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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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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三笑
    吉安府衙偏廳。
    陳yù成眉頭蹙成一團,臉上的那道刀疤更顯兇悍。
    下首站著兩人,左邊是一個年輕人,皮膚白皙,看起來極為伶俐,乃是英王表弟,喚作張爵;右首一人,同樣年紀不大,濃眉大眼,高大健碩,渾身散發著凌厲勇悍之氣,叫做劉昌林,英王幼時玩伴。
    梁成富竟然被景祥困于寧都,這令英王始料未及,這滿清妖孽,果然如傳說一般手段莫測,剛到江西,就聲勢迫人。
    劉昌林抱拳洪聲道:“王爺末將愿率本隊刀牌手洋槍兵解寧都之圍與梁大哥里應外合,必取景祥之首級”就算千軍萬馬當前,英王也未這般猶豫過,他實在忍不住了,景祥,有甚么了不起的?
    英王搖搖頭,劉昌林勇則勇矣,卻沖動不用腦,那景祥,最善圍困本部設伏援軍,聽聞這稱之為“圍點打援”,想來又要故技重施,吉安去往寧都的路徑上,想早已埋下伏兵。
    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英王冷聲道:“你圍點打援,我就圍魏救趙。”長身而起,道:“準備集結軍馬,今夜起行,進襲贛州”
    “是”劉昌林大聲答應,一日沒仗可打,他就渾身癢癢,至于去打哪座城,都不要緊,英王算無遺策,定然早有計較。
    英王又看向了張爵,目光如電,看得張爵心里一跳,忙垂下了頭。
    英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淡淡道:“享樂易,苦無際。這道理你懂吧?”
    “是。”張爵眼珠轉了轉,抬頭陪笑道:“甚么事都瞞不過王爺,那蘇州評彈,我知道您喜歡聽,這才喊進了府。王爺您與清妖大戰在即,聽那評彈凝神靜心,豈不是一大樂事?”這表兄王爺,簡樸清貧,更不好幾位絕è王娘,包括那位眾王中第一美妃,均是自己和他人幫著持,人生如此,有何樂趣?不過這位王兄唯一的樂好就是喜歡聽個曲子什么的。
    “王爺,您就跟我來吧。” 張爵涎笑著,大著膽子拖住了英王胳膊,英王部下中,也就他有這膽子,又轉頭對劉昌林道:“劉大哥,您也一起來。”
    英王微微蹙眉,但自幼父母雙亡,張爵與他感情極篤,倒也不好申斥他,也就聽之由之。思及忠王寫給自己的信,言道自己用人之短,任人唯親。陳yù成搖搖頭,或許,真被他言中了。
    張爵與英王同住府臺衙出uā廳,沿著石板路過月牙向左一拐,東跨院即為張爵所居。
    此時卻見院中有七八名藝人,鑼鼓嗩吶俱全,更有一名清秀nv子懷抱琵琶坐于軟墩上,英王就一皺眉,nv評彈可沒幾個唱得好的。
    “英王駕到”
    隨著兵卒吆喝,眾藝人忙紛紛起身。
    在張爵示意下,早有兵勇搬過來鋪著絨絨黃虎皮的檀木椅,英王居中而坐,等那如珠落yù盤的琵琶聲起,英王慢慢閉上了眼睛,是啊,要思慮的事太多了,贛州,景祥又會不會設伏?
    此時的寧都城頭,梁成富臉沉的看著城下幾百步外架起的步槍,而步槍隊后,長夫們正在挖掘壕溝,顯然景祥準備持久戰,將城內這數千悍卒困斃于此。
    “食糧可支撐幾日?”梁成富側頭問身旁白面將領。
    將領嚅囁不敢答,梁成富冷哼一聲,已知答案。
    白面將領探頭看了眼城下,iǎ聲道:“大帥,聽聞景祥最善圍城伏援,看來一時半會不會發起強攻。”
    梁成富森冷的聲音:“我偏就不教他如意”遙指景祥帥旗道:“黃口iǎ兒,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低喝道:“傳我親軍刀牌隊”梁成富之五百校刀手皆軍中jīng銳,悍不畏死,各個以一抗百,其木盾包鐵,看似笨重,對上洋槍往往收到奇效,沖破右江營防線多靠其力。
    “大帥,還是夜襲為好。”白面將領忙勸諫。
    梁成富冷冷一笑:“夜襲,你知我知景祥又豈不知?召集眾兄弟,若想生,只此一戰”說著大步而下。
    白面將領默然,隨即暗暗點頭,大帥看似粗獷,實則粗中有細,這幾年出生入死,有多少次身臨險境,卻都跟著大帥那高高飄揚的紅巾旗殺出一條血路,敵人愈強,大帥愈是勇不可當。
    寧都城南突然開,震天吶喊聲中,紅頭巾、虎頭盾,殺氣騰騰的校刀手蜂擁而出。
    當先一人,舉著沉重木盾,高大身軀掩在盾后,手里紅纓穗鋼刀雪亮,正是梁成富。
    策馬佇立在遠方高高土崗上,葉昭用千里鏡靜靜看著這一幕,做了個手勢,旗兵馬上打起了信號。
    壕溝前,神保臉è冷峻,步槍手紛紛散開尋找掩體,神保眼睛只盯在了那紅銅鑲邊的木盾之上,眼里如yù噴出火來。
    當橫排列成長長一線的盾牌兵逐漸靠近百步之外時,神保大喝一聲:“開槍”
    “嘭嘭嘭”神保陣中散出星星點點的煙霧,槍聲如雨。
    “當當當”,鐵盾被打得山響,前排有人悶哼,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沖力沖擊,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卻撞在后排盾牌上,當場就有人震暈過去。
    “啪”,有人緊緊纏在木盾把手上的布帶崩開,虎口劇震,木盾脫手而倒,隨即“嘭嘭嘭”身上多了幾個血窟窿,慘呼倒地。
    “嘭嘭嘭”又有數塊木盾被擊破,刀牌手馬上變成了血篩子。
    “停”梁成富大喝一聲,情知再進一步必然更多木盾被擊碎。
    木盾一塊塊落下,形成了一排長長的盾陣。
    緊緊跟在木盾后的洋槍手立時跟上,在盾牌上架槍,嘭嘭嘭和清軍步槍隊對但對方未完工的壕溝偏偏形成了各種掩體,而其步槍隊也呈散兵狀,分散在掩體中,而絕不是線形作戰,梁成富的洋槍手們槍之下,卻鮮有能命中目標者,反而在“嘭嘭“槍聲”中,冒頭的洋槍手不時有人的頭顱爆出血霧。
    梁成富一咬牙,大喝一聲:“準備”握緊鋼刀,就準備推開盾牌率領眾刀手沖上去,幾十步,只要幾十步,就可以沖到清軍陣中。
    “轟轟轟”,北方突然傳來震天巨響,大地仿佛也在搖晃。
    梁成富一怔,接著就聽北方殺聲震天。
    “大帥大帥,清妖從北殺進來……”一名iǎ校策馬奔來,喊沒兩句,身上中彈,從馬上摔落。
    梁成富心中冷笑,原來是聲東擊西,不過被你破城又如何?今日正是砸碎金鎖走蛟龍大聲喝道:“準備”
    只有幾十步,就可以殺進清軍陣中,殺出一條血路。
    “嘭嘭嘭”,槍聲陡然比剛才密了十倍,那些長夫突然都變成了步槍手,本來一個個躲在壕溝里,土崗后,現在卻全都mō出了步槍,嘭嘭擊。
    梁成富臉è終于變了,若恃強而攻,怕無人能從這槍林彈雨中沖過去。
    慘叫聲中,盾牌經受不住密集的彈雨,刀牌手紛紛倒地。
    “撤”梁成富大吼一聲,今日只有回城巷戰,再覓良策。
    “哄”,眾匪本就心驚膽戰,只是懾于梁成富酷刑之威不敢妄動,此時立時回身就跑。
    刀牌手訓練有素,拉著盾一點點后撤,雖不時有人倒地,但仍是井然后退,只要保持陣型,自可漸漸退出對方程。
    “唔”,悠長渾厚的號角聲響起,
    神保當先而起,手中刺刀閃亮,數百上千柄雪亮的刺刀水般涌上,幾乎頃刻間就將眾匪淹沒。
    刀牌手們猝不及防,幾乎都被分割包圍,有那一時腦袋沒轉過來的,寒氣森森的刺刀很快就從他脖頸上抹過,有反應迅猛扔下盾牌揮刀血戰者,卻又哪里濟得上刺刀靈活善戰?前后左右刺刀刺來,馬上被穿成了血葫蘆。
    “嘭嘭”,更有步槍手近距離用左輪槍擊,將那兇悍頑抗的刀牌手倒。
    “哼”,梁成富剛剛砍倒一名步槍兵,iōng口就中了重重一腳,立時眼前一黑,悶哼一聲,連退數步,卻見面前站著一紅臉大漢,正是神保。
    神保揮手示意圍成一圈的刺刀退到一旁,大步沖梁成富走去。
    梁成富咬了咬牙,握緊手中鋼刀。
    “嘿”不等神保走近,他突然暴起發難,縱上幾步,一刀劈去,神保大喝一聲,如悶雷一般,不退反進,手中刺刀刺出,“叮”,后發先至,正中梁成富手腕,梁成富悶哼一聲,左手猛的接刀,反手一刀,神保急步后退,一縷發絲飄飄而落。
    梁成富看也不看汩汩冒血的右手,只是緊緊盯著神保,左手用力握緊刀柄。
    神保冷冷道:“不過逞兇斗勇的狗才”
    梁成富雙目如yù噴火,嘶聲道:“你也不過是景祥的一條狗老子縱橫天下,殺人無數,今日雖死不悔”
    說著,鋼刀就向頸上抹去,神保一驚,急步上前yù救,大帥諭令,此匪需活擒。
    眼見神保急步上前,梁成富眼中lù出一絲獰笑,手中刀就要砍出,卻原來是敵之計,剛剛提起景祥省起景祥要生擒自己之言,立時有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誰知卻見神保微微一笑,接著就覺手腕劇痛,鋼刀啪的落地,茫然低頭看去,一柄匕首從自己左腕上劃過。
    “嘭”,神保一腳將他踢倒,大喝道:“將這蠢豬綁起來,送到大帥帳前”
    “喳”兵勇們齊聲答應,歡呼聲震天。
    梁成富并不掙扎,任由兵勇捆縛,斗智斗力,今日卻都落了下風,看著四周遭橫尸遍地的刀牌手,他雙眼赤紅,猛地又扭頭看向神保,嘶聲問:“你是何人?”
    “神保是也”神保側身上馬,揚鞭道:“發號,匪首被擒”
    綢緞行內,iǎnv孩兒偷偷從窗棱縫隙看向外面,卻見大街上,那些兇神惡煞般的惡人們都滿臉驚惶的逃竄,北邊和南邊,殺聲震天。
    “姐。”正打瞌睡的幼童突然睜開了眼睛,iǎnv孩兒忙噓一聲,iǎ心翼翼的走回來,悄聲道:“別說話,知道嗎?”
    “砰砰”沉重的腳步聲,綢緞行內沖進兩個大漢,又是那紅頭巾和uā頭巾。
    孩兒嚇得急忙蹲下身子,輕輕抱住弟弟。
    玩完了玩完了,大帥被抓了”uā頭巾連連跺腳。
    “胡說清妖造謠軍心,你他**這都不懂啊”紅頭巾一邊說,一邊調教著不知道從哪里揀來的洋槍。
    “那你說,大帥在哪兒?這他**景祥的人都殺進城了”uā頭巾唉聲嘆氣的,突然一轉頭,就打了個jī靈,“**,邪了,怎么又跑這兒了。”
    “少他**疑神疑鬼的”紅頭巾罵了句,探頭看出去,嘴里自言自語道:“**,宰一個是夠本,宰兩個賺一個,今天看他**誰不長眼撞老子槍口……景祥……”最后的話音可就顫了。
    “你他**過來看看,北邊那騎馬過來的,是不是景祥?”紅頭巾回頭,見uā頭巾正自言自語的不知道念叨什么神佛,氣得就給了他一腳。
    “我,我又沒見過他……”uā頭巾終于不服氣的梗起了脖子。
    紅頭巾探出頭,又看了幾眼,聲音更顫:“老子也沒見過,看衣裳氣派啊”
    “是了是了”紅頭巾縮回頭,靠坐在窗欞下身子jī動的發抖,咬了咬牙,罵道:“**拼了,宰了他,老子這輩子就值了”眼睛漸漸熾熱,手里握緊步槍,槍口偷偷從窗欞探出,眼睛緊緊盯著外面,呼吸也急促起來。
    景祥?iǎnv孩吃驚的張開iǎ嘴,就是,就是這些壞蛋最怕的人嗎?他們要,要害他?
    外面,漸漸馬蹄聲響。
    “景祥,你他**去死吧你”紅頭巾嘴里狠狠念叨著,也不知道是jī動還是害怕,手抖得厲害。
    “三,二……”紅頭巾數著數。
    眼見他就要喊出“一孩突然大喊:“iǎ心,這里有壞蛋”
    就在iǎnv孩剛張開iǎ嘴還未出聲之時,已經“嘭嘭”槍響,等iǎnv孩喊完,那紅頭巾、uā頭巾早已躺在血泊中,身上各有幾個血淋淋的窟窿。
    就在iǎnv孩驚惶失措之時,卻見面前多了幾名面目猙獰的大漢,iǎnv孩呀一聲驚叫,就mō出竹釵,卻早被大漢劈手奪過,一手拎著她脖領,一手拎起她弟弟脖領,將她兩人拎了出去,iǎnv孩掙扎,還在那大漢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大漢只是憨笑,并不動怒。
    “剛才是你喊的?”葉昭一臉凝重,剛剛一路行來見到城中慘狀,心里如同壓了塊石頭,透不上氣來。
    可突然見到竟然有兩個iǎ孩兒,而那iǎ丫頭更不屈不撓的狠狠咬著巴克什的手,葉昭不禁被逗得一笑,心中yīn霾消散了些。
    “你,你是景祥嗎?”iǎ丫頭轉頭,看著這個漂亮的大哥哥,突然福至心靈,iǎ聲的問。
    身側衛臉è尷尬,大帥被人直呼其名,但這畢竟是不識禮節的幼童,而且看情形在城中吃了不少苦,能活命實屬不易,若吆喝幾聲也不是那意思,沒準還被大帥責罵。
    “是。”葉昭就笑了,問:“你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看了看,就對巴克什伸出手,說道:“給我。”
    巴克什略一猶豫,還是將兩個孩童遞了過去,葉昭一左一右抱在馬上,溫聲道:“別怕,以后啊,不會再經歷這些了。”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好人孩兒痛快的點頭,從昨日聽到景祥這個名字起,她的心靈就將其當成了活下去的希望,當成了盼頭,希望那個叫景祥的大英雄快點趕跑這些惡賊,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你們父母呢?”葉昭抱著一線希望問,畢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她們父母告之的,在等候自己殺進來呢?
    “都不在了孩兒眼神一黯,咬著嘴慢慢垂下了頭。
    葉昭沒再說什么,輕輕抱緊她倆,夾馬腹前行,眼見城內凄慘景象,伸手捂住兩個孩童眼睛,溫言道:“閉眼,不要看。”
    隨即就想到,這兩個孩子,尤其是這姐姐又怎么會沒看到城中地獄般的慘狀呢?
    世,對這些孩子,又是多么殘酷?
    “走快點”那邊一隊步槍兵推推搡搡押來一名兇悍大漢,正是梁成富。
    見到景祥馬隊,梁成富反而大步走過來,在葉昭馬前幾步停下,傲然而立。
    “唔”,或許因為孩童的敏感,能感覺到梁成富那滿身殺氣兇悍之氣,幼童突然嚇得哭起來。
    梁成富仰天大笑,滿臉傲氣的對葉昭道:“黃口豎子,想我梁成富一世英雄,殺人無數iǎ兒聞我之名夜不敢寐皖浙氓民見我之面伏地三里今日死而無憾只可嘆死在你這手無縛jī之力的iǎ白臉之手,可笑啊可笑”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葉昭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幸好本帥不是你眼里的英雄,你殺人無數,我只希望我以后救人無數,只希望這寧都城的慘劇永不上演,只希望誅盡你們這些英雄,叫她們……”指了指懷里兩個幼童,“叫這些孩子都能在父母身邊快樂成長。英雄?”笑了笑,策馬而去。
    梁成富臉上笑容僵住,漸漸消散,呆立良久,在兵勇推搡下默然而行,再沒了那左顧右盼的狂妄神氣,好像突然間,就蒼老了十年。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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