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啊!”梁舒的聲音越來越輕了,這時候屋外響起了他媽媽的聲音,她在喊他們吃飯。
他垂下眼轉身就出了門,沒有再給她一個眼神。
梁舒深呼一口氣,調整好后剛踏出房門,就聽到他媽媽在數落他。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把你老婆甩在后面,不會牽著她嗎?”
梁舒嚇得腳都要軟了,抬眼看到前面的韓洲臣,就見他緩緩轉過身,一臉審視地盯著她。
他這算什么眼神?征求意見嗎?
可是沒等梁舒說出一個不字,他已經逼近了她。低頭掃了一眼她緊握著的右手,就抬眸迎上了她的視線。
梁舒從他眼里,看到了自己慌張失措的樣子。
這戲要不要演得那么真啊!
韓洲臣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薄唇微啟,輕聲說了兩個字:“牽手?”
梁舒抬眸看向他身后,就見李霜妍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們。
他在征求她的意見,從他眼里,她并沒有看到多熱切的情緒。他會說這話,也不過是想讓他的媽媽放心罷了。
她點了點頭,然后下一秒手上多了絲陌生又熟悉的觸感。
他們也曾這樣,手牽手漫步在大學校園里,像所有的情侶一樣。
韓洲臣并不是個習慣在人前和人親近的人,所以那個時候,他很排斥她不分場合的求牽手、求抱抱。
可她喜歡。
她喜歡和他大大方方秀恩愛,那時候她總鬧他,他越是躲,她越喜歡撲上去在他的側臉上親一口。
而且是很用力的那種,那聲音,她現在回想起來都會不好意思。
可現在的親昵就跟酷刑一樣。
她并不害怕韓洲臣會對她做什么。
她怕自己會陷入這虛假的氛圍里,無法喘息。
梁舒,你清醒點啊!
這只是交易,只是演戲而已,你得有職業素養。
梁舒心理建設了一會兒,就糊里糊涂地跟著韓洲臣走到了飯桌邊。
桌子是長形桌,韓洲臣的媽媽坐在主位上,她和韓洲臣并排坐在李霜妍的左側,劉阿姨在他們對面。
李霜妍慈愛地望著梁舒,柔聲道:“梁舒啊,什么時候方便見見你的家人?我們一起商量下你們婚禮的事。”
梁舒聽到這話就有些慌了,說道:“那個媽,我外婆馬上要動手術了,這事可能不太方便。”
李霜妍聽了這話,就急了,沖著韓洲臣怒聲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說?”
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收拾東西殺到醫院去探望她外婆了。梁舒正要說什么緩和下氣氛,她身邊的韓洲臣已經不急不緩地開口了。
“你自己也是病人,這事我會處理。”
“你怎么這個態度的?你老婆的外婆住院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我怎么能當沒事人一樣?”
韓洲臣放下了筷子,側頭看像李霜妍。
“我已經安排了國內這個領域最好的專家來做手術,不會有問題的。你自己身體都沒好,要是出點什么差錯,我和梁舒先照顧誰?”
他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的波動,但卻莫名有說服力。李霜妍考慮了下他說的話,覺得還挺有道理,就沒有強求。
“梁舒啊,有什么要做的就跟洲臣說,大家現在是一家人了,千萬別客氣呀。”
“好的媽。”梁舒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李霜妍只當她是害羞。她看著兩人并肩坐在一塊的樣子,是越看越滿意。
梁舒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飯后,李霜妍又說起今天住宿的事了。梁舒看了一眼韓洲臣,他這時候也恰好看向了她,兩個人視線相匯的時候,梁舒的心臟不可控地劇烈跳動起來。
耳邊又回想起韓洲臣之前說的話。
“你今天是想在這睡嗎?”
這話,帶著強烈的暗示色彩。
那張紅艷艷的床在她腦海里浮浮沉沉。
他似乎能一眼看到她的心底,看到那潛藏在最深處她最不想為人所知的隱秘。
這個想法一出,梁舒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正發愣,耳邊響起了韓洲臣一聲輕笑。她回神看向了他,就見他嘴邊浮著一抹笑,但那笑沒有入眼,怎么看到像是在嘲諷。
梁舒
她不禁在心里暗罵自己:怎么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呢?還要在他面前,鬧幾次笑話才夠。
韓洲臣此刻已經收回了視線,沖著李霜妍道:“我們明天早上有戲,住在這不方便。”
“哎,都結了婚的人了,住酒店像什么話啊!以前我就反對你入這行,作息時間都不規律,傷身體的知不知道?”
李霜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她說話的時候,面部肌肉會有抽搐,梁舒在旁邊觀察著,多少也能看出她情緒上的不正常。
韓洲臣似是想安撫她,說了一句:“這戲馬上就殺青了,到時候她會搬我那里去。”
梁舒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開口問韓洲臣了。
“你準備……一直瞞著你媽媽嘛?”
梁舒怕他覺得她這是拿了錢翻臉不認人了,所以組織語言時,也格外的小心翼翼。
韓洲臣專心開車,沒有立刻接話。
這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還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街旁路燈發出的光,也被這突出其來的一場雨遮得朦朦朧朧。梁舒看著前方開始工作的雨刮器,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了。
“時間長一些也沒關系的,只要你媽媽能接受就好,我會一直配合你的。”
“嘩啦!”
前面好像出什么事故了,車子突然急剎車了。梁舒下意識地握緊安全帶,驚魂甫定地看著路前方。就見前面的十字路口那,一輛suv和小轎車追尾了。
路況一下子擁堵了,韓洲臣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調整了下姿勢。
“我們這樣的關系,不會保持太久。”
梁舒看著他的眼睛,他此刻的眼神晦暗不明,讓人捉摸不透。
當年她死皮賴臉地追求他時,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自作多情而萌生出的無地自容。
剛開始她追求他時,他對她說的那些愛慕喜歡,半點反應都沒有。大多時候,他都是冷冷地瞥一眼人群中的她,雖然看不出厭惡,卻也足夠將人剖心裂肺。
過去,他是她不敢褻瀆的白月光。如今這場交易,掌握主動權的也是他,她只需要認真配合就可以了。
“行的,你看著辦就好,我全力配合。”
交警維持秩序后,路況又好了起來。韓洲臣重新發動了車子,沉悶的車廂里,空氣讓人窒息。梁舒難受不已,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句:“你請專家的事,是真的假的?”
“真的。”
梁舒心情復雜了起來,思來想去,唯一想出的話就是一句:“謝謝。”
韓洲臣神情未變。
“沒什么好謝的。”
“就算是交易,產品也是要有后續服務,不是嗎?”
梁舒輕嘆一聲,移開了視線:“你說得很有道理。”
韓洲臣側目掃了她一眼,就見她正襟危坐著。
好像每分每秒都是種煎熬。
回到自己的房間后,梁舒的不安,仍舊沒有平復。
之后該怎么裝,才能不讓別人起疑,這是梁舒現在煩惱的事。這件事,她是不愿意讓她外婆知道的。
她外婆一直念叨著要活著看到她的另一半,可她怎么能把韓洲臣帶到她面前呢?她很確信,她外婆見到韓洲臣時一定會非常的滿意,她知道她當初有多喜歡這個人。也正因為這樣,到時候他們交易結束了,婚姻關系停止的那天,她外婆肯定會崩潰的。
韓洲臣現在的事業如日中天,如果被別人發現他們有這一層關系,到時候肯定會給她添很多的麻煩。
她現在對什么都看得很淡了,被人罵得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也變強了。
如今外婆就是她唯一的軟肋。
護工把飯菜端到她面前的時候,孫招瑢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小趙,我這肉湯太油了啊,陳醫生說了,我手術前不能吃太油的東西。”
趙思羽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孫阿姨,這些都是醫院提供的營養餐,怎么會油?您太敏感了。”
“可這個洋蔥,我也是不能吃的啊,我之前就寫過忌口的,吃這個我會過敏的,我外孫女她也……”
“行行行,給你挑,我挑干凈總行了吧!”
趙思羽搶過她手里的筷子,不耐煩地挑起了飯盒里的洋蔥來。她力氣很大,菜里的肉絲都沒弄出來了,小矮桌上到處都是油漬,就連孫招瑢的衣袖上,都沾到了醬油。
孫招瑢蹙著眉,不悅道:“小趙,你做事不能這個樣子啊!”
趙思羽聽到這話,也炸了。
“我做事怎么了?你交了多少護工費,就享受什么服務!不滿意的話,多花點錢請個金牌護理啊!”
孫招瑢聽到這話,手都抖了。
“你這個小姑娘,怎么這樣說話的?”
“我怎么了?明明是你自己刁難人!難怪你外孫女那么招人討厭,原來是遺傳啊!”
孫招瑢聽到有人說梁舒,當場就炸了,掀開被子就想理論,沒想到對方脾氣來了,直接把菜丟在她身上。
趙思羽早就不想干這又累又受氣的工作了,如今有人撞到槍口上了,她恰好借著這個機會,狠狠發泄一通。
她將桌子上的飯菜通通丟到孫招瑢床上,孫招瑢當即嚇得尖叫起來,梁舒這時候恰好在門口,聽到動靜,她立刻沖進了。
接下來的場面,一下子失控了。
梁舒被趙思羽抓下了幾把頭發,趙思羽也被梁舒推到了柜子上。對方惡狠狠地盯著梁舒,最后摔門出去了。
梁舒把孫招瑢扶到床上,就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東西來。
孫招瑢嘆了口氣,說:“舒舒啊,外婆給你惹麻煩了。”
“怎么會,是那個人不好,我以前就覺得她做事敷衍了,一直沒好意思說。”
梁舒開朗地笑笑,孫招瑢面露苦色,伸手替她揉了揉額頭。
“這人下手也太狠了,你這都紅了一塊,等會兒拍戲沒問題吧?”
“沒事的,可以遮的。”梁舒收拾好后,走過來,握住她外婆的手說:“外婆,你不用操心我的事。馬上就要動手術了,一定要保持好心情。”
為了讓她開心,梁舒又補充了一句:“給你動手術的,是腎移植領域的專家,手術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孫招瑢掃了她一眼,說:“錢沒問題嗎?舒舒你別逞強了,這誰來動手術不是動啊,咱們今時不同往日,要省著點。”
“是個朋友介紹的,錢也是他借給我的,您不用擔心,等我片酬到了,錢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孫招瑢見她和朋友關系好,心情舒緩了許多。
“是誰啊,我認識不認識?”
“不認識,是新劇組里認識的。”
孫招瑢也沒多問,只是感嘆道:“落魄時還愿意幫忙的人,肯定是個人品很好的人。”
梁舒腦海里有些許片段閃過,目光變得深遠。她低下頭思忖了片刻,點了點頭。
“是,他是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