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拖拉機廠目前還養著2000名員工,就算一個員工一年的工資是五萬塊,那就意味著一年拖拉機廠支出的錢就是一個億。</br> 從多年前開始,拖拉機廠就已經廢了,一毛錢都賺不到了,還要養著機器,水電,人工,加上一些高管的工資,還不止五萬塊,這里面前前后后,在拖拉機廠上的錢,就已經超過十幾個億不止了。</br> 這十幾個億的資金,對于一個省級貧困縣來說,是多么大的一筆錢,可以用他來做很多很多的事情。</br> 就算是十幾億,紀少龍也是按照最小的數字來算的,他毫不夸張的說,這里面浪費的錢,超過了百億。</br> 而這個問題,不光是他知道,霞光縣的每一位領導都知道。</br> 錢建國嘆了一口氣,說道:“每年對拖拉機廠進行大量的補貼,對于縣財政來說,根本是支撐不起的,那些整天沒事干的員工,也不安分,他們對于一年不干活白拿幾萬塊錢的工資,依舊不滿意,為了讓這群人不爆發,不影響整體的局面,于是,就有人出頭,幫他們找了一份新的工作,而且是很賺錢的工作。”</br>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了。</br> 紀少龍小心翼翼地問道:“是鴻興鄉的那份工作嗎?”</br> 錢建國又是喝了一杯酒,才點了點頭。</br> 終于,一直以來,紀少龍搞不明白的地方,終于搞清楚了,很多現實,也擺在了面前,讓他覺得很殘酷。</br> 現在他知道了,丁世海離開霞光縣,并不是丁世海無奈,而是他感覺到霞光縣的拖拉機廠,始終會出事,才有了這樣的判斷。</br> 他也一直認為,夏季是夏家的人,夏家跟丁家之間的不合,導致了夏季為難丁世海,把他從一把手的崗位上給調走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在這件事情上,丁世海跟夏季之間,是有某種不可言說的配合的。</br> 這才是丁世海被調走的真實原因。</br> 那既然丁世海始終要走,為什么又要給紀少龍設置一個要對拖拉機廠進行改制的人設呢?</br> 難道,是想暗示紀少龍,在這件事上做手腳嗎?</br> 他也不知道紀少龍會擔任這個政法委書記啊,再說了,他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他這么做,不是反其道而行嗎?</br> 前面就說過,丁世海是一個相當有智慧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做出一些事情來,既然做了,就一定是有目的的。</br> 他的腦海里,突然閃現了另外一件事。</br> 他看著錢建國,問道:“錢主任,我想知道,鐘老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你說的那個自由派的人?”</br> 錢建國告訴紀少龍,鐘老不僅是自由派的人,而且目前,還是自由派的領軍人物,雖然他已經不在位了,但是上面的很多人,還是以他馬首是瞻,一直以來,他都是遠京自由派的領導人物。</br> 就好像一個晴天霹靂,突然從頭頂上劈下來是一樣的,讓紀少龍定格在當場,動都動不了了。</br> 在他看來,他只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可是現在,他卻成了遠京兩大勢力之間的一個支點。</br> 而他,在潛移默化中,以為受了鐘老很大的恩惠,事實上,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鐘老的一枚棋子,一枚沖鋒陷陣,不能回頭的卒子。</br> 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把丁世海和鐘老,當做他人生之中的貴人,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他們看中了他,不是因為他真的是臥龍之才,而是因為,自己是對他們來說,有用的人。</br> 一瞬間,一股傷心,油然席卷了全身。</br> 錢建國是個細心的人,一眼就看到了紀少龍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br> 他給紀少龍空的酒杯倒滿了酒,然后舉起了杯子,問道:“紀書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丁書記當初跟我說了什么,讓我很堅定地站在他的那邊嗎?”</br> 紀少龍端起了杯子,很恭敬地跟錢建國碰了一杯,點了點頭。</br> 錢建國說:“丁書記說,距離換屆只有半年時間,越來越短了,拖拉機廠一定會被上面重視起來,上面的人知道,馮建國雖然有把控全局的能力,但是他對于拖拉機廠的事情,態度并不明確,所以,馮建國在這個關口離開,是必然的,不管有沒有馮建國想往上竄一竄這件事,都不重要,所以,我想了很久之后,還是決定,跟馮建國脫離關系。”</br> 官場,真不是紀少龍想的那么簡單。</br> 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勾心斗角在里面,簡直每一步,都是玄機,每一步,都是陷阱。</br> 他沉吟了很久很久,酒精讓自己有些上頭了,他很少喝這么多的酒,而且還是白酒,此刻,他很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來把整件事理順,可是,也真的需要這種酒精上頭的感覺,麻醉自己,好讓自己不在這件事上,完全陷進去。</br> 錢建國突然伸出手來,拍了拍紀少龍的肩膀,說道:“當年的我,其實跟你一樣,充滿了干勁,對這個世界,充滿了質疑,那個時候的我,也敢于對任何看不順眼的東西說不,所以,那個時候的我,才能寫出明鏡高懸這四個字來,現在,估計再也寫不出來了。”</br> “錢主任,那我……接下來,該怎么做?”</br> 紀少龍突然有些迷茫了。</br> 錢建國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喝酒之前,你是怎么讓我說出這番話的,你能勸得了我,為什么勸不了自己呢,對嗎?”</br> 他能將這些事情全部說出來,其實是冒著很大很大的風險的。</br> 這一點,紀少龍比誰都清楚。</br> 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說了。</br> 一瓶老酒,已經見底了。</br> 紀少龍拿起了旁邊的水壺,給自己和錢建國都滿了一杯水,很恭敬地站了起來,說道:“錢主任,今天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我紀少龍受益良多,我一輩子很少有敬佩的人,你是其中的一個,這杯茶,我敬你!”</br> 說完,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br> 兩人都笑了,笑得很爽朗,正好這個時候,門打開了,錢芥蘭看到兩人哈哈大笑的樣子,說道:“爸爸,好多年沒見你這么笑過了,紀哥哥說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也說給我聽聽……”</br> 紀少龍哈哈一笑,說道:“我說酒喝完了不要緊,等你女兒出嫁了,你的女婿肯定天天有好酒送上門……”</br> 錢芥蘭的臉,一下子就羞紅了,喃喃說道:“紀哥哥,你真討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