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少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br> “哪里不一樣?”</br> 張傳武的頭,慢慢抬了起來,他很認真地看著紀少龍,說道:“我——一直是一個罪犯,我的檔案里,是有案底的,我曾經是小流氓,是大家討厭的人,領導,你知道為什么當時方鼎的人找到我,說要我假死,我毫不猶豫答應了嗎?”</br> “當然,我跟阿戰阿見他們想的一樣,我也想要做這件事,一件表面上看起來當英雄的事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可以改頭換面,做別的事情,我不再有案底了,我會是一個干凈的人。”</br> “傳武,你為什么會這么想?”</br> 紀少龍有些吃驚地問道。</br> 張傳武苦笑了一下,說道:“不是我要這么想,而是這個社會,逼著我們這么想,人一旦曾經走過歧途,那么他接下來所有的生活,都是束手束腳的,找工作被嫌棄,你入住酒店賓館的時候,會有警察特意來查你,一旦你的身邊有了犯罪發生,警察首要調查的是你有沒有嫌疑,你們的孩子,未來都可以當官,可以吃政府飯,我的孩子,不能當公務員,警察,軍人,甚至不能在重要的機構里工作。”</br> “領導,你是認識我那個女兒的,她成績很好,她說,她以后想當一個科學家,想進入華科院工作,為華夏制造出很多頂尖的技術來,可是我沒告訴她,她不可能進入華科院,因為她的爸爸,曾經有過污點。”</br> “我……我曾經做的事情,讓我的女兒,都束手束腳的。”</br> “所以……在你們的面前,我總覺得是低人一等的,有的時候,我真的是抬不起頭來,總覺得你們是一片干凈的水,而我,是一滴墨,弄臟了你們。”</br> 張傳武今天真的敞開心扉說了這么多的話。</br> 而這些話,都是紀少龍之前沒有聽到過,甚至沒有想到過的事情。</br> 他是真的不知道,張傳武會有這樣的思想。</br> 一時之間,居然語塞了。</br> 的確,政審制度一直都存在。</br> 因為政治傾向明確,才是黨堅持的這條路能夠一直延續下去的主要原因。</br> 如果說連政治傾向都是有偏差的,這樣的人,混入了干部的隊伍中去,那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誰都能想到。</br> 但是,對于父母犯罪的條件束縛,的確是有些矯枉過正了。</br> 紀少龍也覺得,其實在政審制度中,應該弱化父母犯罪的影響,或者說,換成父母犯重罪,才會對子女產生影響。</br> 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應該考察其本人,而不是因為家屬的原因,毀了孩子的夢想,也毀了孩子的一生。</br> 這一點,的確是有失公平了。</br>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張傳武的身邊。</br> 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傳武,古人說過,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不管是誰,都會犯錯的,只是有些人犯的錯輕一點,有些人犯的錯重一點,我從來不認為,那些犯過錯的人,他們的余生就一定還會犯錯,我也不認為,那些表面上從沒犯過錯的人,他們在背后,是不是做著傷天害理的事情。”</br> “政審制度,的確能對犯罪起到震懾的作用,但是也的確存在著一些矯枉過正的情況,這一點,我作為人大代表,一定會向上面反映的,即便這個提案不通過,我也向你保證,只要你的女兒有能力,我保證她能進華科院,可以嗎?”</br> 紀少龍的這個保證,讓張傳武的眼睛放光了。</br> “另外,我最想告訴你的是,在我們中間,從未有任何人看不起你過,你是我們的一員,僅僅是因為你,不是因為你的過往,我跟你的認識,是在看守所,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負擔,做你自己,你的行動,已經證明你是一個好人了,比90%以上的人都要好!”</br> 聽到這個話。</br> 張傳武點了點頭。</br> 他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什么的,可是還是咽了下去。</br> 紀少龍說道:“你想說說什么,你就直說,我們之間,真的沒必要遮遮掩掩的。”</br> 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br> 張傳武說道:“還是因為這件事,我女兒……”</br> 張傳武的女兒叫張剪秋。</br> 今年18歲,就讀于常市第三高級中學。</br> 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就要高考了。</br> 張剪秋的成績一直都不錯,在全年段都是數一數二的,而且在學校,一直擔任團支書,可是就在前一段時間,她的團支書被撤了。</br> 之所以被撤,也是因為張傳武的原因。</br> 也不知道為什么,張剪秋的班主任,調看到了張傳武的檔案,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的班主任就開始對張剪秋有意見了。</br> 不僅是取消掉了她團支書的身份,還把她班級的班長給撤掉了。</br> 原本張剪秋一直是老師手心里的寶,可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班主任就開始不待見她了,把她的座位調到了最后,而且在班上,也是毫無顧忌地同學老師說張剪秋的父親,曾經坐過牢這件事。</br> 眼看著就要高考了。</br> 這樣的事情,對張剪秋的打擊真的很大。</br> 她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從沒在這件事上,埋怨過自己的父親,可是畢竟承受著老師和同學們的冷嘲熱諷,對于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來說,這種打擊,真的是太大了。</br> 張傳武有想過給她轉學。</br> 可是,畢竟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br> 現在轉學,對她的影響也很大,而且政策上的事情,也是相當麻煩。</br> 所以,張傳武這段時間,或者說最近一年,都為了這件事煩躁。</br> 也成為了張傳武的心結。</br> 原本這件事,他沒打算告訴紀少龍的。</br> 因為紀少龍自己的事情也很多,加上前一段時間生病動手術什么的,張傳武也是不想給他增加麻煩。</br> 現在既然紀少龍問了。</br> 他也就說了出來。</br>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br> 紀少龍也是覺得不可理喻。</br> 他點了點頭,說道:“這幾天,我就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你放心做事,在我們去嶺右省之前,我保證解決!”</br> 聽到這個話,張傳武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br> 雖然言簡意賅,但是臉上的喜悅,還是能看出來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