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蓮如果考上中專了,宋老師剛才肯定就說了,既然沒說……”馬冬安搖了搖頭。</br> 石蓮的成績雖然沒有馬冬安好,但卻也是進得了年級前二十,其實她更應該像馬冬安一樣報縣一中讀大學才是,為什么要報中專呢?</br> 廖時薇問出了自己的疑問。</br> 馬冬安嘆了口氣,輕聲道:“石蓮她媽說了,考上中專就供她,考不上就讓她回家種田。”</br> “大學生也包分配啊,就是多讀三五年書而已,她媽媽目光也太短淺了吧?”廖時薇忿忿不平地說道。</br> 馬冬安看著廖時薇欲言又止。</br> “怎么,我說錯了嗎?”廖時薇問道。</br> “沒有,我爸,我哥他們也說了,以后大學生比中專生更有深度和高度。”</br> 雖然馬冬安并不明白這“高度和深度”的意思,但她相信爸爸和哥哥的話。</br> 廖時薇卻是瞬間明白了這話里的意思,所謂的深度和高度便是未來的前途,只是馬家的人話說得含蓄罷了。暗暗嘆了口氣,想著都是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像馬家這樣有見識的能有幾個?</br> “石蓮她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本來初中她媽都不想讓她讀,是宋老師說石蓮學習好不讀可惜了,幾次三番上門做工作才說服了她媽。當初她媽就說了,考得上中專就繼續讀,考不上就回家種田。”馬冬安說道。</br> 廖時薇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雖然心里萬分替石蓮可惜,但卻也無可奈何。</br> 到底不是個開心的話題,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沒有言語。</br> 最后還是廖時薇開口道:“燕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拿畢業證。”</br> “誰知道呢,可能拿了,也可能沒拿吧。”馬冬安說道。</br>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兩人似乎才終于明白過來,曾經朝夕相處的好朋友,從今以后是真的要漸行漸遠去過各自的人生了。</br> 心里莫名生起抹傷感,馬冬安看著廖時薇,“時薇,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可以嗎?”</br> “當然可以,只要你不嫌棄我。”廖時薇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道。</br> 馬冬安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嫌棄不嫌棄的,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種勢利眼的小人嗎?”</br> “不是,不是,不是。”廖時薇忙不迭替自己解釋,“我怎么會這樣想你呢,我就覺得吧……以后你書讀多了,接觸的人汲及的圈子都是我可望不可及的,我怕……”</br> “你怕?你怕個鬼!”馬冬安沒好氣地打斷廖時薇的話,“你就是想說,茍富貴,勿相忘是吧?拐拐繞繞的你累不累啊?”</br> 廖時薇嘻嘻笑了說道:“什么啊我明明想說的是,若貧賤,莫相依!”</br> “好你個廖時薇,成天就知道欺負我,看我怎么教訓你。”</br> 說著話,馬冬安追著廖時薇要教訓她,廖時薇自然不能乖乖站著受罰,兩個人在偌大的操場上你追我跑起來。</br> 假期操場上沒什么人,七月的天,驕陽似火,天藍得像是用水洗過一樣,操場上不知道多少年頭的白楊樹,樹葉被風吹得嘩嘩響,小姑娘的笑聲像銀玲一樣清脆,一串一串一串地隨著微風向遠處散去。</br> 鄉中學一側的一幢老式建筑內,原本抱著東西打算匆匆下樓離開的少年,被這笑聲吸引不由得停下腳步轉身走到木制的窗臺邊抬目看了過來。</br>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至身后響起另一道略顯粗獷的聲音,“云哥,你在看什么呢?”</br> 江起云恍然回神,收了目光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沒什么,我們快走吧,別讓二叔等急了。”</br> 金剛焰還想張望一番,不想已經走到樓梯邊的江起云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怎么還不走?”</br> “噢,來了,來了。”金剛焰收了目光轉身朝江起云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就只拿相冊嗎?真的沒有別的東西了嗎?”</br> “嗯,二叔說就只要這本相冊,別的暫時沒有,等想到了再來拿便是。”江起云答道。</br> 金剛焰點了點頭。</br>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樓梯,房子年數長了,加上又是木制建筑,即便是大白天屋子里還是顯得有些昏暗,不過卻收拾得很是整齊并不似別的農家一樣雜亂無章,可見房子的女主人是個極愛干凈整潔的人。</br> 出了大門,江起云將手里的相冊遞給金剛焰,他則將沉重的大門帶上,然后拿了把黃亮厚重的銅鎖將門鎖重,隨手將鑰匙揣進口袋重新拿回相冊招呼金剛焰道:“走吧。”</br> 走在去客車臨時停靠點的路上,金剛焰回頭看了眼身后古樸陳舊的老房子,悶聲道:“云哥,要不還是把二嬸接回來吧?老人們都說,人只有在自己家走,才能走得安詳,走得沒有牽掛。”</br> “二嬸她自己不同意,我們又有什么辦法?”江起云同樣悶著聲音說道。</br> 他二嬸快不行了,雖然在確診的那天起,大家便有了心理準備,可誰也沒想到病情會發展的這樣厲害。同樣的病,別的人都可以拖個一年半載的,可二嬸從確診到……就短短兩個來月的時間。</br> “為什么啊?”金剛焰不解地問道:“二嬸她都主動提出放棄治療了,她……”</br> 一個明知道自己要死的人,不死在自己家里,卻要死在醫院,這到底是為什么啊?</br> 金剛焰想不明白的事,江起云卻隱隱猜到了真相,他覺得,她二嬸不肯死在自己家里,應該是怕影響她二叔以后再婚吧?不想給二叔繼娶的老婆留下心理陰影,這才不顧大家的勸阻執意要死在醫院,甚至連葬禮都不肯要,只說讓二叔將她的骨灰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灑了便好。</br> 江起云一直知道自家二叔和二嬸感情好,但他從沒想到過,二嬸對二叔能用心至此。他有時候甚至想,他家二叔在經歷過二嬸這樣的愛人后,未來還會有什么樣的人才能再入他的眼和心。</br> “別說了,大人的事你不懂。”江起云淡淡道。</br> “說得也對,大人的想法很多時候確實是讓人很難捉摸。不過……”金剛焰轉身看了江起云,“云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大學沒考上,你又不肯聽從你爸的安排去參軍,那你……”</br> 金剛焰的話突然一頓,怔怔看著江起云的身后。</br> 江起云不解地問道:“你干嗎?見鬼了還是……”</br> 說著話的同時跟著轉身看了過去,等看清走在黃泥路另一邊的是廖時薇和佟潯后,漠然的收回目光,對金剛焰說道:“車來了。”</br> 話落,抬腳朝著客車走去。</br> “我就說這小子和那姓廖的丫頭有一腿,我沒說瞎話吧?”金剛焰一邊嘀咕著一邊急急追上江起云,兩人一前一后上了客車,江起云不耐煩聽他咶噪,冷聲道:“長舌男比長舌婦還讓人厭惡,你不知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