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兩苦
高陽公主見晉王一臉陰沉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永寧和那個俊俏的小和尚,緊抿著嘴唇不說話,心里不免焦急,揚(yáng)高了聲音叫永寧的名字。
永寧一回頭,笑臉都沒來得及揚(yáng)起來,便被快步走過來的晉王一把抓住了手臂,錯愕間便被他拉出了乾元觀。
待晉王著人牽馬過來的工夫,她才用力掙開了晉王的手,生氣地說道:“殿下這是做什么?都抓疼我了……”她邊說,邊皺著眉揉搓著已經(jīng)發(fā)紅的手臂。
晉王依舊緊抿著唇不說話,翻身上馬后彎下腰,一手拉著永寧的胳膊,一手?jǐn)堊∷难彩遣活櫵膾暝鷮⑺狭笋R,然后也不理會身后高陽公主的叫喚,便急馳而去。
高陽公主嘆了口氣,趕緊叫人跟著晉王,生怕他出什么意外,然后上了馬車也追著晉王而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在意過辯機(jī)。辯機(jī)站在乾元觀前,神情黯然中更帶了三分不甘心,看向晉王遠(yuǎn)去的方向時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掙扎。
永寧被晉王橫抱上馬,側(cè)坐在他身前,極快的馬速讓永寧不得不抱住晉王的腰來穩(wěn)住身形。她此時已經(jīng)想到晉王在生什么氣了,她不得不承認(rèn),辯機(jī)這家伙還是挺有勾引女人的資本的,這些天如果不是她時時小心的提防,說不定真會被他迷了去。
這些天,房玄齡與袁天罡都時不時地提點(diǎn)她幾句關(guān)于當(dāng)前局勢的話,如果說她原本還沒有下定決心要怎么回應(yīng)晉王,那現(xiàn)在的局勢卻已經(jīng)沒有留給她選擇的余地了……她低垂著眼瞼,任由晉王策馬帶著她招搖過市,心里暗暗決定,今天,有些話一定要與晉王說清楚!
晉王心里憋著股火,拉了永寧上馬后,習(xí)慣性的便往西郊走,可是等真到了金光門,他才一下子警醒,這個時候去房家的別莊并不合適,于是出了城后馬頭一轉(zhuǎn),便朝著沱河上游馳去,他名下在那邊也有一座小莊子,雖不能與房家的錦繡別莊相比,但也算清靜雅致。
這地方永寧來過一回,并不算陌生,扶著晉王的手從馬上跳下來,便一臉沉默地跟著晉王身后往里走。莊子里的管事見晉王突然駕臨,不免有些慌張,又見主子臉色難看,請安奉茶后,便十分有眼色地告退了。
永寧低著頭坐在那里,端著茶杯在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并不說話,也不抬頭看晉王。晉王見她這副樣子,心里的火氣更盛了三分。他強(qiáng)壓著怒火,問永寧:“我聽十七姐說,你這些時日天天往乾元觀跑,可有此事?”
“是有這回事……”永寧依舊不肯抬頭看他,連語氣中都帶了三分敷衍。
晉王的雙手掩在袍袖中,緊緊地攥成拳頭,低沉著聲調(diào)問道:“那個和尚是誰?乾元觀好好一個道觀,怎么會有和尚?!”
永寧深吸了一口氣,低垂著眼瞼,說道:“他叫辯機(jī),是普光寺道岳法師的弟子……他留在乾元觀是師傅答應(yīng)的,我并不知內(nèi)情……”
“師傅?!”晉王的聲音突然一顫,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所說的師傅,指的是何人?”
永寧的心,突然被晉王語氣里的那份小心翼翼給刺痛了,她閉上眼睛穩(wěn)了穩(wěn)心神,然后才抬頭直視著晉王的眼睛,有些艱難地說道:“我,已經(jīng)拜了袁天師,為師……”
晉王被永寧的話驚得站了起來,急切間袍袖竟將幾案上的茶杯掃落在地,他卻恍然不覺,直愣愣地看著永寧好一會兒,才語氣飄忽地問道:“此事,此事房相,可有應(yīng)允?”
永寧吸了一下鼻子,下意識的再度低下眼瞼,低聲說道:“這是自然……若是父親不答應(yīng),師傅怕是連房家的大門都進(jìn)不來的……”
晉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永寧,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么,卻一無所獲。他有些頹然地坐了回去,閉上眼睛,滿身疲憊。好一會兒,他才不錯眼地看著永寧,滿臉認(rèn)真地問道:“阿房,現(xiàn)在我只想問你一句,究竟是我自做多情?還是,還是你,你有什么不得已?……”
永寧被他看得心慌,別過頭輕聲說道:“這又有什么不同嗎?”無錯不跳字。
“自然不同!”晉王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永寧平靜的臉上突然漾起一抹微笑,直視著晉王的眼睛,說道:“都是一樣的……結(jié)局不會有什么分別的……殿下,該放手時,就要學(xué)會放手,不然,將來痛苦的還是殿下……殿下的前程遠(yuǎn)大,我,我便是幫不了殿下,也斷不能妨了殿下……”說著,她眼中積蓄已久的眼淚終于決堤而下,襯著她臉上未變的笑容,份外的凄涼。
晉王坐到了永寧身邊,將她的手捧到手心緊緊地握著,問道:“阿房,你別這樣,我看著難受……你說的什么前程,什么妨了我?房相和袁天罡,都與你說什么了?你且告訴我,我一定會想法子解決的……你別怕,我一定能解決……”
永寧緩緩地將手抽了出來,側(cè)過身去坐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殿下……師傅已經(jīng)與父親大人商定,下個月,下個月初九便要為我束冠入道……殿下,別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還是小心提防身邊才是……”
“我不許!”晉王用力地按住永寧的肩膀,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阿房,一切都還沒正式開始,你便要放棄嗎?可是房相從中阻撓?你放心,我會去求房相的,必定要他答應(yīng)的……阿房,你不是常說,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所以也是需要兩個人一起去面對的嗎?阿房,求你了,別讓我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好不好?好不好?……”
永寧的眼淚愈見洶涌,奮力地掙開了晉王的手站了起來,哽咽著高聲說道:“我與你說過那么多話,你怎么就只記著這些沒用的?我與你講過那么些故事,你也常有所悟,可是為什么就總也沒用在正途?九郎呀九郎,你究竟還要裝天真到什么時候?你是真的看不出來嗎?皇后娘娘不喜歡我,不是因?yàn)槲也粔騼?yōu)秀,不是因?yàn)榉考议T第寒微,而是因?yàn)槲倚辗浚恍臻L孫!太子勢微,魏王雖得上寵,卻不得人心,皇后未雨綢繆,想要保住他們二人,勢必將重心著落在你身上,她又怎么會讓你娶了與太子、魏王二人有怨的房家的女兒?所以,她才要從自己的娘家為你選妃,這不止是為了你的前程,更是為了關(guān)鍵的時候能保太子與魏王的性命……”
晉王愣愣地坐在那里,抬頭看著永寧,那些話在他心頭過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敢去想,自欺欺人罷了。當(dāng)永寧把這些事實(shí)揭開攤在他的面前后,他突然有種壓抑的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其實(shí)近兩年來,從李世民對他的教育,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一些事情,只是恪守著自己的本分,不敢多想。從李世民的態(tài)度看來,他也知道父皇對于太子和魏王之間的明爭暗斗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但卻仍舊不敢去想太多。
李世民,是個眼里不容沙子的皇帝。從小養(yǎng)在李世民身邊,他對自家父皇的脾氣秉性也能摸著個七八分,李世民喜歡有才華的孩子,卻不喜歡不安分的孩子……于是,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扮演著父皇心目中的好孩子,話不多說一句,路不多走一步,于不知不覺中加重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份量。
雖然從永寧的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讓他有種莫名的欣喜,但是看著站在那里無聲流淚的永寧,他的心,止不住的疼痛。從他認(rèn)定了永寧的那一天起,他便從來沒想過,會求而不得,幾年的時間里,為了這份感情,他放進(jìn)去了太多的心血,收獲了太多的喜悅,如果將永寧從他的生命里剝離……
晉王低頭看向空空如也的雙手,人生有六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如果此時他真的放開了永寧的手,那么人生六苦中,怕是有兩苦便要永遠(yuǎn)被他銘記心頭了吧?無錯不少字愛別離……求不得……
“阿房……”晉王紅著眼眶,語氣中帶著哀求,說道:“別這么輕易放手,我們一起爭一爭吧,好不好?好不好?……”
永寧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輕輕地抱住晉王,無奈地說道:“九郎,我不敢爭,不敢啊……我怕爭了,便連守著一方凈土想念你的資格都會失去……九郎,于我而言,入道沒什么不好,更是我眼下最好的選擇……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皇后娘娘前幾天招見我母親,有意為我賜婚!若是真如此,若是真如此……九郎……”她再說不下去,只埋頭在晉王的肩膀哭泣。
晉王滿臉呆愣,緩緩地將永寧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像是要溶進(jìn)骨血中一樣。怎么會這樣?為永寧賜婚?他在宮中從來沒聽到過這個消息……他閉上眼睛,不用細(xì)想也知道是誰對他封鎖了消息來源。心底的無力感,驀然而生。原來,人生真的有這么多的無可奈何呀……
眼淚流了下來,可是他的眼神卻漸漸清澈。
“阿房,既然想要入道,那便入道去吧……只是,阿房,等我,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晉王扶著永寧站了起來,捧著她的臉,這個諾言突然說不出口。
太過美好的誓言,總是難以實(shí)現(xiàn)的。這是永寧曾經(jīng)感慨過的。
“我送你回去!”晉王擦去臉上的眼淚,拉著永寧的手往外走,沒人看到的地方,他為自己設(shè)定了一個將來……
一個一定會有永寧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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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斷更,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召喚打賞和小粉紅了。。。于是今天看到小粉紅格外的興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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