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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打算直接帶鐘慧回去見赫連漪,去的時候她剛好有課,教室里已經坐滿了學生,畢竟還沒有確鑿的證件,總不能用莫須有的理由讓鐘慧跟我們走,何況當著這么多學生的面,擔心會引起不必要的負面影響。
我們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鐘慧在講臺上整理教案時應該是看見后排的我們,目光有些焦慮的短暫對視后,注意力很快就收了回去。
在我心里鐘慧是極其自信的女人,我想這源自于她對自己專業能力的認同,她的自信卻又不像是自負,舉手投足都從容不迫,只有對自己極其相信的人才能做到像她那樣的驕傲,事實上我反復看過鐘慧的簡歷和檔案,她的確是可以驕傲的人,她說掌握的麻醉技術其中有一項是神經末梢傳導元麻醉。
這種麻醉技術極其難掌握,在很多尖端精細的手術中必須采用這樣的麻醉方式,很多這方面的專家都是經過幾十年的磨礪后,完全是因為熟能生巧的緣故,再憑借經驗才能慢慢摸索出來,但鐘慧如今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這項尖端的麻醉技術她早就爐火純青。
我揉了揉額頭,不知道為什么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旁邊的太子應該是見我面色凝重,壓低聲音問我是不是耳邊又聽見什么,我搖頭,我向來心靜可是今天卻精神恍惚的很,好像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
我下意識看向旁邊,發現沒見到云杜若,認真想想昨晚因為和其他人討論指紋和鐘慧的事,從那個時候開始好像就沒再見到過云杜若。
我問南宮怡可有看見她,南宮怡茫然的搖頭,其他人也都說沒見到過云杜若,記憶中云杜若一直都嚴于律己,絕對不會是沒有交代就一聲不響消失的人,越是這樣想我越發有些坐立不安。
今天像我這樣煩躁的人應該不止我一個,至少鐘慧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我靠在椅子上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她應該是很從容的人才對,可我發現她拿起今天的課題表看了一眼后,整個人明顯短暫的驚慌了一下,也是從那以后在她身上那份從容就蕩然無存。
鐘慧整理的教案好幾次都散落的到處都是,收拾的時候還不小心打翻了擺放在講臺旁邊的水杯,向她這樣沉穩的人怎么會如此慌亂,我下意識拿起放在每個座位前的課題表。
麻醉運動神經末梢傳導元以及解剖觀察。
我眉頭微微一皺,這個課題正是讓鐘慧脫穎而出在麻醉界嶄露頭角,并為其奠定一流麻醉師的課題,按理說鐘慧應該很嫻熟輕松才對,可她的反應明顯有些無所適從。
“我想起來了,在合德醫學院調查赫連漪自殺案的時候,我特別留意赫連漪死亡當天的一些細節,當時鐘慧和孔夏楠還有朱婕是在完成解剖課后發現赫連漪死亡的,而最后一節課正是今天的課題。”南宮怡指著我手上的課題表小聲說。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或許是鐘慧事隔十年重回學校,看見這個課題讓她想起赫連漪的事,才會讓她如此不知所措,可我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我很難專注和把心靜下來,坐在這里煩躁不安的來回向外面看了好多次,我總是希望再我下一次回頭的時候能看見云杜若的出現,可直到鐘慧開始上課外面的門被鎖上也沒等到云杜若。
被解剖的尸體上面蓋著白布被蔡鶴齊送來,從解剖課題看今天的流程是想向尸體神經末梢注視麻醉劑,然后切開胸腔觀察注有特殊顏色的麻醉劑進入神經后衰減的過程和時間。
這項技術之所以難掌握,就是因為麻醉劑量的多少是關鍵,要熟練的掌握就必須多實踐,但是這需要極其新鮮的尸體,死亡時間不超過24小時的才能完成這項課題的研究,因為這個時候的尸體神經元還沒有完全停止反射。
可是一具尸體只能完成一次課題的解剖,因此這樣的機會極其難得,或許在醫學院畢業都很難遇到一次,這項尖端的麻醉技術我想恐怕也只有合德醫學院這樣有實力的學校才會提供。
可能是我專業的原因,我也想看看這項只有極少數人掌握的尖端麻醉技術過程,我試圖用這樣的放松來緩解我的心慌,目不轉睛地看著講臺前做準備的鐘慧,她戴上手套在白布上開了一個規整的正方形孔,位置在尸體的腹部,等麻醉劑注視后,解剖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我留意到那具尸體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的確很新鮮相信死亡時間絕對不會超過10小時,以至于在低溫冷藏下尸體的皮膚還未出現尸斑和僵白。
正面的大屏幕上顯示著鐘慧的一舉一動,我發現她明顯和上一次見到她上課時的表現完全不一樣,一直都有些猶豫不決,好幾次都忘了該做什么,像這樣的課題我想她做的恐怕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次,早就該爛熟于心才對。
鐘慧那準備好的麻醉劑拿在手中,我看見她猶豫了一下,她那針管的手應該很穩才對,可今天明顯抖動了好幾次,就連向尸體注射的時候也因為沒找準地方連續失手,下面的學生應該也留意到這個細節,紛紛在下面交頭接耳,估計是沒想到像鐘慧這樣一流的麻醉師居然也會有失手的時候。
鐘慧注射完后開始向學生講述課題的注意事項和傳授經驗,不再向上次那樣流暢,總是斷斷續續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她端起水杯卻沒發現里面的水早已被她喝完,由此可見現在的鐘慧有多慌亂。
等到講述結束后,就進入尸體解剖觀察的環節,鐘慧煩躁的舔舐著嘴唇,我見她一直在搓揉著手,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她從看到課題表后就一直在重復,今天的鐘慧讓我感覺太不正常。
“戴上生理監控。”鐘慧面無表情的對旁邊當助手的學生吩咐。
“……”那學生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支支吾吾地問。“鐘老師,這……這是尸體……不用戴生理監控。”
鐘慧今天的課題一般用于精細和復雜的大型手術上,為了防止病人在手術過程中出現生理衰竭,都會為病人戴上監控系統,時時刻刻留意病人任何異常的生理變化。
可今天是在尸體上做的解剖課題,我都有些納悶鐘慧怎么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或許是她走神都忘了這只是一堂解剖課而已。
“你們學的是醫術,是用來治病救人,穿上這身衣服你們眼里就只有病人,人命關天這一點要時時刻刻銘記于心,你們如果只認為面前的僅僅是尸體就可以不用全力以赴的話,我相信今后你們面前的病人也會在你們手中變成尸體!”鐘慧冷冷看了那學生一眼,聲音很嚴厲地說。
這話說的倒是挺符合鐘慧的性格,也難怪她會取的今天的成就,一個能把尸體都當病人的醫生又怎么可能不會出類拔萃,我揉著額頭心煩意亂地點點頭。
那學生拘謹的埋下頭,按照鐘慧的吩咐把生理監控戴在尸體的手指上,撥動了好幾次開關后,怯生生的對鐘慧說。
“鐘老師,好像停電了。”
鐘慧看向無法開啟的監控屏幕,默不作聲的愣在原地,樣子有些猶豫不決,整個教室里的人都鴉雀無聲的注視著她,鐘慧抿了一下嘴唇,她應該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沉默了片刻后終于還是拿起了手術刀。
鐘慧走到尸體的面前,刀尖停留在尸體裸露的腹部,動作依舊是遲疑和猶豫,她已經很久沒有說話,我的注意力也就是這個時候從她身上開始轉移,原本只是以為心緒難平,可現在卻越來越嚴重,呼吸都莫名變的沉重,我用雙手捂住頭,太子拿起佛珠被我一手按了下去。
我不是頭痛的那種難受,而是溢于言表的心煩意亂讓我完全無法靜下心來,鐘慧的聲音從前排傳來,在講述這項麻醉技術的重地,她手中的手術刀刀尖已經切入了尸體之中,從正面的大屏幕上一絲血液從創口流淌出來。
叮……
窗外的風吹拂進來,我猛然從座椅上站起身,我突如其來的的舉動在安靜的教室中格外引人注目,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鐘慧也停止了解剖,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我。
“怎么了?”韓煜有些驚訝地問。
噓!
我讓他不要說話,因為剛才風吹進來的時候,我聽見風鈴的聲音,那應該是我送給云杜若的那串手鏈,她到現在都還戴在手上,因為那風鈴的聲音很特別,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
既然風鈴在響,那說明云杜若一定也在這里。
可我環顧四周也沒看見她,窗外的風停歇下來,我問太子和南宮怡還有韓煜可曾聽見,他們都茫然的搖頭,南宮怡或許是以為我太過焦慮,拉著我衣角示意我先坐下。
我撥開她的手依舊到處找尋,最后目光落在鐘慧面前的那具被白布掩蓋的尸體上,我在眾目睽睽下走了過去,韓煜他們跟在我身后。
鐘慧手中的手術刀還在滴落著血,我慢慢撥開尸體上的白布,一只白皙的手從上面滑落出來,手腕上戴著的赫然是一串紅色的風鈴手鏈,我心里大吃一驚猛的掀開白布。
躺在上面的居然是云杜若,她那驚恐的眼睛不停對我眨動,或許是看見我的緣故,眼淚瞬間就流淌出來,只不過她完全不能動彈,這應該是麻醉劑的作用,我若是再晚一刻阻止鐘慧,現在云杜若估計已經被她活活的用手術刀開膛破肚。
啊……
刺耳的尖叫聲伴隨著手術刀掉落在地上的撞擊聲,鐘慧看著解剖臺上還能眨眼的云杜若,反應比我們都還要強烈,她恐慌的瞪大眼睛,踉踉蹌蹌往后退,打翻的設備器材散落一地,她不斷蠕動著嘴唇,眼神中充滿了恐慌,牙齒不斷撞擊在一起。
她整個人跌倒在地上,猶如看見鬼魅般蜷縮到墻角,拼命抓扯著頭發歇斯底里的大聲喊叫。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我沒有殺赫連漪……
學生都圍上來想要去攙扶鐘慧,她抓起地上的手術刀,不過拿反了,鋒利的刀鋒被她緊緊握在手中,頃刻間鮮血就從她指縫中流淌下來,可鐘慧完全沒有察覺和意識,舉著刀柄對著學生不讓任何人靠近,嘴里不停重復著同樣的話。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我沒有殺赫連漪……
我一怔,嘴慢慢張開,震驚地看看懷中不能動彈的云杜若,再看向眼神中充滿恐懼和害怕的鐘慧,突然嘴角蠕動一下,喃喃自語地說。
我知道十年前赫連漪是怎么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