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訣聲音出現之后,收音機里有片刻的寂靜。</br> “你好，這里是被困的學生，致電學生會電臺。”</br> 唐心訣話音清晰地重復了一遍。</br> 這句話旋即又從收音機內傳出,從音質來看,“芳芳”的手機質量相當不錯。</br> 學生會那邊這才仿佛信號重連,莉莉語氣難掩驚訝：“唐……是你？”</br> 唐心訣笑笑：“看來學生會對校內被困學生名單的調研做得還不夠,我們就只能主動聯絡了。這還要多虧了貴學生會之前對電臺聯絡號碼的宣傳普及，以及該號碼十年如一日的不變。”</br> 哪怕距離四季副本時間已經不短，她也能把這串數字倒背如流。</br> 莉莉：“……那還真是,巧啊。”</br> 何止是巧,這簡直是巧的奶奶給巧開門——巧到奶奶家了。</br> 這次學生會根本沒給出任何電臺聯系線索,就是不想給學生任何反饋空間。而且為了堵住那0.01％的熟人幾率,所有考生手機都被上了鎖。</br> 誰知道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們遇到的不僅是熟人,還是個差一點就上了學生會黑名單的熟人。</br> 唐心訣！</br> 唐心訣對電話另一端的排斥語氣如若未聞，繼續溫和道：</br> “既然有學生致電,那么具有幫助同學責任的學生會，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應該不難吧？”</br> 半晌，莉莉才冷哼一聲：“你想知道什么？”</br> “我想知道關于31號樓的學生感染與生存情況，最好精確到個位數。如果學生會能力有限,十位數也可以。”</br> 唐心訣直接把定位精準到寢室樓,不給對方含糊其辭的空間。</br> “哦,31號樓啊，這可要好好看看——”莉莉把聲音拖得老長，不情不愿地開口：“31號樓共有12名完全感染者，不完全感染者數量未知,健康者21名。”</br> 一旁聽著的三人：？</br> 同時間正在聽廣播的其他學生：？？？</br> 原來你可以說得這么詳細啊！</br> 那之前扯七扯八顧左右而言他是在干什么，仗著學生不能從收音機里爬進去問，就故意耍人玩嗎？</br> 莉莉話音方落，唐心訣絲毫不停緊隨其后：“那13號樓呢？樓里有多少本地感染者和外來感染者，有多少本土人口和外來流動人口？”</br> “這、我怎么知道！學生會又不是查戶口的！”</br> 聽著電話里面的暴躁駁回，唐心訣心平氣和：“別著急，我隨意發問，你量力而答。那么19號樓與33號樓的情況……”</br> 連續回答了好幾個，學生會越來越意識到不對：</br> 再說下去，整個宿舍區的人口分布都要被一口氣揭得一干二凈了！</br> 可是唐心訣雨點般的提問根本沒給他們找理由拒絕或拖延的空間，莉莉的聲音越來越含糊，在唐心訣問到第10棟樓的時候終于伴隨一陣雜音徹底消失。</br> 電話另一端沉寂整整半晌，斷線般杳無聲音。</br> “他們在干啥？”鄭晚晴滿頭問號：“要是不想回答，直接掛斷不就完事了？”</br> 她們現在異能受限，也不能真的順著電話線過去打人啊。</br> 唐心訣依舊波瀾不驚：“他們不能掛斷。”</br> ——或者說，在一定的時間內不能主動掛斷。</br> 早在四季副本中，她們就從學生會的表現里摸出了一條定律：學生會不能主動拒絕學生合理的請求。</br> 學生會可以隱瞞信息、利用規則、挖坑埋人……但只要學生正面提問，他們就必須得回答。</br> 凡有規則，皆為桎梏。</br> 而同樣處在平衡規則下，學生一方的權力也不會無限制擴大：時間，就是對學生的第二重限制。張游意會：“他們雖然現在不能掛斷，但是可以拖延。等到一個時間節點，這一規則對他們的約束力就會自然消失。”</br> 到時就算被質問，也有諸如“信號不好”“沒有聽清”等一大堆理由在，只需有唐心訣十分之一的糊弄功力，就足夠讓人抓不住馬腳了。</br> 算盤打得倒是很響。</br> 面對對方裝死到底的決心，唐心訣無動于衷，片刻后就像什么都沒發生般自顧自開口：</br> “看來我這邊信號不太好。那我就先將電臺聯系方式公開一下吧，以便其他同學有事求助……”</br> 收音機陡然滋啦兩聲打斷了唐心訣，雜音過后，莉莉和顏悅色的聲音響起：</br> “好了，剛才出了一點意外情況，現在已經完全恢復，唐同學還有什么想問的嗎？”</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幾人總覺得莉莉現在的聲音中透著一股隱隱的疲憊感，就像申請換崗失敗以后又不得不上崗一般。</br> 唐心訣態度一如既往地溫和：“問題還有很多，我們抓緊時間。”</br> ……</br> 到了張游的即時記錄都快跟不上時，電臺那邊終于如釋重負地長松口氣，飛快截住問題：</br> “本次電臺時間上限已經到了！感謝這位同學的精彩連線，那么我們一小時后再見！”</br> 說完不給唐心訣任何出聲機會，電話和電臺同時飛速掛斷，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br> “又是一個跑得快的……咦，我為什么要說又？”</br> 郭果嘀咕兩句，隨即立刻拉著鄭晚晴湊到張游身邊。四人手持一份電話錄音記錄，一份文字記錄，顯得這段校內長途收獲頗豐。</br> “他們總共說了13棟宿舍樓，2個小型超市以及3個宿舍區出入口的情況。”</br> 張游條理清晰地復盤，她在□□上開了個四人群聊，將信息一五一十羅列陳述。</br> 其中，她們這棟宿舍樓是33棟，旁邊是31棟和32棟。唐心訣詢問時刻意將其混雜起來，避免被其他人聽出她們的位置。</br> “我們樓里有27個完全感染者，16個未被感染的人，剩下全是處于中間階段，還沒完全喪尸化的感染者，人數未知。”</br> 光是從數量上就可以清晰看出，這棟樓的喪尸數量比其他樓要高出一大截，很顯然是副本給考生的“特別關照”。</br> “附近樓的喪尸數量也不低，但從陽臺往下看，卻基本看不見它們的影子……”</br> 敘述到這里，張游發現了不對勁之處。</br> “……喪尸數量不對。”</br> 唐心訣點頭：“沒錯。”</br> “如果所有被感染的人全在樓內，那這棟建筑不應該如此安靜。”</br> 眾所周知，寢室樓的隔音水平不僅能讓人清晰聽到樓上挪動桌子的聲音，還可以隔著一條走廊聽到10間屋子開外同學遇見蟑螂的尖叫。</br> 整層六樓和樓下都安靜無聲，難道喪尸不喜歡爬樓？</br> 唐心訣：“反之，如果這些人不在樓內，那外面也不該如此空曠。”</br> 郭果腦海中頓時浮現一個畫面：“等等，他們不會……全待在一樓吧？”</br> 她收獲了唐心訣和張游的共同回答：“有可能，而且概率很高。”</br> 現在更進一步清楚，為什么npc三番兩次提醒“絕對不要出門”了。</br> 如果有樓內的人被陽臺外的安靜景象欺騙，貿然下到一樓，就會看到整棟樓的喪尸都在大廳擠擠挨挨的壯觀場面，然后成為其中一員。</br> “但現在清楚這件事的不止我們了。”</br> 唐心訣一口氣問了13棟樓，這些樓內的幸存學生如果正在聽收音機，十有八九也能猜到這點。</br> “這是喪尸副本，但歸根結底也是人的副本。”唐心訣語氣舒緩而篤定：“僅靠我們的思考能力，是無法在有限時間內同時推演校園、喪尸、幸存者、學生會，并對危險未卜先知的。”</br> 這不是四個人能辦到的事情。</br> 但要是四十個人，四百個人呢？“所以我們真正需要做的，是讓更多人都開始思考。在完善的信息面前回歸人的理智，而不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陷入獸性本能。”</br> 說完，她再次打開手機界面，群發了另一條消息：</br> [轉發此消息，不轉不是a大人，我也是轉發來的。下面是學生會電臺聯系方式：7543……]</br> 群發成功。</br> 幾人望向窗外，依舊安靜的宿舍區不知什么時候起，仿佛覆蓋了一層影影綽綽的薄紗，飄蕩在靠近地面的位置。雖然視野仍能看見東西，卻不復之前那么清晰。</br> 起霧了。</br> *</br> 超市內，數個坍塌的貨架疊在一起，恰好留出了一個帳篷般的三角空間。一個女生正蜷腿躲在里面，反復確認過外面沒有人影走動，才抱著手機抖手打字：</br> [姐妹，你絕對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雖然你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我還是想把這些記錄下來……]</br> 她本來沒抱什么希望，但沒過兩秒，就看到對話框里新消息彈出：</br> [？？？]</br> 女生：！！！</br> 她欣喜若狂：[天啊，你還活著！]</br> 606寢室內，正在做防護服的郭果看到新聊天消息，瞪得溜圓的眼睛里也寫滿了不可思議：</br> [你還活著？？]</br> [全是我老公：對呀15551，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跑出來了，幸好當時你提醒我有殺人狂，我就躲進保安室里，結果外面突然有動靜，我抬頭一看，看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br> [全是我老公：我的天哪你能想象嗎，還好我急中生智把門關上了。然后我就看見有幾個人在外面跑，后面追了至少好幾十個血呼啦的人，全都跑進宿舍區里了，正好沖過我剛才走的那條路！]</br> [全是我老公：但凡我再晚五分鐘改路線，現在都被吃光了！]</br> 聊天框另一邊又發了一大堆感嘆號表達激動，郭果幾乎能想象出對面心中的咆哮。</br> 過了好半天，女生才平靜下來，</br> [全是我老公：總之經歷好半天驚險跑路，我終于找到了躲藏的地方，我現在在全家超市貨架下面，你在哪里？要是在附近的話可以來我這啊，這個貨架還挺大的，裝倆人不是問題。]</br> [全是我老公：圖片.jpg]</br> 和其他三人略微商量了下，郭果如實回答：</br> [我現在在宿舍。]</br> [全是我老公：！！那你千萬把門鎖死別出來！我看那些喪尸全涌進宿舍樓了，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太曬了……]</br> [反正現在建筑里都特別危險，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被搶空的超市，估計也待不了多久，這里連共享充電寶都被搶光了，我恨！]</br> [手機快沒電了，信號也聯系不上校外。唉，總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果我死了，請你幫忙轉告我家人，遺照一定要用美顏過的，逢年過節燒個switch，再燒兩把大狙，我要下去和喪尸正面對線……]</br> [郭果：學校地圖.pdf]</br> 女生淚眼模糊打著字：[我還要……咦？這是啥？]</br> 她眨巴兩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對面又發來一條消息。</br> 唐心訣拿著郭果手機，把從隔壁寢室拿到的學校地形文件全發了過去。</br> [來。]</br> 作者有話要說：-------</br> 感謝在2021-07-2116:04:49~2021-07-2217:47: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間小苦瓜、暗夜星辰、呆喵不呆丫2個；98hcy99、肖戰已糊、海鮮過敏、眉毛啊、honeypeach皮、14081747、每天重復一遍、ayo、loveice、莫不付人間1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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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