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泥河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寧靜,蕭瑟的夜有一些寒涼,不入流快步如飛地在青泥河的岸邊飛奔,前面不遠的地方,南宮凌霄正在等著他。
這是自從不入流進入到南宮世家,南宮凌霄和不入流相認之后,兩人便經常在這里相約商討事情,白天他們各干其事,互不相干,如若有什么要緊事情需要溝通的時候,他們兩個便會在夜半時分來到這個地方,他們在這里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夜晚了。
這里既偏僻又安全,青泥河兩岸的蘆葦高過人頭,他們兩個深入到蘆花深處,可以在這里放開心思說話,不怕會有花容絕塵的耳目。
不入流飛奔過來的時候,南宮凌霄已經站在那里了,那高大的身影,堅毅地站立在青泥寨河岸邊,如一尊雕塑,只是這雕塑如今背負著沉重的責任。
不入流看著南宮凌霄魁梧的背影,看得入了神,此時的南宮凌霄與白天那個佝僂著身子,一副糟老頭樣子的南宮凌霄判若兩人,他堅毅地站立著,一身黑衣夜行人打扮,抬頭看著青泥河對岸,一手握著劍,青泥河的風微微吹過,冰冷讓不流入打了個寒顫。
不入流最后一步落在南宮凌霄身后,南宮凌霄沒有轉身,只問了一句:“不入流你來了?”
不入流拱手施禮道:“是,老爺,不入流今天遲到了。”
南宮凌霄說道:“沒關系,你來的不遲,我也剛到。”
不入流道:“老爺穿的薄了些,冬天的河邊還是很冷的。”說完,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南宮凌霄身上。
南宮凌霄沒有拒絕,而是轉過身來,對不入流說道:“不入流,你看這青泥河的水,雖然上面還有一層薄薄的冰,但是你聽聽冰層下邊那潺潺流淌的河水聲,多么動聽,多么悅耳,就像一曲清脆的歌。”
不入流笑道:“老爺今天好心情,這是好兆頭啊。”
南宮凌霄道:“不入流,這次我怎么聞到了一種味道啊?”
不入流道:“老爺說的沒錯,我也聞到了。”
南宮凌霄笑道:“你我不虧是光屁股長大的,你也聞到了這味道?說說看,你聞到了什么味道?”
不入流道:“一種血腥味。”
南宮凌霄笑道:“看來呀,神鷹的眼睛還沒有失明,神犬的鼻子還沒有失靈啦,這血腥味很重,撲面而來呀,不入流,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入流也笑道:“一切都看老爺的意思,只是”
南宮凌霄聽到不入流話里的遲疑,便問道:“為何遲疑?”
不入流道:“之前我在蝴蝶谷遇見了夫人和卉兒,還有另外兩位女子,本來相約在青泥寨相見,打算給老爺一個驚喜的,只可惜時至今日也不見她們到來,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啦?”
南宮凌霄聽了這個消息,并沒有大吃一驚,這么多年來,思念已經將他撕裂了,他幽幽地問道:“她們母女還好嗎?”
不入流道:“當時匆匆一別,我老了,老得夫人都沒有認出我來,時光真是一把利劍啦。”
南宮凌霄不解地看著不入流,問道:“你也沒有認她?”
不入流道:“得知她們要去花容谷后再趕往青泥寨,相聚的時日不會太長,故而沒有相認,再說我沒有保護好她們母女,老爺,我沒臉相認啊。”
南宮凌霄道:“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情糾結著?”
不入流道:“是的,我罪孽深重,什么時候把花容絕塵趕出青泥寨,青泥寨恢復原來的模樣,我才能釋懷。”
南宮凌霄為不入流的忠誠和擔當感動著,他也說道:“現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青泥寨免遭這一次劫難才是至關重要的事情呢。”
不流入又說道:“老爺,雞峰云山的慧悟師傅,是花容絕塵的人,我上次去之后沒見到他,聽說已經離開了雞峰云山了,我派了人去找了,只要找到,留下活口。”
南宮凌霄道:“你做的對,不入流,但是我現在的想法有所變化。”
不入流問道:“老爺怎么想的,說來聽聽。”
南宮凌霄道:“其實慧悟在與不在已經不重要了,我打算告訴念兒他們真相,這次花容絕塵帶了人馬來青泥寨,意圖很明顯,就是想搶占青泥寨,我打算乘他這次來青泥寨,就和他真槍實彈地干一場,成則為功,敗則成仁,如現在活著,這樣實在太窩囊。”
不入流聽了,半晌沒有說話,南宮凌霄沒有聽到不入流發表見解,便看著不入流道:“你是怎么想的?”
不入流道:“老爺,我覺的你這樣做不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們現在對花容絕塵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截止目前為止,我們知道的都是聽說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花容絕塵的武功有多深厚,他的實力到底有多少?我來之后還沒有見過花容絕塵呢?你就想開戰,這個仗怎么打呢?”
南宮凌霄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不入流道:“我已經派人給青泥寨向著南宮世家的人通知去了,這個年可能不會太平靜,我是以老爺的名義通知的,我讓這些人家做好準備,說花容谷有可能會奇襲青泥寨,花容絕塵帶著大隊人馬要來青泥寨過年,說白了,名義上是過年,其實是想霸占青泥寨,希望做好準備。”
南宮凌霄道:“這些人從前都是我南宮凌霄的子民,如今我南宮凌霄成為一個癡傻的人,他們還會跟著我嗎?”
不入流道:“老爺且莫如此說,青泥寨的人們,哪有不愛青泥寨的道理,南宮老爺宅心仁厚,會有很多人擁護老爺呢。”
南宮凌霄道:“不入流,你還有什么打算,一并說出來?”
不入流道:“之前我見到卉兒和夫人的時候,她們正往花容谷趕去,我們要確定夫人和卉兒安全了再說,按她們去花容谷的時間來看,她們早該返回青泥寨了,但是卻不見她們回來,這是我所擔心的。”
南宮凌霄道:“你擔心花容絕塵扣住了夫人和卉兒嗎?”
不入流道:“這個可能不是沒有,老爺,這正是我擔心的,我擔心花容絕塵扣留了夫人和卉兒,然后用夫人和卉兒的性命來作為籌碼來換取你把青泥寨拱手相讓啊,那個時候,只怕為難的就是青泥寨那些和我一樣跟隨著你,舉起抗議大旗的村民了啊。”
南宮凌霄道:“我相信我的女兒會吉人天相,也相信我的女兒會深明大義,知道他爹爹的心思的,不入流,在你沒有來青泥寨之前,我見過我的女兒了,她可是真的很懂事,你不知道她有多乖巧。”
南宮凌霄說著,兩行熱淚滾出,仰頭呵呵呵笑了,道:“那么乖巧的女兒,怎么會不知道爹爹的難處呢,我相信她會明白的。”
不入流聽了,心里一陣難過,南宮凌霄閉口不提花容詩詩,可見對花容詩詩的恨有多深。
不入流想,你不提能行,可我不能不提,他說道:“那夫人呢?老爺。”
“夫人?”南宮凌霄輕聲說道:“我在她眼里和心里,早就不是人了,而是一個鐵石心腸,不顧自己親生骨肉的惡魔,不然的話,她當初就不會撇下我和冷兒狠心地離開。”
不入流驚叫道:“老爺,夫人只是個女人,她的所作所為只是一個母親該做的,你怎么這樣想她呢?她在女兒和丈夫之間取舍,本身是一件多么殘酷的事情,你這樣認為,讓她情何以堪啦?老爺。”
南宮凌霄看著不入流的眼睛,灰暗的夜色里,他看不清不入流的眼睛,但他能看到不入流的一顆心臟。
南宮凌霄一字一頓地說道:“作為青泥寨寨主的夫人,作為我南宮凌霄的女人,她不但是一個女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更重要的是,她是青泥寨的保護神,可是她為了做好一個母親,卻放棄了眾多的生命,這不該是我的妻子所作的事情,也不該是青泥寨的女神所作的事情,你明白嗎?不入流。”
不入流聽的驚呆了,想想也對,可是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南宮凌霄又說道:“當初我擔心她會胡思亂想,我瞞著她三年,最后不得已告知她,是想著我要去大雁山,生死難料,告知她這一切,讓她心里有所準備,我要是回來了,一切都可好說,我要是不能回來了,那青泥寨將面臨著劫難,她可以乘早將卉兒送走,可以逃出一命,我安排了人,十里一崗,消息傳遞會很快的,即使我死在大雁山,也不會耽擱她和卉兒出逃,可是我命不該絕,我回來了,卻看到的是人去樓空。”
南宮凌霄說著說著,淚如泉涌,“八年了,我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再流過淚,卻不想今天如此失態,讓你笑話了,不入流。”
不入流跪在地上道:“老爺,都怪不入流當初糊涂,沒有攔住夫人,還跟著夫人一起走了,把青泥寨扔下,把老爺扔下,是不入流太自私,太狹窄了,老爺,你責罰我吧。”
南宮凌霄扶起不入流道:“不入流,你何錯之有?你只是個惟命是從的管家,不關你的事情,你不要內疚,我們商量怎么破除花容絕塵陰謀的大計才對呀。”
不入流站起來,看著南宮凌霄,那一張滄桑的臉,曾經是多么英俊瀟灑,今天白天,他看到他滿頭也是花白的頭發,心里就酸楚的很。
不入流流淚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為未到傷心處啊。
不入流道:“老爺,我把我計劃說出來,老爺看看怎么樣,行,我就按計劃做,不行,我們就從長計議。”
南宮凌霄道:“好,你說。”
不入流說道:“第一步我已經差人做了,第二步就是,調集我們不門派的人馬,在正月初二匯集蓮花寺后山待命,第三步,老爺手上的人,安插在青泥寨各個街道,跟蹤打探花容絕塵的人的動靜。第四,讓九鳳姑姑和素心她們做好準備。”
花容絕塵聽了,點點頭又說道:“讓徐媽和紅袖監視花容絕塵,告訴熙大夫準備好迷藥。”
不入流道:“花容筱就教給我,花容絕塵留給老爺吧。”
南宮凌霄道:“好,目前就這樣準備,如果花容詩詩和卉兒在花容絕塵的手上,我們又該怎么辦?”
不入流沉吟半晌:“那就要慎重行事。”
南宮凌霄道:“不,如果花容絕塵這次來青泥寨,僅僅是過年,我們便可隨他,如果他要禍害青泥寨,我絕對不會隨他愿的。”
不入流嘆了口氣道:“我們想的還不夠周全,明晚找機會我們和徐媽念兒再商量下,補充我們的計劃。徐媽跟著花容絕塵多年,對花容絕塵有所了解,這次計劃不能沒有她。”
南宮凌霄看著不入流道:“不入流,我且問你,你知道徐媽是誰嗎?”
不入流道:“我總覺才徐媽很神秘,但是到底是誰我沒有細究過,只是覺的她人不錯,對你和念兒都很好。她到底是誰?”
南宮凌霄:“她是九鳳蔥兒,花容詩詩的母親,我的丈母娘啊。”
不入流道:“啊,這么說,她是九鳳姑姑的姐姐九鳳蔥兒?”
南宮凌霄道:“是,你看她的易容術,厲害吧,聽說她長的很美,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也是花容絕塵做的好事,他現在還不醒悟,還在禍害人間,這一次新帳舊賬說不定就一塊算了。”
不入流忽然想起徐媽曾經說過花容絕塵在練十二玉女陣,猶豫地說道:“老爺,你聽說過那十二玉女陣嗎?”
南宮凌霄道:“那是江湖傳言,豈可當真。”
不入流道:“那青泥寨失蹤的那十二個女孩子怎么講?”
南宮凌霄道:“你的意思,那失蹤的女孩子,與這十二玉女陣有關嗎?”
不入流道:“百分之九十有關系。”
南宮凌霄沉吟著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有點麻煩,我們對這個陣法一無所知,而且要找到一點線索也沒有的,這可如何才好?”
不入流緩緩地說道:“老爺說的是,但不知道這個陣法是怎么樣的?有沒有可以破解的方法呢?”
南宮凌霄道:“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們應該主動去花容谷才查看才對,對了,你上次走了一趟,有沒有收獲。”
不入流道:“說來很是慚愧,上次去花容谷,只因為花容谷把手嚴密,城堡們上戒備森嚴,況且像我這樣的人太明顯了,根本就混不進去,也只能在城堡外面的村子看看,城堡里沒有進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南宮凌霄“哦”了一聲,說道:“我們還是盡快和徐媽念兒商議下,你明天安排個時間,明天乘著人多忙亂,或許是個好機會呢。”
不入流想了想說道:“對,那就明去蓮花寺的時候,我們找機會吧。”
南宮凌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天邊有一點亮色,青泥河的水還在潺潺流淌,河面上的那層冰,根本就擋不住大地的溫暖,春天的聲音在涌動,春天的腳步在加速。
“春天很快就要到青泥寨來了!”望著冰冷的河床,南宮凌霄喃喃地說。
兩人便各自散了離開了,各自又都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不入流一個人住在一間房間,到沒有什么,只是南宮凌霄可不沒有不入流那么隨意了。
南宮凌霄躡手躡腳來到小院子里,順著屋檐的暗影溜到門邊上,靠著墻站著,側耳細聽房內的動靜,還好,那香味并未散盡,屋里的人還在沉睡。
南宮凌霄神不知鬼不覺地推開房門,慢慢地走到床前,換了衣服,翻身躺在床上,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想睡著,可是他怎么也睡著。
天亮了,念兒已經醒來了,她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今天怎么這樣困這樣疲乏呢?”說完又躺下了,感覺頭腦昏昏的,似乎是病了一般。
花容絕塵剛剛有一點睡意,卻不料讓念兒的響動給吵沒有了,于是他睜開眼睛,靜靜地看天花板,并沒有打擾念兒。
念兒躺在床上,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唉,老爺啊老爺,你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啊?青泥寨的人們不能沒有你啊?我不能沒有你啊?老爺啊老爺,你若是在我念兒有生之年能夠好過來,讓我給你說一聲我是多么的愛你,你再傻了,我念兒死也瞑目了啊,唉,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怕就只怕你醒過來的時候,念兒我已經老去了,已經成為一個老太婆,一個無用之人了。”
念兒自己說了一會,又坐起來,穿好衣服下了床,輕輕地來到南宮凌霄的床前,南宮凌霄聽到念兒走過來,趕忙比上眼睛。
念兒站在床前,看著南宮凌霄,好半天,嘆了口氣道:“唉,可憐的人啦。”說完又輕手輕腳地走了。
南宮凌霄睜開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