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br> 那些救援人員,在菖溪河的邊上,待了整整一夜的時間。</br> 盡管很多人已經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可是他們都沒有撤,有些人沒有放棄,沿著菖溪河的河道,繼續往下找,可是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一無所獲。</br> 大家的心里,其實多少有些明白了。</br> 紀縣長,走了。</br> 天亮的時候,雨停了。</br> 本來說最少還要下一天雨的,沒想到,居然停了,還真是意外。</br> 天亮的時候,那些救援的人員,開始按照秩序撤退,人群中,散播的不是疲憊,而是悲傷,一種徜徉的,四處飛揚的悲傷。</br> 此時,丁世海剛剛起床。</br> 他起床的第一件事,也是看新聞,想看看關于平戎縣潰堤的新聞。</br> 還沒打開電視,電話就響了。</br> 接到電話的那一刻,他也呆住了,跟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一樣,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放下電話之后,他給自己的秘書打了一個電話,只有幾個字:“去平戎縣。”</br> 事情到中午的時候,已經傳到了遠京。</br> 鐘老也是剛剛準備吃飯,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穿著黑色西裝的人走了進來,在鐘老的耳邊,把紀少龍的事情告訴了他。</br> 他一下子沒有坐穩,差點栽倒在地上,要不是有人扶住,鐘老或許今天是要出大事的。</br> 他也是穩定了很久,才從那種狀態中出來,問道:“消息屬實嗎?”</br> 年輕人點了點頭,說道:“已經反復確認過了。”</br> 鐘老整個人身體都有些顫抖了,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喃喃說道:“老伙計,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這么做的,我大意了,早知道,讓他做個普通的老百姓該多好。”</br> 年輕人不知道鐘老是跟誰說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又好像是說給某個再也聽不到的人聽的。</br> 在鴻景花園里。</br> 紀菲站在窗戶口,一直看著小區的外面,她想看到紀少龍回來的身影。</br> 林芷晴把做好的飯菜,又熱了一遍,她想著不管紀少龍什么時候回來,都能吃到熱的飯菜。</br> “姐,別看了,剛下雨,那邊肯定很忙,您休息下,我來看著就行。”</br> 林芷晴安慰道。</br> 紀菲搖搖頭,說道:“他已經兩天沒回來了,一定很累很累,我等著他,到時候你一個人忙不過來。”</br> 兩個女人,站在窗戶口,就盯著小區的大門,她們使勁看著……</br> 這個時候,一輛沾滿了泥巴的車輛,從小區的門口開了進來,然后停在了樓下,從車上下來的,是許晨龍和周建華。</br> 紀菲站在那里,沒有看到紀少龍,覺得很奇怪,不過,還是把門打開了。</br> 一身泥巴的許晨龍和周建華站在門口,兩個人的臉上,帶著一種很奇怪的說不出來的表情。</br> 兩個女人對視了一眼,其實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預感,可是她們不敢往那方面想,林芷晴帶著笑容,朝著他們身后看了一眼,問道:“少龍啊,他怎么沒回來,還要加班對嗎?”</br> “姐,嫂子,那個……那個少龍他,回不來了……”</br> 該說的事情,還是要說,許晨龍有些支支吾吾的,把這個話說了出來。</br> “為什么啊?他要加班很多天嗎?還是他又調走了啊?”</br> 此時,林芷晴的眼淚已經下來了,話她聽懂了,可是她不愿意承認,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拼命擠出笑容來。</br> 許晨龍不說話了,周建華也不說話,而此時,紀菲站在林芷晴的身后,整個人已經呆住了,她的一只手撐著旁邊的鞋柜,不讓自己倒下去。</br> “你告訴少龍,我跟姐姐都在等他回來,不管多久,都要等他回來,你看,我們還給他做了最愛吃的蝦呢……”</br> 林芷晴突然啰嗦了起來。</br> 可是眼淚,卻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流淌了下來。</br> 哐當一聲,眾人一看,紀菲還是倒在了地上,整個人昏厥了過去。</br> “姐姐……”</br> 林芷晴終于抑制不住了,抱起地上的紀菲,在幾個人的幫助下,送往醫院……</br> 紀少龍抗洪犧牲的消息。</br> 在整個平戎縣,開始發酵。</br> 很多很多人,都聽說了紀少龍掉入菖溪河的消息。</br> 有些人自發到河邊去尋找,也有些人,開始祭奠。</br> 失蹤已經有一整天了,生還的幾率,幾乎已經沒有了。</br> 洪水沒有沖擊到縣城,或者說,對縣城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潰堤堵住了,可是紀少龍卻沒了。</br> 悲傷是會傳染的。</br> 它以一種很快的速度,在整個平戎縣傳播了開來。</br> 沒有一丁點抗洪成功的喜悅,卻多了不少紀少龍離開的悲傷。</br> 縣委的大禮堂里,一些工作人員,正在搭建一個舞臺,在這里,一會要召開抗洪成功表彰大會,這是縣委辦主任羅浩下的命令。</br> 晚上七點。</br> 幾位縣領導開始魚貫入場。</br> 臺下坐著一些所謂的抗洪英雄,有現場的代表,有物資提供的代表,也有黨員代表,這些領導在主席臺就坐之后,滿面春風,對他們來說,似乎是打贏了一場攻堅戰,贏得了一場巨大的勝利。</br> 這個表彰大會,并不是侯青山要辦的。</br> 他本人,也沒到現場來,而是由縣委副書記張志決定下來的。</br> 他的想法很簡單,在紀少龍的死訊還沒官方公布之前,把紀少龍抗洪的功勞給攬過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功勞算誰的,就不好說了。</br> 現場的氣氛,相當熱烈。</br> 可是真正坐在下面的人,卻沒有幾個人,是真的去過菖溪河潰堤現場的,無非都是一些在城里做著所謂抗洪的人。</br> 正當張志春風滿面的時候,他的秘書匆匆跑了進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張副書記,安德市市長陳偉良,組織部部長陳朝輝,市委秘書長丁世海三個人到縣委了。”</br> 張志愣了一下。</br> 馬上說道:“快把他們請到現場來。”</br> 麥克風其實就在張志的面前,他說的話,所有人都聽到了。</br> 秘書有些尷尬地說道:“這些領導,都去醫院看望紀縣長的家人去了。”</br> 心里一沉,張志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可能犯錯誤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