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聞聲一僵, 但他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變化。他慢慢回過頭來,不咸不淡地看向安東尼。
“你來了。我以為你會來得更早一點(diǎn)。”
安東尼冷笑:“我只是沒想到你能那么無恥,不然我早該來這里看看。”
“賀予倒是信任你, 把他別墅的門禁都給你敞開了。”
“我說了,我現(xiàn)在是他男朋友。”
謝清呈冷漠道:“十幾天不和他回家的男朋友。但凡你有點(diǎn)魅力,我這些天也不必那么受罪。”
安東尼像是被他扇了一巴掌, 雪白的面龐迅速漲紅:“謝清呈,你別太下/賤, 你以為他有多喜歡你?他只是太久沒見你, 覺得新鮮罷了,你現(xiàn)在是個半瞎!殘廢!老東西!鬼都不會喜歡你,你也不找個鏡子照照你自己?正常人在你和我之間,誰會選擇你!”
說的倒也沒錯,安東尼現(xiàn)在確實(shí)比他好看, 因?yàn)闆]有受過這樣的挫折,精神面貌保持得很完美,但謝清呈一點(diǎn)也沒在意容貌這東西。
他這種天生英俊的人, 三十多年來已經(jīng)被別人的善意洗潤得很平和了,以致于他無論怎么落魄, 心中都有那么一口氣, 能夠讓他從舉手投足間透出些矜傲和英氣來。這就是為什么有的人到了八十歲都是老帥哥的原因。
謝清呈漠然道:“很好,那就請你今天把他約去酒店過夜吧, 或者立刻讓他把我送回去, 我相信你作為他的男友, 這點(diǎn)事總是能做到的。”
安東尼頓時面色鐵青。
“不能嗎?”謝清呈說, “那實(shí)在太遺憾了。”
安東尼沉默半天, 從牙縫中擠出一絲猙獰的笑:“你不用來激我, 謝清呈,我知道你還喜歡他,盡管他現(xiàn)在是在和你重溫鴛夢,但他早就已經(jīng)惡心透了你,遲早會把你甩了的。我和他在一起,尋求的也是一種開放關(guān)系,我沒你那么傳統(tǒng),那么無趣。”
謝清呈淡淡地看著他,說:“賀予和你怎么樣,我完全無所謂,我既不喜歡他,也沒再把你當(dāng)家人,你們的關(guān)系是開放還是封閉,都與我無關(guān)。”
安東尼厲聲道:“是我取代了你的位置!”
謝清呈說:“既然你對我的位置那么感興趣,日思夜想,千萬百計跪著爬上來也要拿,那就拿去吧。我不介意。”
“跪著……你說我跪著?”安東尼的神色驟然變得極其可怖,“謝清呈,你有什么資格說我跪著!你以為你有多高不可攀嗎?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不甘,覺得多痛苦!我取代了你的位置成了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你難受極了!你別想再裝!”
“我為什么要覺得痛苦。”謝清呈淡漠道,“為了一個這樣互相傷害過的人,你覺得我會嗎。”
“你會!”安東尼幾乎是啐出來的,然后他把一個東西扔到了謝清呈面前,那東西磕到了堅硬的桌角,在落下的一瞬間就碎了。
謝清呈的瞳孔微縮。
——
那是他放在家里的小火龍,從中國帶去了大洋彼岸,又隨他一起回家。
陪了他那么多年,在這一刻,卻被安東尼砸碎了。
“看看我在你家里找到了什么,你如果不介意……你就不會留著這個東西,是不是?這不是你喜歡的東西,是他喜歡的,是他送給你的,是不是?!所以它破了你也要粘回去,也要留在自己身邊……多可憐啊,謝清呈。”安東尼瞧著男人終于慘白下去的臉色,露出了極其扭曲的笑容。
“你喜歡他,謝清呈,你就算再不承認(rèn),事實(shí)還是擺在你面前,而他不再在意你了,他可以讓我做他身邊的人——他曾是唯一最愛你的那一個,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是我奪走的。”安東尼森然道。
“你敗給了我,你輸給了我!”
“謝離深。”謝清呈的目光終于從破碎的小火龍身上移開了,落在了安東尼身上,他身上的氣質(zhì)似乎一下子變了。
那氣質(zhì)非常熟悉,安東尼被逼得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意識到那很像是小時候謝清呈這個大哥教訓(xùn)他或者謝雪時的樣子。
安東尼一怔之下,頓時惱羞成怒。
為何二十年過去,他還是會被他震懾到?
謝清呈說:“你知道我最后悔當(dāng)初沒有教你什么嗎?”
“……”
“我沒有教你輸贏并不重要。你從小就把勝負(fù)看得太重,結(jié)果失去了很多遠(yuǎn)比結(jié)果重要得多的東西。”謝清呈說,“我覺得你很可悲。”
“你說什么?……你覺得我可悲?”安東尼被觸到了逆鱗,“哈哈哈哈,謝清呈!你和你父母都這么喜歡居高臨下地看著別人,是吧?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資格俯視我了,只有我能俯視你!”
他齜牙咧嘴,面目猙然。
“你什么都沒了!家庭、事業(yè)、健康……所愛所憎,你都失去了!你憑什么還這么高高在上,啊?你憑什么!”
猶嫌不夠,他繼續(xù)去刺謝清呈的甲胄。
“你一直都那么自命不凡,完全意識不到你的自命不凡傷害到了多少人!你不如好好想一想賀予是怎么被你‘害死’的,連他都受不了你,連這么一個愛著你的瘋子都被你逼到了絕境,被你逼到了我身邊……你還敢說我可悲?”
引頸長笑。
“荒唐啊,謝清呈。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笑!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你在我們眼里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丑態(tài)!”
謝清呈冷道:“我在你們眼里哪怕豬狗不如我都不介意,你的狗眼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是嗎?”安東尼的眼睛里閃著惡意的光,“你不在意……好一個不在意,看來你是一點(diǎn)也不介意被我知道,你和賀予的那些香艷的私事過往了,是不是?”
“……”謝清呈抬起眸,目光微動。
安東尼詭秘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之間發(fā)生的那些……你自以為還是秘密的東西。”
他盯著謝清呈的眼睛,然后像蛇嘶嘶地吐信,講出那些淬著劇毒的言語。
“你肯定想不到吧……謝清呈。不急,我慢慢說給你聽。”
“——我知道你第一次和他見面,是在他家的別墅草坪上,他給你拾起了捧花上的白紗。我知道你第一次和他上床是在空夜會所,他給你倒了藥酒,然后你們就搞在了一起。我知道他和你在學(xué)校舞臺的更衣室糾纏過,知道你因?yàn)橛姓掌谒掷锼圆坏貌慌浜现摇裁炊贾馈!?br/>
“我知道你們后來一起調(diào)查案子,我知道他當(dāng)時有多仰慕你。我知道那個小火龍是他送給你的禮物,我知道你曾經(jīng)嫌這東西是假的一點(diǎn)也不好看。我知道你在賀繼威死后,和渴望一些活人氣息的賀予抵死纏綿。我知道你這張尊貴的嘴里曾經(jīng)說出主動要他這樣下/賤的話,謝清呈,這些……我全都知道!”
謝清呈盡管沒有失態(tài),但他臉上的血色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失不見。
“你不好奇我為什么知道嗎?這些原本只該存在于你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安東尼猶如蛇蛻皮,蟾吐水,每一個字音都被他說的黏黏糊糊,像包裹上了濕滑的漿液,“其實(shí)也很好猜,這些東西只有你和他知道,你沒有告訴我,那么向我講了你這些荒唐過往的人……也就只有賀予!”
“在澳洲復(fù)健的那一陣子,真是無聊啊……我和他除了做,就是聊天,他對你心灰意冷之后,就什么都和我說了。哦對了,你知道嗎,我們手里還有一段你和他在車?yán)镞^生日的視頻呢!”
安東尼說完這句話,如愿以償?shù)卦谥x清呈臉上看到了錯愕和被刺痛的神情。
“那視頻也許連你也沒有瞧見過,有機(jī)會你應(yīng)該問賀予拿了看一看,畢竟你是主演之一,畫面可真夠精彩的。”安東尼能感覺到自己終于擊破了謝清呈的鎧甲,鋒利的刀刃直刺他的心!他大笑起來——
“我和他每天晚上都會看著那視頻來快活快活,一次兩次……心情不錯的話,好幾次。”
謝清呈抬起眼來,強(qiáng)自鎮(zhèn)定,而后道:“你真他媽變態(tài)。”
“堂哥,我都說了。”安東尼貼近他的臉,恨不能攝入他面龐上每一寸最細(xì)微的痛苦,謝清呈的痛苦讓他興奮地渾身都在發(fā)顫,“我不在乎什么唯一不唯一,我是個尋求開放關(guān)系的人,刺激和享樂才是我所喜愛的——而你的……”
他說到這里,嗤笑一聲:“小鬼?你是這么稱呼他的吧。”
“你的小鬼,他也已經(jīng)接受了我的看法,他在與我分享你們那段視頻時,獲得了循規(guī)蹈矩時從未體會過的快樂,漸漸地……就上了癮。”
安東尼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出來的。
他說:“謝清呈,你們之間的秘密,早就成了他和我會在床上分享的睡前故事,茶余飯后會談起來的笑話。你別以為他這幾天總是繞著你轉(zhuǎn),就是對你癡心不死,又有了什么好感。你這個人自戀得厲害,若是我不好心把這些告訴你,你只怕一個自我感覺良好,還會認(rèn)為他愛慘了你。”
安東尼輕笑:“可惜沒有了。再也沒有誰會不計任何代價地愛你了。”
“謝清呈,如今你在我眼里——你在我和賀予的眼里,就是個過了時的笑話!一個又老又病的笑話!他很快會玩膩你的——我等著。”
謝清呈一雙眸望著他,因?yàn)橐恢谎劬γち耍恢谎劬σ步胂梗灾x清呈的眼瞳光經(jīng)常是散的,看著人的時候,就像琉璃珠一樣,反而能夠清晰地映出對方的倒影,仿佛能照鑒人心。
“所以你今天來,就為了和我說這些?”
安東尼沒想到他竟是這般反應(yīng),咬牙道:“……你還在強(qiáng)撐什么?傷心難過就該表現(xiàn)出軟弱的樣子……你會不會做弱者姿態(tài)?!”
“我不會。”謝清呈道,“你教我?”
“你——!”
安東尼勃然大怒。
哪怕被羞辱到了這份上,謝清呈竟還能反傷于他,辱他才是弱者。
他太憤怒了……
三十多年來,謝清呈的存在就是原罪,無論謝清呈看不看他,無論謝清呈有多不在意他,在安東尼看來,那都是自己這個堂哥在偽裝。
他從小到大臆想了無數(shù)謝清呈暗算他的事情,簡直都像是罹患了被害妄想癥。他覺得謝清呈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自己,生怕自己搶奪了他的好處,只要他受到了任何的挫折和傷害,他就認(rèn)為一定是謝清呈在背地里陷害他。
是謝清呈的爸爸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爸爸的東西和地位,謝清呈是那個人的兒子,又怎么會不一樣?
于是自己丟了作業(yè)本是謝清呈干的。
在家被蜈蚣蟄了便認(rèn)為蜈蚣是謝清呈為了報復(fù)他放的。
連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孩子,那個男孩子卻拒絕了他,理由是更喜歡他哥,他都認(rèn)為那是謝清呈的過錯。
他太自我中心了,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所以他把一切的不如意都?xì)w咎給了這個其實(shí)根本懶得理會他的堂哥。
而當(dāng)他面對謝清呈的漠視時,他只會更加羞惱,覺得謝清呈是在偽裝,謝清呈怎么可能根本不關(guān)注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們之間的輸贏勝負(fù)?
這種簡直比精神埃博拉病癥更可怕的人性病態(tài),讓安東尼在一瞬間失去了理智,惱怒騰燒上來,安東尼此時忽然被怒焰所控,一把搙住謝清呈的頭發(fā),扯著虛弱的男人,竟將他的額頭朝著桌角狠撞過去!
“砰!”的一聲重響!
安東尼被這可怖的聲音深深的取悅了。
他大笑著,攥著這會兒幾乎沒有任何力氣了的謝清呈,將那顆他憎恨的頭顱一遍一遍地往桌角猛烈地磕撞,血流了出來,鮮紅淌了滿掌。
謝離深一邊笑,一邊不停地咒罵著他的哥哥,最后那笑扭曲的都看不出是笑了,和他瘋狂的聲音纏繞在一起的是頭顱撞在桌角的砰砰聲。
“你就應(yīng)該去死!謝清呈,你就應(yīng)該和你那可笑的自尊一起被埋在地下爛在泥里!你就應(yīng)該——你就應(yīng)該——”
他話未說完,就聽到門口傳來了變了調(diào)的聲音,緊接著有人進(jìn)來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
安東尼的手因?yàn)閼T性還未停下來,又一次狠撞戳上了謝清呈的腦側(cè),那一瞬間聽力都好像震得模糊了,謝清呈強(qiáng)撐著抬起眼,額頭上的血直兀兀地淌下來,淌進(jìn)他的眼眶內(nèi),將他的視野染得一片猩紅。
在那片猩紅中,他看到進(jìn)來了一個人……
他原本以為那會是賀予。
可是不是的。
進(jìn)來的人……竟然是……陳慢……
謝清呈和安東尼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來到賀家,又是怎么找到這個房間的。一團(tuán)混亂中,陳慢已經(jīng)沖了過來,標(biāo)準(zhǔn)的擒拿將安東尼撲在地上制住,一雙眼睛怒噴出火,看樣子他很想將安東尼直接揍暈在地上,不過現(xiàn)在的陳慢已經(jīng)不再像當(dāng)年那么沖動了。
他用理智壓抑住自己的出離憤怒,迅速地從腰后摸出了手銬,咔嚓一聲將安東尼的手拷住,然后從地上爬起來。
“哥!你沒事吧?!我馬上帶你去醫(yī)院……我馬上帶你去醫(yī)院……”陳慢回身,手忙腳亂地應(yīng)對謝清呈額頭上的傷,他掏出自己的藍(lán)白千鳥格子手帕,捂住謝清呈鮮血淋漓的創(chuàng)口,“我?guī)阆氯ァ!?br/>
“你怎么找來的這里……”
“我和謝雪都覺得你這幾天發(fā)的消息不對勁,也覺得你之前離開會場有蹊蹺,越想越不對……后來我們?nèi)ツ慵艺夷悖惨姴恢耍郎系臅e了一層灰……我就想到……我就想到你應(yīng)該是在這里……總之是一言難盡……”陳慢顫聲道,“哥,賀予他欺負(fù)你了嗎?他是不是……他是不是……”
謝清呈搖了搖頭,止住了陳慢的詢問。
他的嘴唇已經(jīng)一點(diǎn)血色也沒有了。
陳慢不敢耽擱,說:“我這就帶你離開……”
他側(cè)過頭,呼叫自己的隊友上來——
等了片刻之后,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陳慢非常小心地擦了擦謝清呈額頭的血,輕聲道:“慢點(diǎn),哥,沒事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馬上走……小張,你過來幫忙!小……”
叫了一聲沒反應(yīng),陳慢在焦急之中抬起頭,看到站在臥房門口的人,頓時變了臉色。
賀予!
賀予穿著一身高定毛呢黑風(fēng)衣,正陰森森地環(huán)顧著屋內(nèi)的景象。他的目光掠過安東尼,在陳慢臉上停留片刻,最后鎖定在了謝清呈身上。
他盯著謝清呈的額頭,頓了頓,嘴唇輕啟,話卻是和陳慢說的:“你這是私闖民宅,知道嗎,陳警官。”
陳慢的搭檔這時候呼哧氣喘地趕上來了:“隊、隊長。”
一見門口的賀予,吃了一驚:“咦?我們剛才問管家的時候,他還說你不在,他竟然欺騙警察!”
賀予沒理會,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臥室,外面飄了點(diǎn)雪,他黑毛衣的肩頭還落著些雪化了后的水漬,他抬起手,握著自己手套的套尖,慢慢地把手套摘了,丟到一邊。
在此過程中,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謝清呈身上移開半寸過。
“我剛從外面回來。”
頓了頓,又道:“我需要一個解釋——你們這些警察,為什么會在我家里。”
陳慢:“這是搜查令。你自己去看。”
賀予沒有接過:“你要搜什么。”
“有人舉報你和段聞勾結(jié),把違/禁/藥引入內(nèi)陸醫(yī)/美市場。”
“是啊,我想我應(yīng)該掛一副我和段聞舉杯共謀的油畫在客廳里,最起碼要有3米乘2米這樣的尺寸,不然這個證據(jù)便不夠有力。”賀予冷漠道,“有人舉報你們就可以隨意闖入民宅調(diào)查?”
“并不止于此……”陳慢厲聲道,“我們還定位到了謝清呈的手機(jī)在你這里!”
“……”賀予靜了片刻,“花了挺多天的吧,為了突破我設(shè)下的屏/蔽設(shè)備。其實(shí)你們應(yīng)該早點(diǎn)打電話給我,問我謝清呈是不是在我屋內(nèi),我就會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告訴你們——對,沒錯。他是在我這里。”
他上前,在近距離打量了謝清呈額上的傷后,終于肯轉(zhuǎn)動眼珠,把目光重新落在了陳慢身上。
“他是在我這里,怎么,本國法律不允許謝清呈謝教授在老朋友家治病嗎?”
“你軟/禁他——”
“你不要血口噴人,陳警官,我沒有軟/禁他,我沒有鎖門,沒有關(guān)窗,沒有限制他出行,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屏蔽了他的手機(jī)信號,因?yàn)獒t(yī)生建議要他靜養(yǎng),而你們太煩,就這么簡單。”
“你的意思是他自愿在你這里留這么久?你別太荒唐了賀予!他現(xiàn)在被你的人傷成了這個樣子……你眼睛瞎了看不到嗎?!”
“看到了。”賀予漠然道,“但我還看到你也打傷了我的私人醫(yī)生,你是在暴力/執(zhí)/法嗎,陳警官?”
“你——!”
“我的醫(yī)生可能出于什么私怨和謝教授發(fā)生了沖突,我剛才沒有來,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你的手銬卻明晃晃地拷在我的私人醫(yī)生手上,他臉上還帶著傷。我這里是有監(jiān)控的,要不我們一起去調(diào)個記錄看看,看你是怎么打傷他的,他有沒有反抗?”
陳慢一股氣血往臉上直涌,他一時間憤怒地連話都說不出口。
謝清呈閉了閉眼,他顱內(nèi)不斷發(fā)出刺耳的嗡鳴,像是身體瀕臨極限的警報,他對陳慢道:“不要和他爭了,你詭辯不過他。走吧。”
“可是……”
謝清呈強(qiáng)自撐起身子,以一種盡可能讓人看不出狼狽的姿態(tài),讓自己挺直腰背,慢慢地往前走。他不去看謝離深,也不去看賀予,甚至也不去看陳慢。
他一個人勉強(qiáng)直起身子往前走,走過小火龍玩偶的殘骸。
那個小火龍,在他敝帚自珍的時候,賀予卻如同玩笑般地和謝離深提起……他走過去,連它也不再看。
額上不斷地有血淌下來,他伸手去捂,血卻越流越多……
他走過賀予身邊的時候,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到賀予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一個攙扶的動作。
但賀予最終還是一動也沒動。
而陳慢追上來,再次扶住他:“謝哥,我陪你一起……”
賀予陰冷道:“你不看監(jiān)控記錄了嗎陳警官?不繼續(xù)搜了?這就要走了嗎?”
陳慢怒目回首:“你給我記著,人在做天在看,你只要真的犯了罪,這個法網(wǎng)你就永遠(yuǎn)也逃不出去。”
賀予的回應(yīng)是一個落拓在唇角的冷笑:“什么罪?和你哥上床的罪?對了,我告訴你,我和他做那些事的時候,他也沒怎么反抗,現(xiàn)在玩兒一夜情也犯罪了?”
陳慢暴喝:“賀予,你鬼扯什么——!”
“我鬼扯?你可以看監(jiān)控記錄,看看那些畫面,那樣你就會知道他在我這里有多享受。你要抓我,恐怕得等同性戀違法時才有理由。”
陳慢的臉龐都因憤怒而扭曲了。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反復(fù)幾次,他才終于從憤怒里找回了自己的聲線,結(jié)果他卻問了一個與自己的職業(yè)無關(guān)的問題:“……你他媽還喜歡他嗎?賀予?”
“……”
屋內(nèi)一片死寂。
不止陳慢,安東尼也緊緊盯著賀予的臉。甚至連云里霧里的小張也呆呆地看著他。
只有謝清呈沒有回頭。
“我說了。”賀予沒有任何表情地道,“我和他現(xiàn)在只是一夜情而已。我對他的興趣有限。在一起待了十多天,這一點(diǎn)點(diǎn)因?yàn)樵骱藓蛻雅f產(chǎn)生的興趣,差不多也已經(jīng)耗盡了。你要帶他走就帶吧,陳警官,省著我再親自送他了。”
陳慢的眼睛都赤紅了,半晌才顫抖道:“……賀予,你就是個畜生……!”
賀予嗤笑一聲,也懶得與陳慢多費(fèi)唇舌,只道:“謝謝陳警官稱贊,麻煩你把鑰匙留下來。”
他踱步到安東尼身邊,非常溫柔而體貼地將安東尼扶了起來,屈起手指,一節(jié)一節(jié)地慢慢撫拭過對方臉上的青紫,眼瞳很深,像看不見底的幽潭:“我得替人開鎖。”
謝清呈受的傷太可怖了,陳慢無暇再與賀予多做什么糾纏,他最終還是返回身去,把安東尼的手銬解開了。
“你記著。”陳慢咬牙道,“我輕饒不了你。”
安東尼只是低著頭冷笑,并不多言。
陳慢一行離開了。
這凌亂的屋內(nèi)只剩下了安東尼和賀予兩個人。
安東尼扶著桌子,慢慢地從地上直起身來,擦掉自己手上沾著的血。而這過程中,賀予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只是低著頭,瞧著地上的小火龍玩偶。
小火龍的尾巴火焰碎了,軀體也碰壞了,就那么呆呆地躺在那里,維持著從未變過的憨笑,只是那笑臉終于也破碎了。
他看了很久,把它拾起來。
安東尼把血跡斑斕的紙巾扔進(jìn)紙簍,他今天似乎也受夠了,喘了口氣:“我回去了。”
人走到門口,卻聽到身后幽幽的聲音。
“留步。”
“……”
“你利用組織職務(wù)之便私闖我家的事,我就不計較了。但是——”
賀予站在安東尼身后,把玩著那破碎的火龍玩偶,神情陰鷙,森然道:“你剛才都和謝清呈說了些什么,能復(fù)述一遍給我聽聽嗎?安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