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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真是不要臉

    不純粹的奶被冷落了。
    而謝清呈自己點的外賣就是兩只包子,  一只肉包,一只菜包。
    賀予不喜歡吃肉包,覺得肉多太油膩,  可給他菜包吧,  他又覺得人家菜葉子沒有認真洗干凈,  那姿態就和舊社會大老爺的姨太太似的。謝大哥最后一面寒著臉,  一面打開冰箱,好容易從冷藏室內翻出一袋餛飩。
    謝大哥問賀姨太:“隔壁鄰居包的,最后一袋,純天然無污染,就這個了,你吃不吃?”
    賀姨太的目光瞥過大哥的眼睛,  鑒別出當家的大男人忍耐度已經到臨界了。
    他畢竟是來散心的,真要把謝清呈惹煩了,對自己也沒什么好處。
    于是賀予笑笑,  那漂亮清秀的俊臉瞧上去竟然還有些內斂的意思——雖然是裝的。
    “那就麻煩您了。”
    接下來的一幕堪稱義工界的魔幻現實。
    只見得被慰問的孤寡老人謝醫生陰郁著臉,緊抿著薄唇,  舉著木柄勺在電磁爐前守著鍋里的水沸騰。
    而上門慰問的大學生志愿者,  賀予同學則很自覺地站在離謝清呈直線距離盡量遠的地方。君子遠庖廚,他就這么理所應當地、安靜淡然地,  打量著這間屋子。
    賀予初中的時候,跟著謝雪來過幾次,  當時李若秋還在呢,  屋子里擺著謝清呈和她的結婚照。
    現在照片已經沒了。
    但好像不止是李若秋的照片,有幾個位置的舊照摘除痕跡明顯更早,  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賀予感覺他初中來的時候這些照片可能就已經不在了,  只是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謝雪身上,沒有太留心。
    “你要不要醋?”謝清呈問他。
    “要啊。”賀予說,“我自己加。”
    屋內很安靜,隔著墻,能聽到陌雨巷里蝸居的鄰居們細碎的動靜。人在世上就像細胞在體內,運作時間錯落有致,細胞們新城代謝的周期不同,而人們活得也各有各的節奏。東家在洗碗刷筷的時候,西家灶臺點火的聲音才剛剛響起。
    賀予靠在窗欞邊,看到有一只變色龍爬過了窗臺。
    他伸出手,變色龍居然也不怕他,由著他摸了摸它的腦袋。
    賀予這人的氣場就是這樣,冷血動物從來都與他很親近,不避他,或許是把他當作了同類。
    但謝雪最喜歡的就是毛茸茸的溫血寵物,最怕的就是蟲蛇蝎蛛。
    如果謝雪看到這條變色龍,一定會大驚失色慘叫連連地把它趕走。
    賀予摸著變色龍的腦袋,變色龍享受地瞇起眼睛。
    賀予想,或許他和謝雪有些地方是確實太不一樣,以至于她不喜歡他,卻喜歡那個衛冬恒。
    現在他站在這里,站在謝雪度過了童年與少女時期的地方,那些原本可以撫慰他心境的,屬于她的生活氣息,此刻都成了茂盛的荊棘。
    根源深入泥土,枝椏直刺蒼穹。
    人心一旦長了棘草,就連天地都會跟著生疼。
    賀予感到不太舒服,于是和變色龍輕聲道了個別,就從謝雪的窗臺邊走開了。
    等謝清呈把餛飩盛好,一回過頭,就發現大學生義工賀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半躺在了自己床沿,并且還拿枕頭蓋住了臉。
    謝清呈:“……你干什么。洗澡沒有,就往我床上躺。”
    賀予沒說話,依舊拿枕頭蓋著臉,也和變色龍似的掩藏著自己。
    謝清呈就說:“你還不吭聲?”
    “……”
    “再沒動靜我就當你被悶死了,打電話給太平間抬你。”
    幾秒沉默之后,大概是為了免遭進太平間的厄運,賀予總算抬手,把枕頭扯下來一點點,露出半張側臉,杏眼在枕頭后面望著謝清呈,表情很嫌棄:“你床上的煙草味好重。”
    謝清把碗一放:“嫌煙味重就別賴著,起來吃飯,吃完早點回去,我要休息。”
    “我上次來你家里煙草味還沒那么重。”
    “那都多久之前了。”
    也是。
    賀予想。
    那個誰,李若秋在的時候,謝清呈還不抽煙。
    估計嫂子不允許吧,謝清呈這人挺冷淡的,但是他又很負責,很有男子擔當,妻子如果不喜歡,他肯定會想辦法讓著對方。
    賀予躺在謝清呈的床上,看著謝清呈淡漠的側臉,忍不住起來自己第一次到他家時,李若秋笑盈盈地去幫他準備點心茶水,他坐著等的時候,無意間就瞥見過這張紗簾半掩的大床,那時候他心里就覺得挺奇怪的,因為他不太能想象的出來謝清呈和女人睡覺的樣子。
    謝清呈那張嚴肅的,冷峻的臉,也會有情/欲染上的時候嗎?
    謝清呈皺眉:“在想什么?”
    賀予溫雅地:“在想人生。”
    “……”
    “謝哥,你后來也沒再去相親了?”
    “我沒打算再婚。”
    “您也才三十多……”賀予慢慢道,“您不孤獨嗎?”
    謝清呈漠然看了他一眼:“你的問診范圍真寬,太平洋醫生。”
    賀予笑了。
    估計謝清呈就一性冷淡。
    “餛飩吃不吃了?不吃我倒了。”
    賀予到底也餓了,總算順著謝清呈的意思起身,坐到小桌邊。
    謝清呈給他的椅子還是謝雪小時候用的,又小又矮,賀予189cm的身高坐在那上面非常別扭。謝清呈又丟給他一瓶醋,給小朋友一個勺,最后冷冷添了句:“要不要圍兜?”
    賀予倒也不和他計較,側過臉微微一笑,看起來很乖,但眼里捎著的刻薄暴露了他挑釁的意味:“那醫生您不如直接喂我吧?”
    “……”
    “給。”說著還把銀勺遞還給謝清呈。
    謝清呈寒著臉:“滾去自己吃。”
    不過那餛飩確實有點燙了,賀予想要稍微涼一些,于是拿起手機管自己先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會兒。
    謝清呈的爹性控制不住:“你吃飯就吃飯,打什么游戲。”
    賀予頭也不抬,指如翻飛:“這不是游戲。”
    謝清呈低頭看了他的屏幕,確實不是游戲,好像是一堆飛速運轉的代碼。
    “什么東西。”
    “練練手,黑客指令。”
    “你們不是都用電腦嗎?”
    “我自己設置過,電腦上操作的我手機端也都可以。”賀予淡道。
    謝清呈對這種事情沒太大興趣,也不怎么了解,但他大概知道賀予的水平,應該是很厲害的那一種。不過賀予只是把進攻別人防火墻當一種需要凝神專注的游戲,沒干過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
    “兩分鐘。”
    賀予最后啪地按了一下確認鍵,數據定格在某一知名網站的突破界面上,他抬手看了看表。
    “這次速度還行,可能是急著想吃餛飩。”他笑著又把頁面關了,他只想和對方防火墻玩,對里面的數據信息毫無興趣,就像一個性質古怪的大盜只喜歡開各種高級鎖,鎖開了之后卻懶得行竊。
    謝清呈:“……”
    賀予放下手機,這時候餛飩的溫度剛剛好適口,他就低下頭開始慢悠悠地吃他的餛飩。
    手制餛飩外面很難買到,賀予很安靜地把一整碗水上漂都吃完了,還覺得意猶未盡,回頭望著謝清呈。
    “看我干什么?我臉上又沒代碼。”
    “再來一碗。”
    “你當開蓋有獎啊還再來一碗,隔壁鄰居包了送我的,你剛吃的是最后一袋,再要沒了。”
    “那你會做嗎?”
    “……”謝清呈抽了根煙叼上,含混不清地,“會也不煮給你。”
    說著啪地擦亮了打火機,微側過頭咬著濾嘴,將香煙點著。
    賀予眉頭皺得很深:“謝清呈,你到底什么時候染的煙癮,這么重。能不能別抽,統共這么小一屋子,被你搞得煙熏繚繞的,我氣都透不過來。”
    “這你家我家?”謝清呈吸了口煙,毫不客氣地就往賀予的方向呼出去,然后在淡青色的煙靄間看著他,“你吃著我煮的餛飩,坐著我家的椅子,躺著我的床,蓋著我的枕頭,還在這里人五人六地給我提要求。氣透不過來你回去,你家別墅綠化非常好,空氣一定清新。門在那邊。”
    “……”賀予無話可說。
    謝清呈撣了撣煙灰:“走不走?”
    “……”
    “不走記得把碗洗了。你在別人家很客氣,別在我這兒就一點活兒也不干。”
    “……”
    洗就洗。
    少爺好歹是出過國的人,也不是不會洗碗。
    水流聲嘩嘩中,謝清呈倚靠在窗欞邊吸完了一整支煙。
    他原本挺累的,但被賀予這么一折騰,一來二去就沒了什么困倦的感覺,困意過去又抽了煙,人反而清醒起來。他打量著賀予在水池子前洗碗刷筷的樣子,青年未留劉海,很清爽地露著線條秀朗的前額,這時因為低著頭洗碗,額前有些許垂下的碎發。年輕人皮膚緊繃,哪怕這樣略顯昏沉的燈光照著,側顏仍然好像會散發出柔光。
    青春的很,清秀的很,那敗類的禽獸的味兒只有挨得很近了才能聞得到。
    人又很聰明。
    謝清呈一邊打量著他,一邊想。
    這樣的學生如果沒有精神疾病,應該百戰百勝,要什么姑娘有什么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女孩子,竟看不上他。
    “你家這籠頭該換了,出水也太小了。”
    賀少紆尊降貴洗完了餛飩碗,關了水龍頭,把洗碗時扣上的衣袖放下來,擦了擦自己濕漉漉的手。
    謝清呈:“我們現在回來的少,懶得換了。”
    少爺在這方面倒也不覺得有什么,說:“那下次我讓老趙來找人給你換了吧。還有你這屋里的燈……”
    “燈怎么你了。”謝清呈沒什么好臉。
    “燈也太暗了,弄得和鬼屋一樣。再暗下去,房間里站著的人是誰你都看不清。”
    謝清呈被他嫌棄得有些來火,哪有這樣吃完飯放下碗就開始挑刺的。
    他因此冷笑一聲:“這好像不是你的屋吧。”
    “再說沒長眼睛能把人弄錯的是誰,是你吧賀予。”
    “……”
    他這話一出,賀予就有些接不上了。
    在杭市賓館里把謝清呈當女人按著親,還從桌上親到床上去了,這對賀予而言確實是不太能接受的事實。
    賀予聲音低下來:“這事兒你不是說不提了嗎……”
    謝清呈翻了他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愿意提。堵不上你這張嘴。”
    正尷尬著,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
    為了擺脫這種尷尬,賀姨太清了下嗓子,竟然在這一瞬間被擠兌出了些低三下四的味道:“我去開門。”
    “您好,順豐快遞,請問是謝先生家嗎?”
    賀予把門打開了。
    一個小哥在外面擦了擦汗:“那個,謝先生是吧?您今天下過一個預約單,說有東西要寄,要我上門來取件的。”
    賀予回頭,挺客氣地:“謝先生,順豐來取件。”
    “……”謝清呈想起來了,從隨身帶回來的東西里拿了個紙盒走過去,“對,我是有個東西要寄。”
    “生活用品,寄到蘇市,你看一下預訂單。”
    “好勒沒問題!”
    快遞員確認無誤,正要蓋上進行外包裝,賀予抱臂在旁邊站著,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太對。
    “等一下。”他阻止了快遞員的即將封箱的動作,接過紙盒,把里面裝著的衣服拎出來一看。
    須臾死寂。
    剛才還親人嘴短低三下四的賀予提著衣服慢慢回過頭,氣場陰沉:“謝清呈。”
    謝清呈面色不變:“怎么。”
    賀予:“……你把我借你的t恤掛咸魚賣二手了?”
    “你自己說不要了,你這衣服二手掛5000都有人搶,我留著只能當抹布。”謝清呈平靜地承認,“有什么問題。”
    “什么有什么問題。我有精神潔癖你不知道?我用過的東西毀了都不愿意給不認識的人。”
    謝清呈漠然道:“你這是精神并發疾病的一種。正好,克服一下。”
    說著把紙盒奪過來,塞到不知所措的快遞小哥手里:“寄掉,買家說寄貨到/付款。”
    “謝清呈!”
    快遞員遲疑著,左右看看:“那……這到底是寄,還是不寄啊?”
    姨太:“不寄。”
    當家:“寄。”
    快遞員擦汗:“……要、要不二位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謝清呈的獨/裁主義又冒了出來,“我說寄就寄。”
    講完還瞪了快遞員一眼:“快點,我下的單。”
    謝清呈的眼刀沒幾個人能接住,快遞員連聲諾諾,飛快地打完了面單就迅速跑路了。
    留下因為私人物品被賣而一臉陰云密布的賀予,還有因為賺了五千塊錢而心情略好的謝清呈。
    “你不是不高興嗎?走吧,我請你吃夜宵。”
    賀予站了一會兒,受不了了,板著臉,一把拎起丟在床上的單肩書包,肩膀撞開謝清,頭也不回地推門走出去。
    “您自個兒吃去吧!”他咬牙切齒道,“別眨眼就把賣我衣服賺的五千塊錢吃光了。省著點!吃不夠打電話給我我親自送貨上門喂您!”
    恨恨丟下幾句話,青年挎著書包離開了謝清呈家。
    司機早在巷子外頭等候了,賀予側過長腿矮身進了車內,郁沉著臉讓司機將車窗完全合上,看也不看一眼窗外的俗世熱鬧。
    司機:“少爺,您是不是身體不適?需要我送您去醫院嗎?”
    “用不著。”賀予黑著臉往座椅上一靠,“我今天都不想再看到穿白大褂的。”
    手機震了一下,穿白大褂的給他發了條信息:
    “下周一來我辦公室里干活。”
    賀少拉著臉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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