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東方山城,漱石山莊,小院。
“曹美岑妳是周君王啊!”譚中不敢相信!
“是呀!我一直在打聽你們的下落。消息傳來,有農家子弟,名喚黃坤玉,說了一個天倉的故事。我就知道,薛教授的計劃已經滲透到大西北農戶了!所以,找了個空檔過來,果然就找到你們了!”
“空檔?做一國領導能說出門就出門的嗎?”薛誠問。
“裝病囉!裝得很辛苦,我話都不敢說太多。我一直在等一個柳大夫到京城,聽說他也在邊境,而且各國游走,找他,一來可以幫我蒙混過宮里那群御醫,二來可以帶我四處走走,也好趁機找找你們啊!”
“柳天仁?”譚中說。
“正是。此人長年研究罌粟,時常奔走瀟國,那裡盛產罌粟,他與瀟國的聯繫很不一般。我想,譚中,你若在此,一定也會特別盯上他!”曹美岑對著譚中說:“我若是跟著柳天仁游歷,本想第一個能見到的,會是你呢!”
曹美岑又說:“不過,柳天仁就是不肯來京城。其中原委甚是複雜,但我的心思卻極為簡單。不久前,刑銘說要出兵包圍吳縣,來個軍替廢農,那條政策已經排在案上有年,這回要來真的了。不得已,我就出來一趟。有我親自盯著,周朝廷的舊勢力,才不會誤傷了你們。”
“你一個人來的?”薛誠問。
“不是。侍衛隊都安頓在遠處了。”
“妳做君王做得挺順手的,很有架式啊!”譚中說。
“當王真的很爽!我都不想回我們的世界去了。”
譚中和張西:“……”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不對的,該把別人的人生還回去。”曹美岑無奈地聳肩。
譚中和張西:“……”
薛誠:“…………”
“對了,妳找柳天仁只是為了掩護妳?”張西終于開口。
“不只。聽說他經常前往瀟國,那裏有大片古老的火山群,周朝廷有一個很棒的御書院,裡頭珍藏了很多地裡異誌,對瀟國的山川地理,知之甚詳。我想,你們大概已經注意到,或許已經朝那裡出發了。我若往那個方向走,遇見你們的機會,一定更高!”
“看來,周朝廷的資訊很豐富又很即時啊!莫非還有許多眼線密布天下不成?”譚中問。
“也沒有,不過,吳縣多一些。特別是西郊農市,有很多周朝廷的中央情報員。”
譚中和張西:“…………”
“我以為……西郊……都是宋國的網絡!”譚中不可置信地。
“不,絕大部分是周朝廷的。”曹美岑說。
“我懂了,周君王和宋君主是一直有聯繫的。”張西說。
“不錯!這兩位君主,其實都非常珍惜眼前的繁榮與和平,他們之間,不但能透過情報網聯繫,甚至……”
說著,曹美岑從袖裡拿出了一封信,竟是宋君主的親筆!
“應四雄想要和平解決邊界的沖突,約我密談。”
譚中看向張西。
張西想了想,問:“要談些什么,可以問嗎?”
曹美岑大笑,說:“當然可以,張西。應四雄問我,要什么條件,才能讓宋國,代練周國西北鎮防軍的官馬。”
譚中:“…………”
譚中解釋,那是簡慈的宋、周牧軍互防。意思是要透過代練官馬,讓宋國專業牧馬人建立和周國西北軍的關係。這樣一來,西北農戶和宋國牧馬的爭執,便可透過牧軍互防協商來解決。簡大人希望利用民間交流,解決國家級別的沖突。
這個宋君主,竟是為了簡慈!
張西猶豫了一陣,說:“美岑,妳,對這裡的三國天下,有什么看法?”
“我?不如我先說說正牌周君王的看法吧。”
其馀三人點頭。
“周君王,想要聯合應四雄,拿下瀟北政權。”
三人:“…………”
譚中望向薛誠,問:“薛老,您跟著緊張什么?”
“沒呀,我是看你倆這么嚴肅,也跟著嚴肅點囉。不過,這瀟北,生有紅花,就是罌粟,瀟北一直拿紅花在製做藥材的不是?”
“不錯,正是為了紅花!周君王想要與應四雄平分瀟國藥園。周掌研發製藥,宋掌行銷天下。”曹美岑說。
張西:“…………”
“哇!用現有醫藥學府,開發藥材,用現成馬商通路,行銷買賣,這個周君王是學商的吧,而且還是全球化國際貿易啊!”薛誠說。
“那妳呢,美岑,妳是啥看法呀?”譚中著急著問。
“我?這個周君王有很強大的意志,我其實沒有什么自我表述的空間,不照他想的做,就會頭疼欲裂。再說,龐大官僚體系已定,人事錯綜複雜,不是我一朝一夕能夠改變。不過……我總覺得,沒能聯繫上瀟國的領導人,好好了解一下,有些遺憾。”
“妳此行,也是周君王的意愿?”張西問。
“都有。有我的,也有他的。他想一舉軍替吳縣,也就是顏世傾所說的淨軍邊。接著,他想獨攬軍權,在西北邊界,非周非宋的模陵國土地界,和應四雄,當面磋商。”
“那妳呢?妳來這是……”譚中問。
“剛不說了,來找你們啊!另外,在吳縣,一直有人透過對地方生活的描述,代替軍防消息,直達天聽。我很好奇,此人觀點別具,著眼細緻,又能直通周君王,這人到底是誰?”
“一個,廚娘?”張西說。
“應是。她的著眼點極其特殊,在這樣的年代,特別珍貴!我想,她是要告訴周君王,邊界不只是軍事農防,民間生活所形成的特殊視角,或許更容易幫助了解邊關生活。”曹美岑其實心知肚明,那是一個宮斗中慘敗,家族馀黨全數被斬殺的孤女,也是周君王的親生女兒。
但曹美岑不想在沒問清楚這個人的意愿前,就把她的底牌掀開。她流落邊關,更姓埋名,一定也不希望被起底。
“美岑,既然出來了,就多看看。吳縣將進入十日宴的最高潮,有薛教授即將帶來的驚喜。”張西說著。
薛誠微笑點頭。
曹美岑說:“那當然,說什么我也不會現在走的!”
“美岑,妳,想見見那位廚娘嗎?”張西問。
曹美岑沒有表示。她在想,得用什么方法才能順利接近一個歷經家族巨變的王儲孤女,如何才能卸下她的心防呢?
接下來,四人閒話家常,說說身處異地的心情、閱歷,也說說在清河的家人、朋友。
這時的曹美岑,變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完全沒有意識被壓制的疑慮。
一張紋路深沉的中年臉面,終于現出了年輕女性開朗俏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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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軒,床幃后。
“你有什么想法?”譚中問。
“嗯……暫時還沒有。只愿曹美岑的意識,不要太受磨難。”
“你看,她能壓制得住周君王嗎?”譚中問。
“我希望,她能影響周君王。”
“沒錯,我也希望!”
“對了,今天,你在翠衫大哥的小院,有沒有什么新的感應?”
“沒,我都專心在上討論課,還有替你的瀟北政權擔心。”譚中的心突然有一陣急切的跳動,他很想去握住王子的手。
王子望著床頂,雙手枕在后腦,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沉默。沉默。
“干、干嘛這樣看我?”譚中突然眨眨眼。
“因公私會暮山將軍之一級加密超級鄭重呈總捕頭娘子大人申請批準彩虹皮書?”
“公文慎重,免生誤解,免出岔子,免教娘子生悶氣。”譚中解釋。
“暮山進關了?”王子微笑著問。
“嗯。”潭中有點緊張。只有一點點。
“來找你?”
“來看豆石宴。”
“哦!”
“別哦,他很重要的。”
“是很重要。”王子想起了質使一事。
譚中想的卻是,要讓暮山回宋國代言豆石,軍方代言!
王子又想,周、宋兩國會商,質押暮山根本沒道理,誰能關得住他這點先不說,宋國正在軍演,讓將軍出行,意義何在?而且,曹美岑也說了,周君王要親自見宋君主,難道……這是兩件事?
君王之間,要談簡慈心中的牧軍互防,宋君主是為了簡慈,甘愿調整外交?強硬轉柔和?
而周君王卻是單方面想聯合宋君主出征,拿下瀟北!
這個時間點,宋君主主動提出牧軍互防,一來,可以加深宋、周聯盟,二來,兩位君王,就有機會可以進一步商討如何拿下瀟北?
看來,必須在兩位君王會面之前,先打開宋君主一道視聽,讓瀟國如今的情勢,進入宋國國家規劃的視野才行。
應四雄有應四亭多年暗中傳遞周囯邊關的消息,可見對邊界十分關心,此舉亦顯示宋君主對鄰國的慎重,非比尋常。王子細細思量著。
“好在,現在的周君王,有曹美岑幫忙緩一緩,也許,豆石這東西,真能夠改變一下局勢也說不定。”譚中小心翼翼地說。
“沒錯!就是要用豆石、豆酥,讓宋國,想不振興農業都不行!”王子坐起身,對譚中說。
“宋要興農,就需要瀟國的人才。”譚中接著。
“而且,必得是瀟農!既然蜂群留不住,我們就利用瀟國的蜂,助長宋國的農業,給我瀟國子民一條更長遠的路,走出瀟國!”
譚中微笑。他知道,王子會有更周詳的策略、作法,他總是能讓夢想,一步步穩健地實現。
“譚中,”王子很溫柔地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王子了,你能接受嗎?”
“嗯,沒想過這個問題,基本上,你就是你。我當你是張西。”
“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再是張西了呢?”王子輕輕皺了眉。
“那你還是你啊!你帶我領略漉菽園的轉變,帶我奔馳大西北草原,帶我遠赴瀟國,穿山過水,體驗民情。多少次我從高空中摔下來,都是你接住的我。你同時是那個帶我研究、寫報告的認真學伴。喔,你還在十二的手下,陪伴我度過那難熬的十九天半。哇!要取代你,真的是很難耶!”
“譚中……”
譚中傾身過去抱緊了王子。
王子撫著譚中的背,多希望能把所有的愛意,都撫進譚中的心裡,希望他永遠不要忘記。
“哎,你答應我件事。”譚中說。
“什么?”王子問,其實,譚中說什么,王子都不會拒絕。
“不要放棄我們!”譚中認真地說。
王子的眼中,星云會聚,燦然生光。一道鼻酸上來,他將臉埋進了譚中的胸膛,肩頭起伏,不能自己。
譚中說:“你呀,要小心啊,意識這東西,既能替換、流轉,那,是什么,在控制我們的意識呢?”
王子瞇起了眼,豎耳,身震!
“是意識的意識。”譚中痞痞地說。
“你、你沒有讓回神的意識,匯聚靈核?”王子睜大了眼。
“靈核算什么東東,我要是都躲在裡面了,真的住回我的原身,一朝被彈出來,彈哪去先不說,你又一聲不響地把我帶到你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可你去了哪?跟誰開會?做老公的我,一點都不知情,”譚中戳戳心口說:“會著急的!”
“你!你把我的神清氣玄都運哪去了?”
“喔,原來那些就叫做神清氣玄啊!我說呢,什么暖流一樣舒服的東西一直護著哥的原身,還以為那些是弟弟對哥的慾-望,卻沒想,是弟弟把哥當個嬰兒一樣襁褓起來,那哥多沒面子啊!”譚中還是抱著王子,只是輕輕地別過頭去。
“滑頭!生死關頭,不要開玩笑!”鼻息一直吐在譚中面上的王子非常嚴正。
“我知道,你要救我,還要成全我,在緊要關頭時刻,你會送我回家。但是,你現在,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也是我的,我不允許你,在不經過我同意的情況下,擅自決定你自己的安危,你的生命,同時也是屬于我的。”譚中很堅定,很柔情地。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王子發現,譚中竟把自己數日來,一有機會,就灌進柳翠杉體內的神清氣玄挪作他用!
神清氣玄可以鎮定柳翠杉的原生意識,使他平穩,不要急著甦醒。
神清氣玄還可以保護譚中的原身,使他不被弱化、枯竭。
王子這才明白,譚中幾次頭疼欲裂,竟然不是因為翠杉大哥的甦醒,而是他自己……沖破了……我的神清氣玄?王子不敢相信,卻又無庸置疑,他,可是譚中啊!
“所以囉,”譚中嘟起了嘴,說:“你想什么,我都感覺得到。”這回,譚中不戳心口,指指自己的腦子。
“你!”
“不過,我畢竟是個現代人,有隱私的觀念,你不愿意我知道的,我也不會去探究。”
“我……”
“你的氣玄非常柔和,粉粉的,把我顧得很好,哥從來沒病著、憂著。氣玄裡全是你的味道、你的感覺、你的靈敏、你的掛念,我一個……急色……就把你……的氣玄給……”
“不要說了!”王子的臉紅得滴血。
“結果,就發現,那道神清氣玄,原來是你的靈核之氣,那是你最上乘的意識!!既然知道了,那哥……也就不客氣了!”
“你把我……”
“對!就是那樣。”譚中得意地。
“你……我……”
“合二為一。”
王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想將譚中立刻壓在身下!
譚中早就想到了!
王子一翻身,譚中打挺跳起,整個人網住王子,將王子牢牢捆在雙臂間,用唇瓣鎖住了他的嘴。
直到王子的胸口劇烈起伏。
直到王子淚流滿襟。
王子伏在譚中的懷裡,心跳加速,臉頰發燒。
王子始終是相信譚中的。
譚中是一個可以一起,肩并肩,度過一切災難的人。
只是,上乘意識的力玄裡,有一種很難懂的東西,叫做捨不得。
“我才捨不得你呢!”譚中立刻說:“你的國家都要大難臨頭了,天災人禍接踵而至,你還有心思在這裡關心我!“
“當然,國,乃我心之所駐。而你,是我心之所向啊。“王子真心地說。
“你看看你,給自己多棒的目標啊!既然兩條路都訂好了,那咱倆就一起走!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至少……意識上是。你的國,就是我的國。你,也是我的你。你的我,也已經離不開你了!“
“不要懷疑,相信我!”相擁中,兩人,異口同聲、同意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