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沒有別的要求,明天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br> “……”</br>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別不說話,有什么條件你盡管提,能滿足的我一定滿足你。”</br> “……”</br> “你要是舍不得時薇,我可以跟爸媽說讓她跟你,以后每個月我給五塊錢撫養費。”</br> “……”</br> “秀娥,我知道這事我做得喪良心,你罵我也好,恨我也好,總之不管你同不同意,這婚我是一定要離的,你要是覺得撫養費少了,我每個月再加五塊,一年給你一百二十塊,給到時薇十八歲為止,你看行不行?”</br> 一門之隔的堂屋里,廖國興費盡唇舌試圖說服徐秀娥同他好聚好散。</br> 廖時薇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慢慢打量起屋子來。頭頂是散發著霉腐氣息的帳子,正對著床的是一張跛腳的桌子,桌子的上面是個四四方方的窗臺,皎潔的月光從窗臺里泄了進來,使得屋子一半在明一半在暗。</br> 這間屋子,廖時薇再熟悉不過了。</br> 她們一家三口在這間屋子里住了十五年,不,確切地說是她和她媽在這屋子里生活了十五年,她爸參軍復員后被分配在縣城一家國企工作,一年也就過年回來一趟。</br> 十五歲那年,爸爸和媽媽離婚,離婚后媽媽回了娘家沒多久便嫁去了外鄉,她則跟著爸爸去了縣城和繼母郭慧珍一起生活,隨著郭慧珍先后生下兩個弟弟,她在這個家越來越成為一個邊緣人,終于有一天她收拾好東西默默離開。</br> 從此再沒回來過!</br> 萬萬沒想到彌留之際,她還能回來看一看。</br> “不對。”</br> 廖時薇猛地坐了起來,卻感覺眼前一陣天眩地轉。</br>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粗布衣裳的徐秀娥舉著盞煤油燈走了進來,看到床上皺著小臉的廖時薇,臉上一喜,連忙問道:“時薇,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br> 一邊說著話,一邊放下手里的煤油燈,坐下伸手在廖時薇的額頭和臉上來回的摸著。</br> 廖時薇怔怔看著眼睛紅腫卻溢滿笑臉的徐秀娥,“媽?”</br> 她這是死了嗎?</br> 她終于和媽媽在陰曹地府團聚了嗎?</br> “媽媽!”廖時薇一頭扎進徐秀娥懷里,放聲大哭了起來。</br> “時薇,時薇你這是怎么了?”</br> 徐秀娥嚇得不輕,母女倆雖然親近,但因為廖時薇已經是個大姑娘很久不像小時候一樣喜歡掛在她懷里撒嬌,她手腳無措的拍著廖時薇的背,“時薇,你別哭,媽不離婚,媽就是死也不離婚。”</br> 徐秀娥只當是廖時薇知道廖國興要和她離婚的事,才會哭得這么傷心,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說道。</br> 離婚?!</br> 正哭得傷心的廖時薇驀然抬起頭,是了剛才隱隱約約的好像是聽到她爸在和她媽說離婚的事。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怎么……廖時薇目光驟然一緊,借著昏暗的燈光,這才發現媽媽還很年輕,雖然皮膚黑了點,但眉眼仍舊透著股水靈。m.</br> 她這是……廖時薇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徐秀娥,手上傳來的溫熱讓她確定,這不是陰曹地府,她也不是在做夢,她這是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回到了改變她和媽媽命運的那一年!</br> 徐秀娥不知道廖時薇所想,她只是心疼的替廖時薇拭著臉上的淚,哽著嗓子道:“可把媽和你春鳳嬸嚇壞了,沒事就好,聽媽的話以后那些危險的地方再也不能去了,記住沒?”</br> 廖時薇的腦海里慢慢有了記憶。</br> 她想起來了,十五歲那年下了一場暴雨,雨水使得門前池塘里的水暴漲把堂屋的地給淹了,她和堂弟廖小明去挖土,不曾想卻遇上塌方她整個人被埋進了土里,挖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昏迷不醒了。</br> 送醫院肯定是來不及的,好在當時公社衛生院一個姓黃的醫生在她們村走親戚,這才救了她一命,她媽怕得不行,便托人帶信叫她爸回來一趟。</br> 只是,她媽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爸是回來了,卻不是回來看女兒的,是回來和她離婚的。</br> 廖時薇點頭,她還沉浸在死后重生失而復得的巨大驚喜中。</br>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廖國興和廖老頭夫婦一起走了進來,看到抱頭痛哭的母女倆,廖老太抹了把臉上的淚,狠狠瞪了眼站著的廖國興,罵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br> 廖國興訕訕著低下頭沒有吱聲,心里卻是打定主意,不任如何這婚他都是要離的。</br> 廖老頭輕咳了一聲,走上前輕聲對徐秀娥道:“秀娥啊,別哭了,有我和你娘在呢,這婚我不同意離,它就離不了。”</br> 徐秀娥抱著廖時薇沒有吱聲,她生廖時薇的時候傷了身子,原以為養個幾年就能養回來,可時薇這都十五歲了,她也沒能給廖家再添個孫子,公婆心里的想法她比誰都清楚。</br> 見徐秀娥不接話,廖老頭嘆了口氣,回頭對廖老太說道:“天不早了,都歇著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老頭老太太轉身走了,廖國興在屋里站了會兒,看了眼偎在徐秀娥懷里的廖時薇,輕聲道“你們睡吧,我去和國民擠擠。”</br> 廖老頭和廖老太一共生了三子兩女,廖國民是廖時薇的小叔,這會兒還沒成家。</br> 徐秀娥抱著廖時薇的手緊了緊,卻仍舊一句話也沒有說。</br> 廖時薇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媽這性子實在是太悶了,就算是不想離婚,你哭也好鬧也好總要拿出個態度來才是,這樣憋著悶著算什么?不過,廖時薇也知道,就算是她媽撒潑打滾這婚也是非離不可的,只因為郭慧珍肚子里已經揣上了廖家的長孫!</br> “媽,你和我爸離婚吧。”</br> 徐秀娥猛的松開抱著廖時薇的手,含淚的眸子瞪著她,道:“時薇,你說什么?”</br> 廖時薇暗暗嘆了口氣,再次說道:“媽,你離婚吧,我跟你,以后我給你養老,一輩子都不認他。”</br>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些什么!”</br> 徐秀娥狠狠瞪了廖時薇一眼,然后又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床的北邊,隔著層薄薄的門板是廖老頭和廖老太的屋子,末了,收了眼光不知道是說給廖時薇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固執地道:“我不離婚,說什么我也不離婚。”</br> 廖時薇到也沒有想過,她一開口,她媽就能同意離婚。</br> 畢竟在八十年代,離婚,特別是在農村,不管是因為什么離婚都是要被人瞧不起的,更別說她爸廖國興還是吃皇糧的,十里八鄉多少人羨慕得不要不要的。</br> 徐秀娥不肯離婚,廖國興卻是一刻也不想再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