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什么也別說了,這杯酒,我敬您,我干了,您隨意。”</br> 孫正義話音落地,馬小健驀地站起身來,眼圈紅撲撲的,眼眶含著熱淚,朝他敬了一杯酒,仰脖一飲而盡。</br> “你干得這么爽快,我哪能隨意啊?干咯!”</br> 孫正義也舉起杯來,直接一口干下這滿杯的酒。</br> 他剛才那一番話,憋在心里許久,一直沒機會說,借著今晚的這頓酒,痛痛快快地說出口了,心情豁然開朗,這不上檔次的牛欄山二鍋頭,竟也是越來越有滋味。</br> 馬小健的心情,也是有些復雜。這牛欄山二鍋頭,入口辣喉,苦中帶澀,回味甘甜,歷久彌香,喝的是杯中酒,品的卻仿佛是人生百味。</br> 酒過三巡,馬小健和孫正義之間的話題逐漸多了,兩人紅光滿面,談古論今,談笑風生,最后從八仙桌喝到了小茶桌,勾肩搭背,稱兄道弟。</br> 秦紅蓮回到家里的時候,瞅著觥籌交錯,酒意正酣的二位,眼皮忍不住一跳:“這是喝了多少酒啊?”</br> 秦紅蓮呆呆愣愣的瞅了幾秒,表情凝固住了似的,有些反應不過來。</br> 馬小健和孫正義,好像沒發現她的存在似的,該喝喝,該聊聊,完全是不醉不歸的狀態。</br> 秦紅蓮聽著兩人的對話,眉頭皺了又舒,嘴上不禁啐了一口:“這老孫,喝了點酒,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差著輩分呢,非得喊小健做大哥?還要不要點臉了,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br> 啐完之后,秦紅蓮又忍不住擦了擦眼角:“自從兒子沒了之后,他有好久都沒這么開心過了,小健這孩子,究竟使了什么魔法,讓這臭老孫得意成這樣啊?”</br> 馬小健和孫正義的酒量,都不是吹的,不過,最終還是一直喝的小伙戰勝了無終止喝的老頭,六瓶二鍋頭喝光之后,孫正義趴在小茶桌上起不來了。</br> 此刻,馬小健也是醉意腥濃,不過他的精神卻還不錯,甚至,還有氣力抬手給孫正義按了個推拿,從太陽穴按到腰腎,免得他醉得太厲害,傷了身體。</br> 秦紅蓮去了趟后廚,用不銹鋼保溫盒盛了滿滿一盒雞湯,里面還有最肥美的雞肉和雞腿,在馬小健給孫正義做完推拿之后,把雞湯遞給他,叮囑道:“這湯煲了一天,味道正醇,你帶回家去,酒醒之后再喝,對身體好。”</br> “好嘞。”</br> 馬小健既不客套也不墨跡,接過秦紅蓮遞來的保溫盒,拎在手里,邁開步子準備回家。</br> 秦紅蓮急忙喊住他:“天黑了,你喝多了不好走路,先別急著出門,我進屋拿個手電送送你。”</br> “嬸,不用麻煩,你在家待著吧,我一點都沒醉。”</br> 馬小健笑了一下,旋即大步流星的走了,秦紅蓮詫異地注視著他,見他走得很快,步伐穩健,沒有晃晃悠悠,心思安定下來。</br> 回過頭來,發現原本趴在小茶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老伴孫正義已經坐了起來,雙眼微微瞇著,眼神迷離地盯著她,注視良久。</br> 秦紅蓮眨眨眼,沒好氣地說了句:“老孫,你喝多了就進屋睡覺,直愣愣的坐著干啥?”</br> 孫正義沒搭話,眼皮抬了抬,忽然問道:“紅蓮,咱家存折上,一共存了多少錢?”</br> 秦紅蓮微微皺眉,反問一句:“家里的錢,你不是不愛管么,干嘛問這個?”</br> 孫正義眼皮挑起,眼珠子瞪了瞪道:“我問你多少,你如實給我報個數就好了。”</br> 秦紅蓮咬咬唇道:“攏共十二萬,你想干嘛。”</br> 孫正義點點頭說:“明天去銀行取十萬,給小健送去。”</br> “什么?”秦紅蓮驚了一下,詫異道:“老孫,你是喝多了說醉話,還是瘋了?”</br> 孫正義抬手敲了敲桌面,臉上雖有醉意,表情卻很認真:“我沒說醉話,也沒瘋,存折上的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兩萬,足夠生活了,取十萬給小健,他事業上用得著。”</br> 秦紅蓮深吸一口氣,盯著孫正義道:“你是認真的?”</br> 孫正義點點頭:“當然是認真的,你跟我這么多年,我孫正義是什么人,你不清楚?”</br> 秦紅蓮說:“你是什么人,我當然清楚,不過,我必須問清楚,這十萬,是借還是給?”</br> 孫正義摸了摸下巴,猶豫著思量了片刻,說道:“他要是事業有成,還了錢,就算借,要是沒成,不還錢,就算給。”</br> 秦紅蓮徹底懵了:“老孫,你……你這是怎么了,小健這孩子是不是給你灌了迷魂湯啊,喝頓酒,把你喝成這樣了?”</br> 孫正義卻是笑了一下,隨后搖搖頭道:“這個事,你不懂。”</br> 秦紅蓮哼了一聲:“我還真就不懂了。”</br> 孫正義擺了擺手,站起身來:“你不懂就算了,照我說的去做就行,我有點犯困,進屋睡了。”</br> 說完,扭頭往臥室走去。</br> “哦。”秦紅蓮哦了一聲,懶得跟孫正義繼續說下去,心想這老孫肯定是喝多了說胡話,等他酒醒了,想清楚了,自然就打消這給人送錢的念頭。m.</br> 家里存下的十二萬,都是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也是老兩口半輩子的積蓄,之前是打算拿來給兒子兒媳婦蓋新房用,兒子沒了,便存著養老。</br> 如今老孫一開口就要拿出十萬“借”給馬小健,秦紅蓮既想不明白,又有些不舒服,只希望老孫喝多了,一時沖動吧。</br> 此刻,已經是晚上七點半,月上柳梢,夜幕降臨,桃花村內,家家戶戶的新聞聯播剛剛播送完畢,熟悉的《漁舟晚唱》背景音響起,央視的天氣預報的播報聲接踵而至。</br> 馬小健走出老孫家沒多遠,駐足聽了幾分鐘天氣預報,全國上下,除了個別城市下雨,其他主要城市基本都是“晴晴晴晴”,氣溫也是居高不下。</br> “晴天好啊,適合曬稻谷,最好再連續晴一個星期,曬好的稻谷全部歸倉,再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四處耕田播種,種植二季水稻,如此風調雨順,國泰民安。”</br> 馬小健聽完天氣預報,咧嘴一笑,嘴里嘟囔幾句,邁開步子準備往家走去,沒走幾步,察覺身后有人跟著。</br> 扭頭一看,發現是柳玉香。</br> 柳玉香見馬小健轉身,原本緊跟其后的腳步微微頓住,抬眸望他一眼,略帶揶揄道:“馬小健,看你這紅光滿面,臉上帶笑,晚上跟孫正義喝了不少嘛!”</br> 馬小健笑了一下,抬起手指左右晃了晃,笑著說道:“沒喝多少,就一點點,玉香,你跟在我后面,是不是擔心我喝醉了,走不動道?”</br> 柳玉香咬了咬唇,輕哼一聲:“你想多了,我只是正好路過而已,你喝醉了,關我屁事?走不動道,你可以躺道上,反正這大熱的天,睡地上也不會著涼。”</br> 柳玉香這話聽起來有點損,但馬小健卻知道,她心里是很關心他的,畢竟,這個“正好路過”的理由太牽強。</br> “柳玉香,你過來。”</br> 馬小健朝柳玉香招了招手。</br> “干嘛?”</br> 柳玉香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馬小健有一臂之遙的時候,她又不自覺的停下了。</br> 馬小健抬眼瞅了瞅她,月光下的柳玉香,清麗娟秀,白皙輕俏,仿佛不染纖塵。</br> 此情此景,馬小健似乎想起了三月份一個月夜,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時候,柳玉香把他從門縫里拽出來,兩人相對而立的時候,馬小健趁著告訴她治痘秘方的機會,偷偷親了她一口。</br> 想到這里,馬小健邁步往前,走了兩步。</br> 而柳玉香,卻是往后退了兩步,你進我退,兩人的距離,始終保持一臂。</br> 馬小健不再往前,舉起手里的保溫盒,沖柳玉香笑笑道:“保溫盒里的雞湯,你拿回去趁熱喝,最近辛苦了,喝點雞湯,補補身子。”</br> 說完,他俯身把保溫盒放在地上,轉身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