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被折辱的質子正在抬頭望著我。他左邊臉頰高高的腫起,汗水凝結在額前發絲,但仍一言不發,咬的死死的嘴唇滲出血絲。
我低垂著眼,不愿與他對視,只覺得右手掌心火辣辣的疼。暮色漸沉,我掐算著時間,甩了甩紅腫的手,繼續高高揚起
“十八”
“十九”
“二十”
最后一掌落下,鉗制著他的侍衛松了手,我后退三步,緩緩福身“世子,奴婢得罪了”。
我叫碧荷,這是我當中宮婢女時的名字。
也叫華容,這是我為燕國公主時的尊號。
相傳,眼看大周軍隊鐵蹄即將踏平燕國,華容公主貞潔不屈,寧死不降,站在燕國城樓之上縱身一躍以身殉國。一時間百姓慟哭,山河同悲,連大周軍隊都對這位公主頗為敬服。
當然,這是官方版本。
事實上,我是燕國最不受寵的公主。生母只是御花園里的一個灑掃婢女,因美貌出眾被路過的皇帝一眼相中,一夜風流才有了我。當然,父皇能和母親一夜風流,自然也能和其他女人夜夜風流。膽小柔弱的母親很快被父皇扔在腦后,留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小心謹慎的在宮里掙扎求活。
燕國皇室昏庸,宮內夜夜笙歌,百姓忍饑挨餓,早已是怨聲載道,國破亦在情理之中,只分早晚而已。至于我在城樓上以身殉國,縱身一躍,只不過是我的好父皇為燕國皇室扯上的最后一點遮羞布。
縱身一躍之后,我卻在大周皇宮中醒來,成了中宮皇后的近身侍婢。靈魂依舊,軀殼已變。
世事變化。國破,山河還在,華容殉國,碧荷卻活的好好的,你看,只不過是改朝換代,更了紀元罷了。
戌時三刻,我跪在中宮大殿,向皇后娘娘回話。
“那小賤種可說了什么”
“不曾,奴婢按您的吩咐賞了他二十巴掌,世子未發一言”。
“哼”,殿上傳來一聲短促的冷哼,這聲冷笑很快匿入了深夜,只余久久的冷寂。
我跪在大殿之下,躬身福腰,額頭輕輕地叩在地磚之上。這富麗堂皇的中宮可真冷啊,大開的殿門容納著寒風在殿內盤旋呼嘯,冰冷的地磚沁出絲絲涼意,我越發謹慎的縮作一團,不敢出聲。
“賤人賤種”皇后怒氣未消,但聽聲音似是乏了“行了,你們退下吧。”
“諾”我連連應聲,從地上爬起,恭順的退了出去,臨出門之際我偷偷瞄了一眼,皇后滿頭珠翠,華服加身,端端正正地坐在殿上,跳動的燈火映的她面容越發森冷,只一雙眼眸在黑夜中亮的嚇人。
我覺得皇后有些失心瘋。
失心瘋的女人我看多了,在父皇的后宮里,永巷中,這些女人要么瘋給宮嬪看,要么瘋給父皇看,但皇后不一樣,她比較特殊,她只瘋給自己看。
今天受辱的質子名為謝竹,出生于南境謝家,家族世代鎮守邊境,護大周百年平順。為平衡朝政,防止謝家有不臣之心,謝竹自幼便被送入京城當做質子,入京不過十余年,謝國公便犧牲在戰場上,頂梁柱一倒,謝家一夜之間只剩了個空架子。墻倒眾人推,謝竹在宮中的日子越發艱難。但倒霉的是,據傳當年皇后還在深閨之時曾傾心于謝國公,但神女有夢襄王卻無意,謝國公一轉身娶了一個普通的官家小姐為妻,皇后只能被迫入宮。宮苑深深,皇后逐漸失了閨中情懷,只要想起來便以大不敬之名折辱謝竹。
“啪”長街上的燭火發出響聲,扯回了我的思緒。我握緊手里的傷藥,低下頭,迎著寒風越發快速的向竹林小苑走去。
到了竹林小苑,我七彎八繞的尋到了一個小門前,謹慎地四處張望確認沒有被發現后,輕輕地推開了門。聽到外面細微的響動,屋內的男子身形未動,只稍稍抬了抬頭,露出清俊的面容,微微一笑道“姐姐,你來了。”
眼前男子一身玄衣,衣角已被漿洗得有些泛白,單手撫著受傷的半邊臉微微傾斜,懶懶地倚靠在桌上,細長的眉眼微微挑起,一雙眼眸溫潤又深邃,只如溺了一汪春水。
我趕緊關上房門,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捧起了他的臉細細查看。原本白皙的臉龐如今腫了一邊,牽動著嘴角都隱隱滲出血跡,我松開手,低著頭坐到他的面前誠懇認錯“阿竹,對不起,皇后的旨意,我”。
“好啦”,謝竹打斷我的話,彎了彎眼角,“我知道姐姐也沒有辦法,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如果不是你,恐怕可不止臉腫這么簡單”。
我抿了抿嘴,只覺得有萬語千言堵在喉中說不出來。“阿竹,你再等等我,再過幾年我就到了放出宮的年紀,到時候咱們姐弟遠走高飛,離開這里。”我有些急切。
“好”,阿竹斂了笑意,認真的盯著我,“姐姐,我只有你了。”
謝竹是我穿越到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個變數。
五年前,我初到此地,處處小心,謹小慎微,只求事不關己,關注自己腳前三分地即可;五年前,謝竹家道中落,為人所欺,孑然一身在宮中,只能掙扎度日。
話本子總也寫不盡世間百態,曲折離奇,身份尊貴的公主和馳騁沙場的軍侯之子沒有交集,但卑微的宮女和為人所欺的破落戶卻能相遇,誰也照顧不了誰,卻總要施以廉價的善心。
和他相遇是五年前的一個冬夜。
已是亥時,陰沉了許久的天氣終于落了一場大雪,和值夜的宮女交班之后我提起燈籠便匆匆離開,滴水成冰的天氣,趕緊回住所喝一杯熱熱的茶才好。月黑風高,風雪迷人眼,不出意外,我又在回程時迷了路。不知怎的繞來繞去,最后在御花園周邊的圍廊里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