有一扇大后門。
卓理被三名無良室友挾持前往的時候,在門口就怔住了。不,確切地說,她此刻的表情該叫呆若木雞。因為,模擬法庭已經人滿為患,這人滿為患不單只三百個的座位已經座無虛席,連三條寬敞的撲了地毯的過道,也被人坐滿了,最讓卓理驚訝到下巴都合不上去的是——后門口那個寬敞的門框空間里都擠滿了許多不斷上躥下跳的同學。
四個字:人山人海。
除了現場來的同學很多很火爆以外,卓理還從模擬法庭門口的禮儀隊陣仗看出來學校對袁豈涼這號人物的重視,因為門口排排站著的是八個檔次N大夠得上校花的禮儀隊女同學。
四個字:太夸張了。
對于袁豈涼能在大齡剩女中造成轟動的影響力,卓理不覺得奇怪。因為袁豈涼是Z市的黃金單身漢。是個正常的花癡的單身女人,基本都對之懷有一定的憧憬和幻想,程度輕重而已。可是,袁豈涼為什么在大學……在N市的大學里……也能有這樣的影響力?
她極其的不解,極其的郁悶,極其的傷心,極其的不服氣。
“卓學姐,這邊請。”法學院女會長再次現身,十分恭敬地請卓理入貴賓席。
目光搜尋了全場,卓理沒有發現袁豈涼的身影,遂問道,“袁豈涼還沒來?”
“袁律師在和商書記聊天,應該馬上就會過來了。”女會長笑得很甜美,卓理注意到,今天這位長相普通的女會長化了一個淡淡的妝,而且穿一件淡黃色的連衣裙,蝴蝶一樣。與昨天那副干練樣完全不一樣,談起袁豈涼的時候臉還泛紅。
憑著對花癡癥的多年臨床經驗和研究,卓理斷定,這位法學院的女會長很迷袁豈涼。
果然,下一秒,女會長就一副十分羞澀的模樣道,“卓學姐,袁律師這個人,真的很難相處么?”
“不是很難相處。”卓理立馬回應道。
在女會長的笑容漾開準備問下一個問題的時候,卓理極其認真地說,“他是非常難相處。”
女會長原本要說的話和原本微笑的表情被卓理的回答成功囧回去,但是,再下一秒,她又堆出一個新的笑容,柔聲道:“我能理解,像袁律師這樣優秀的人才,肯定很怕被人煩被人纏。”
卓理知道女會長的這句話肯定沒有特指意義,但這話叫卓理聽起來卻覺得非常刺耳。她又想起那男人陰晴不定的心情,又想起他那天還對她內啥內啥……可是,昨天又那樣對她……
她討厭死他了!!!!
“你從哪里看出他很優秀?”卓理不死心的問,企圖糾正女會長對袁豈涼的認知。
聽卓理這么問,女會長先是用十分奇怪的眼神觀察了她一眼,然后嘴角掠笑的說,“卓學姐采訪前難道沒有對袁律師做過詳細了解么?”
在卓理張開準備回答的時候,對方卻沒等她說話,徑直說,“他在我國法律界是很有名的人物,這種名聲是真正的名聲,沒有經過媒體渲染,全都是業內人士口口相傳。袁律師打過很多著名的案子,比如方訊科技案,比如T.I.T.K破產案,比如楊旗銀行案、比如易知網遭遇集體訴訟案……這些官司都是有著重大國際國內影響的案子,尤其是方訊科技案,更是在國外許多學校的法律系都被視為經典案例。類似的案件還有很多……可是,袁先生從來不接受媒體采訪,所以,除了我們這些學法律的人知道這案子是袁律師打的,大眾幾乎對他并不了解……亦不知道他究竟為我國民族企業挽回了多少利益和名聲。”
卓理用力地吞了口口水,“那那那……”
沒有理會卓理的結結巴巴,女會長冒著星星眼毫無威嚴形象的說,“我們學校請過袁律師很多次了,這次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請到他的。”
卓理本來還想再開口說些什么應景的,可就在這時,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再接著,她眼前端然坐著的女會長‘biu’的一聲就了起來,滿眼滿臉放光的朝門口方向望去。卓理再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抵不住這種和諧的架勢,她也站了起來,配合著人群,笑得極其美好,然后,繼續用本山大叔的鼓掌方式用力地拍著手掌。
她有近視,但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被鮮花簇擁著的袁豈涼從門口走了進來:這樣熱的天氣,他穿著一件黑色的POLO衫,一條深灰色的休閑褲,手里還拿著門口同學送上的兩束花。他的身邊還有著一眾的校領導,都一直呈鼓掌狀,面容喜極。等袁豈涼走得更近了一些,卓理才發現他POLO衫的袖口還有一個白色的小圖案,看起來顯得特別年輕特別朝氣。
“下面,再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袁豈涼袁律師!”司儀小姐在講臺上率先鼓起了掌。
卓理這么看著袁豈涼以及這模擬法庭內的場景,只覺得那塊冰山頭上飄了許多許多的金閃閃的光環和好多五顏六色的花環,那些他戴著的東西,讓她覺得:他真有資本甩她冷臉。
袁豈涼將那些花放在講臺的一側,十分優雅的微笑說,“同學們好。”
雷鳴般的掌聲……
還有起哄性質的口哨聲……
卓理目不轉睛地盯著講臺上的袁豈涼。
他沒有PPT,也沒有演說稿,但他的聲音很好聽,借著話筒的聲效,在模擬法庭內環繞。看著看著,卓理的眼前就模糊了,她的神思飄到很遠之外。她仿佛看見袁豈涼很單薄的黑色身影在法庭上,在辦公室,在任何一個場合……十分認真的工作……他碰到難題時可能也會皺起他好看的眉毛,他可能會手里拿著一支筆又端著杯子喝水,他可能很嚴肅的和他的秘書他的同事討論一些很嚴肅的問題,他可能會很仔細很認真的從他堆滿了各類書籍的書架上搜尋要找的資料……
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這樣的男人:一絲不茍、認真負責、謙虛謹慎……
他真的很優秀、很優秀。
或許真像室友飄飄所說,這樣優秀的男人,幾百年才出現一個;而這樣優秀的男人到現在還單身,更是幾千年一遇。
這一時刻,卓理完完全全忘記了袁豈涼一切的缺點:比如,他難相處?比如,他冰山?比如,他陰晴不定?比如,他對她忽冷忽熱?比如,也許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這一時刻,卓理完完全全被袁豈涼身上散發出的氣場和氣質鎮住。
等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掉線了之時,袁豈涼已經做完了案例析講會。
司儀在臺上宣布,“鑒于同學們都很熱情,所以,接下來的環節是同學們提問。時間有限,大家抓緊機會哦……”
這話還沒說完,場上就騷動起來,卓理也從遐想中抽出神來。事實上,她遐想了什么內容,她自己最終沒能完全記住。
工作人員遞給一位坐在后排的男同學一個話筒。
“袁律師,我想問一些專業問題……”
袁豈涼微笑著解答。
話筒又給了一位女同學。
她也問了一些行業內問題。
話筒又給了另一位女同學。
卓理原本沒注意聽問題的內容,但當她聽到這樣一段話——
“……我校新聞系學生的采訪,請問,出于什么原因你會愿意接受一名實習生的采訪呢?而且,就我手中這本雜志上的文章,應該是袁律師從事律師職業以來唯一的一篇報道。我看了一遍,覺得這篇采訪毫無實際意義,對您很多角度很多地方都詮釋不到位,完全就是一篇沒有水準沒有風格的采訪稿……”
場上一片嘩然。
卓理看見坐在她旁邊的女會長用一種分外同情的目光鎖著她,也就在轉頭之時,她看見臺上的袁豈涼似乎掃了她一眼。
“……抱歉,我不是針對這位新聞系學姐,我只是覺得,像袁律師這樣作風嚴謹的人,怎么會讓這樣寫您的稿子在市面上流通呢?您不覺得,這是對您本人的一種極度扭曲甚至是侮辱么?”
問題問完了。
卓理兩條粗壯的眉毛都揪成了兩撇鉤子就要鉤死問話那人了。她在內心暗諷:什么叫扭曲?什么叫侮辱?如果袁豈涼肯好好配合她的采訪,她也能寫出深度全面的報道好不好。憑什么把責任都推給她?
“謝謝這位同學的提問。首先,我必須解釋一下,這篇文章的整個過程,我個人都一直參與。如果說,這是一種侮辱和扭曲的話,我想……也算是我自己的責任,與文章作者無關。其次,對于侮辱和扭曲這種說法,我個人并不認同。我是一個律師,在自己的崗位上做自己的工作,這只是本分。這樣的本分與教師、醫生甚至和在座的每位同學……本質都是一樣,所以,對于媒體的采訪與報道,只要真實,我個人覺得,沒什么不妥。而這篇稿子,很真實。”
有那么一個詞叫:擲地有聲。
卓理覺得,這個詞應該可以形容袁豈涼現在的樣子了,她下意識的狠命鼓掌。倒不是因為袁豈涼為她解釋而鼓掌,實在是因為袁豈涼說這番話的時候,太太太太有范兒了。
她的掌聲像一塊小石頭扔進了波光粼粼的碧湖里,激起一層層的浪花,然后,這湖面便不再平靜,掌聲一圈一圈的散開,然后,全場轟鳴。
掌聲過后,卓理聽見場中環繞音響里響起一個清脆的女音,“似乎剛才的問題都是很沉重的話題,那么,輕松就由我開始吧。”
這句話,卓理聽著像某通訊運營商廣告語,轉首看向聲音的發源體。
“我想知道,領智律師事務所的實習生標準是什么?N大法學系的應屆畢業生可以去貴事務所么?”聲源體距離卓理很遠,她看不清楚提問女生的具體長相,但她看得清楚對方穿了一條大紅色的裙子,好顯眼的顏色,好白的皮膚……
“這些問題可能要問領智的人事部,我也只是一個普通員工而已。”袁豈涼淡淡的笑,淡淡的答,看不出情緒,看不出心情。
“那么,做袁律師實習助理的標準是什么呢?這點,袁律師應該能管吧?”卓理雖然看不清楚提問女生的長相,但足以感受到那女生話意里的自信和驕傲。
卓理再抬頭看袁豈涼的時候,明顯看到袁豈涼眉頭一皺——這是袁豈涼變身大冰山前的明顯預兆。
卓理忽然幸災樂禍起來。
“這個……也不歸我管。”
袁豈涼的聲音又降了幾度,場中竊竊私語者多了起來。卓理以為那名穿大紅色連衣裙的女生就要坐下了,卻沒想到——
“那么,做袁律師女朋友的標準呢?”
卓理只覺得四周都漂浮著黃色尾巴的閃電光束……那女生被雷劈了么?再轉過頭去看袁豈涼時,卓理驚訝地發現袁豈涼此時此刻居然嘴角帶笑!她擦了擦眼睛再仔細往臺上看去的時候,袁豈涼卻換回了一臉嚴肅,然后,卓理聽見袁豈涼很溫和地說,“這個問題,我想,沒有回答的意義了。”
“為什么?”許多人異口同聲。
卓理發現:出聲的都是女生,像合唱團一樣。
只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是:如果問問題的女生是合唱團,那她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合唱團的一員了。而且,還是唱高聲部的那個。
“我已經有了未婚妻。”
場中有人吸氣,有人吐氣,有人說話,有人交流。
只有卓理,愣在當場。她覺得,她的心像坐云霄飛車一樣,因著這個答案而被拋得很遠很遠……很高很高……久久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