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阿宛回答,鄭晚晴就先說:</br> “別告訴我你是個喜歡偽聲的男人,我還沒聾。”</br> “……”阿宛沉默須臾,嘆道:“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不要懷疑,我剛才是一時情急口誤了。他是我的隊友,不是室友。我們當時遇到的是多寢室副本。因為鬼怪追擊導致大家死的死,丟的丟,白止同學當時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才……”</br> 黑暗中,只聽她聲音哽咽起來。</br> 鄭晚晴卻沒有立即給出回應,又開始專心揍鬼怪,空氣里能聽到的只有砰砰重擊聲。</br> 面前的人固然疑點重重,但都可以先放在一邊。</br> 當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先把心訣救出來。</br> 她們也是小心求證才終于發現,這棟巨大的地下建筑里,鬼怪并不是完全無敵的——至少其中一部分不是。</br> 除了熱衷于給自己安裝人類肢體的“拼裝怪”,身體肖似八爪魚到處亂爬的“觸手怪”,剩下的鬼怪大多只能固定待在一個活動范圍,只要她們不違反特定規則,就可以避免攻擊。</br> 甚至在這里,人的普通物理攻擊在它們身上也能生效!</br> 幻境怪物本身也算一等一的危險,但是她們很快發覺,這只法系怪恰恰也是個脆皮:它用能力控制的人越多,自身剩余的力量就越微弱。尤其在困住唐心訣后,它直接進入了一種假死狀態,這才被鄭郭倆人抓住。</br> 至于破解方法……</br> 也很簡單,打就行了。</br> 沉悶的暴擊聲震得耳膜發晃,過了沒多久,卻聽里面夾雜了幾道怨毒的尖嘯。兩人均是精神一凜:</br> 幻境怪醒了!</br> 兩人眼睛上都綁著黑布,看不見怪物的具體模樣。阿宛憑著感覺飛快撲上去,一個肘擊砸到了怪物的腦袋上,幫助鄭晚晴控制住了對方。</br> 鄭晚晴則一個鐵管進去,堵住了怪物的嘴。</br> 它的聲音也是能誘發幻境的重要元素。</br> “繼續打它腦袋!”</br> 鄭晚晴對阿宛說。</br> 阿宛點點頭,拳頭狠狠向下揮去,卻感覺仿佛砸到了一個盛滿水的皮球上,怎么打都打不壞。</br> “放著我來——”</br> 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清冽女聲,郭果終于拖著一堆重物趕了上來,一進格子間就奔著鄭晚晴手下方向大喝撲去。</br> 勁風襲來,阿宛一個激靈打滾躲開:“這是我的腦袋,不是怪物!”</br> 郭果一怔:“你是誰?”</br> 心決醒了?不對,心決身體被她背著呢,那這個女生是……</br> 鄭晚晴:“沒什么,就是個上一批的考生,進來救人的,叫阿宛。”</br> 郭果:“哦,原來是……阿宛???”</br> 這個熟悉的名字,不正是她們想找的那個人?</br> 她硬生生壓住了最后一句上揚的語調。幸好這時幻境怪又開始撲騰,阿宛只能手腳并用壓住它,沒有聽出郭果聲音的異常。</br> “你們快點過來,我感覺它要跑了,我抓不住……”</br> 黑暗中,郭果和鄭晚晴無聲地同時轉了下頭,在沉默中達成某種共鳴。然后又繼續全力對付怪物。</br> 郭果不知從哪里拖了個布滿鐵銹的巨大垃圾桶過來,直接往怪物腦袋上哐哐猛砸。阿宛感覺自己手都快被震麻時,一道異樣波動突然從感官里浮現。</br> 說不清道不明,卻讓所有人都同時頓了一下。</br> “它又破防了,幻境外泄,就是現在!”</br> *</br> 唐心訣獨自走在荒涼的校園內。</br> 這次,她的意識沒有受到任何壓制,清清楚楚知道這就是第四次循環。</br> 按照伍時它們的原設定,第四次循環本該是最難的一場:它們要在此重創唐心訣,并為黃眼球的降臨鋪好路——當然,伍時需要在這一環節負責到底。</br> 現在負責人自己跑路了,剩下的半成品反而瞬間降為難度最低的一關。</br> 這是個很奇妙的視角。</br> 唐心訣仿佛一縷飄蕩在學校里的孤魂,看著黑霧席卷一座座學校,無數寢室被拉入游戲,在生死邊緣掙扎……</br> 然后,屬于這些寢室的燈光,在黑暗中一盞一盞熄滅了。</br> 她看不見樓內的考生經歷了什么,也無法幫助他們。而浩渺如海的寢室中,606就像掉進海里的一塊石子,找不到半點蹤影。</br> 前幾場幻境都只是單純展現未來的一個場景,只有這次,從過去到未來的演變隱晦又赤.裸地鋪展在面前。</br> 有時候,唐心訣能看見寢室陽臺內影影綽綽的人影,她們直到游戲失敗,被淘汰的前一秒,還在拼命掙扎拍打窗戶,想抓住最后一絲逃出生天的希望。m.</br> 然而唐心訣轉頭看去,鱗次櫛比的宿舍樓外,是黑霧籠罩成的無邊幕布。</br> 哪有什么生天?屬于考生的寢室樓宇一點點黯淡下去,而與此同時,對面遙遙相映的無邊黑暗中,另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學城緩緩亮起。</br> “這就是,你們想告訴我的東西嗎?”</br> 唐心訣向那座大學城走去。</br> 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知道大學城里究竟是什么模樣,里面有什么、當所有考生寢室全部熄滅墜落以后,游戲核心之地升起的又是何種景象。</br> 游戲的出現,僅僅是對所有考生一場殘忍的戲弄嗎?</br> 還是在這片此消彼長中,另有一種真相?</br> 就在距離城市入口只有咫尺時,唐心訣停住動作,靜靜看著前方的路。</br> 真相似乎就在她面前唾手可及,但她不能去碰。</br> 隨著黑暗徹底蔓延籠罩,穹頂忽而撕開一道裂縫,“大學城”的海市蜃樓隨之消失。天空漸漸亮起,只剩下她自己煢煢孑立的身影。</br> “真是下足了本錢啊……”</br> 唐心訣在空曠的校園里行走。學生都消失以后,“現實”的學校也變得荒廢破敗,雜草叢生,活像一個無聲的恐怖片。</br> 即使沒有鬼怪出言嘲諷,這一場的寓意也已經十分明晰。它們在暗示,就算考生再努力也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br> 游戲的盡頭無人生還。</br> 如果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她自己活著,這樣的通關又有什么意義呢?</br> 幻境的邊緣連著一片寂靜的黑夜,而在黑夜盡頭處,一輪渾濁得詭異的昏黃圓月驀然升起。</br> 正常月亮升起只會越來越高,但它卻每升高一分,在視野中就越大一分,就像正在從空中飛快墜下一樣——隨著它越來越近,就更清楚地看到,這顆“月亮”分明是一顆巨大的暗黃色眼球!</br> 眼球越近,唐心訣識海里的感應就越強烈,無比清晰的提醒她對方的身份。</br> 她曾經利用冒充過的黃色眼球標記的主人,也是遇見的所有鬼怪中,身份淵源最不明確,惡意卻最為深厚的一位。</br> 混沌神……</br> 如果能面對面對線,她倒是還真想問一問:大家素昧平生,為何無緣無故就這么緊追不舍?</br> 但很可惜,不是現在。</br> 就在對方迫近之前,幻境相反的另一側,正好在破敗的“學校”上空突然裂開一道更大的縫隙,強光從里面照射出來,伴隨郭果的聲音:</br> “心訣這邊!”</br> 聲音響徹幻境,那顆不斷靠近的眼球似乎也一頓,遙遙“看”向聲音來源。</br> 在那道巨大縫隙中,能依稀看到郭果投射進來的身影。</br> 唐心訣也立即意識到這點,故而在眼球剛剛轉動的一刻,她抽出了馬桶搋:</br> “尖叫。”</br> 沒有附體鬼怪的干擾,對異能的控制力已經百分百回到她體內。話音出口之時,馬桶搋手柄上一道骷髏印記便發出刺眼白光——</br> 【鬼怪的尖叫(升級版):對一切生物的無差別聲波攻擊,但在你的手里時,它似乎對鬼怪有著特殊的克制效果,要試試嗎?】</br> 下一瞬,刺耳欲聾的尖嘯從馬桶搋頭奔騰而出!</br> 哪怕是黃眼球,被這尖叫音浪沖擊時也極為不適應地后退了一下,等它反應過來后,眼球中間的眼仁分開一道裂縫,像只緩緩張開,亟待吞噬一切的巨嘴:</br> “唐心……”</br> 然而最后一個字還沒落下,眼前的幻境世界已經空無一人。</br> 黃眼球:“?”</br> *</br> 郭果急促的呼喚剛出口不久,她就似有所感地一轉頭:“心決出來了!”</br> 就在她身后,原本昏迷不醒的身體也忽然動了下,發出明顯的抽氣聲。</br> 唐心訣睜開雙眼。</br> 眼前一片黑暗。</br> 她還在幻境里?</br> 身旁傳來鄭晚晴飛速解釋聲:“別摘眼罩!這條走廊不能看到任何東西,只要看到了就會被攻擊,戴著眼罩怪物才感受不到我們。”</br> 唐心訣一點頭,適應性極強地起身,第一件事卻不是問別的,而是直奔尖叫不停的幻境怪:</br> “弄死它,不能讓它把混沌神放出來!”</br> 三人不約而同同時下手,對著茍延殘喘的怪物一連串暴擊,對方終于在鄭晚晴最后一鐵管下徹底沒了聲音。</br> 它皮球般的身軀也迅速干癟下去,發出滋啦融化和流動聲。幾人立即退開,不碰到鬼怪死亡后的不明“遺體”。</br> “哦,對了……”鄭晚晴想起另一件事,正要開口,卻聽到唐心訣轉身關門的動作。</br> 砰地一聲輕響,唐心訣手速極快地攔住了另一個想偷偷溜走的身影。</br> “不好意思我剛剛醒過來,還沒見到新朋友……來都來了,不介紹一下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